《末日祭典》正文

第六十八章 軍神的心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軍神的心

「這再好也沒有。」霍因伍德平靜地說。「如果你們擔心接管城防時遇到問題,我可以隨你們一起……」
我跳下馬鞍去拉海莉,海莉還在發愣的時候,我已抽出了她腰間的魔劍。「叮」地一聲輕響,在我辨認清敵人的動作以前,魔劍已自發守御。
「那個人又是誰?」是誰,誰可能這般神通廣大?
「哦。」我這才相信事態一切順利,雖然自從離開高炎之後這片刻,神經過敏的我一直在疑神疑鬼。
「高炎,那個可惡的高炎為什麼不通知我?」我發的牢騷剛剛出口,就看見一個射手團的孩子正風風火火地朝我奔來。
但年輕的艾瑞娜涉世太淺,易受誘惑,終究被別有用心的懷斯滕控制。在內戰的最緊要關頭,艾瑞娜被懷斯滕騙進王都,她的母親也隨之入觳;為了她們,再加上懷斯滕假惺惺的一些承諾,勃朗希德放棄了堅持已久的「中立」……
公主回朝了,穆西亞人進城了,這個過程雖然有些許變故,但遇到的阻力終究是出乎意料的小。可現在的我仍然十二分地納悶,因為關於軍神、關於仍然躲在暗處的死靈敵人,他們的動向我們仍毫無把握。
這應該算是我第二次進入勒穆利亞王都,不過上一次是被懷斯滕拘押來的,而後隨海莉和阮達爾匆匆越獄逃出。在這期間,我並未曾有機會真切觀察過這個城市。
「還是彼此保重吧,高炎。」我淡淡一笑,「別以為你留在這裏,會比我更加安全而輕鬆……」
「那末,蘭——外面的指揮,拜託你了!」高炎點頭道。
「懷斯滕是被打倒了,但『那些人』!……」艾瑞娜的聲音變得顫抖,「『那些人』沒有放過母親和我……」
不,他們根本不是「人」!
霍因伍德的神情裡帶著一絲猶豫,但他的眼神是清轍的,他似乎並非刻意隱瞞什麼,而是難於啟齒。
她把她的秘密告訴了我,但看得出,她不願意以死靈的身份面對眾目睽睽吧……我沉吟了好一陣子,這才步入元老院的殿堂,我找到高炎和霍因伍德,我把他們倆個單獨叫到一邊。事關重大,我想還是慎重些好。
但我相信,我這樣做決不是浪費。
我的「本能」在退化么?
「我想跟你談談。」女孩的語氣竟然十分地凝重,「是關於我的父親勃朗希德。」
「是的,我知道父親在哪,知道他們正在做什麼和要做什麼。」艾瑞娜說。
「……照你的描述,是艾瑞娜沒錯……」霍因伍德嘆了口氣。「軍神出事之後,都中大亂,艾瑞娜也沒有消息了……我們原本以為,她已經同她母親同時遇害……」
這樣恐怕不行……王都局面剛剛得到控制,海莉公主有很多事情疲於應付,就在此刻,她還要深夜接見百官——這個時候,王都非常需要「光之射手」的震懾。
高炎的箭沒射要害,但那殘害靈魂的黑魔法,比箭傷更甚百倍。公主的手撫過他的前額,可海莉的治療術只能愈合這青年的外傷,卻不能把他救醒。
「普渡眾生」挽回了我的呼吸,可即使是至高無上的光明魔法,也驅不盡那深達靈魂的「本能」么……
※※※
「是的,我已經是一個死靈。」艾瑞娜凄然一笑。她的臉嫻靜而美麗,但卻有一種異樣的蒼白和憔悴。
那些死靈法師一擊不中,看來已逃之夭夭,可這個青年卻被毀了。
「啊……」我急忙強制自己恢復冷靜。「艾瑞娜,到底是怎麼回事,請你從頭說啊?」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片嘈雜,我霍然驚覺,湊近露台的欄杆向外張望,元老院前邊的台階之上,正有好些人影涌動。
「是的,當我知道自己輕率地蹈進火坑,一切為時已晚。」艾瑞娜搖頭道,「我是靠那些人的魔力,才維持住生命的表象……」
「她要帶你直接去見勃朗希德嗎!?」霍因伍德問,「蘭若將軍打算帶多少人馬?」
「蘭若,現在大家都在廣場上,師父也在……」那孩子眨了眨眼睛說,「師父讓我留在這給你引路的,我們這就過去觀禮吧!」
穿過那深深的瓮城,厚實的城垣背後是一座宏偉的都市,它的規模已經接近埃拉西亞的都城斯代威克,而大過溿嵐澤不啻百倍。都城的房舍多是木築的閣樓,每家每戶都有高高的台基以躲避沼澤潮濕的地氣。我忽然想起上一次逃離這裏的時候,阮達爾曾在王城裡點燃的大火,可短短數日之後,這裏街市井然,已再看不到多少劫后的焦痕。
那樣的局面,就不是一個光之射手能夠彈壓的了!
從心底里,我恐怕並不以為軍神做錯什麼。我想,如果換作我是艾瑞娜,高炎一定也會象軍神那樣吧……?
「那麼,這劍給你。」高炎說,「海莉的魔劍!公主說,現在隨時可能有大戰爆發……蘭若姐姐會比她更需要這劍……」
我有些失神,差點忘了把劍從高炎手裡接過。
這樣一來,至少在眼下,除了艾瑞娜的保證,我們竟然全無軍神的情報……
我更不能知道,這預感是否仍會應驗?當我接近死亡的時候,我的預感曾經應驗過許多次,現在我寧願它不再應驗,從此消失。
「現在,父親已帶著近衛軍大隊,去同那些黑騎兵匯合!」艾瑞娜顫聲道,「那些剛剛脫離異界的黑騎兵,現在他們的身上還殘留著聖王禁咒的影響,這才暫時偃旗息鼓——可如果父親的近衛軍幫他們!……如果那樣,他們的可怕力量就會恢復,很快就會恢復……」
「如果已經無可挽回呢……?」我問,「如果軍神大人一意孤行呢?」
「蘭若將軍……你剛剛錯過了公主的攝政宣誓——」侍者說,「元老院已經多數通過,由沃荑公主主掌國政,至於正式的加冕禮會在日後進行吧……現在公主殿下、霍因伍德大人和光之射手,正領著百官到中心廣場向民眾宣布去了……」
在這片貧瘠的沼地上,建立一座千年不垮的城市……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
馳名沼澤多年的軍神,曾經有過幾個兒女,但在勒穆利亞反抗死靈入侵的戰爭里,全都戰死犧牲。直到垂暮之年,他才又有了艾瑞娜。軍神把他的小女兒視若珍寶。
無暇細想,我們首先要應付眼前的混亂。高炎已經飛奔到隊前,他一抬鐵弓,一個巨大的光球立即在半空里炸開。
※※※
「但這樣是錯的!現在我知道,父親不該為我這樣做的……」艾瑞娜的聲音變得更加沉鬱。「蘭若將軍,我來找你,是希望你阻止父親,讓他懸崖勒馬……」
艾瑞娜已經是一個死靈傀儡!——或許,那些黑魔法師出於某種考慮沒有直接控制她的心智……但她已經逃不掉,她終究要靠黑魔法的恩賜來延續呼吸。既然如此,她現在為什麼能有這樣的覺悟?勃朗希德若真地為她而投靠黑騎兵,她為什麼反倒站出來阻止?
「不,還不到無可挽回,只要那時我也在場!」艾瑞娜說,「我是勃朗希德的女兒,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軍神的心。」
恍惚之間,我忽然神經質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生命之環」正沁出一片粘稠的暗紅色,這戒指箍得我指根微微發脹,我幾乎產生了要把這魔戒摘落下來的衝動……
「因為……因為另外有一個人……」艾瑞娜遲疑了一下說,「那個人在我困頓時若神祗一般出現——那個人喚醒了我的心智,幫助我從黑魔法師的手裡走脫——那個人讓我明白,這樣下去父親會因我毀掉;那個人告訴我應該來找你們,特別是來找你,蘭若將軍!……」
——可萬一艾瑞娜有詐,或者,我們說不服軍神呢……
「這樣有些冒險啊!」高炎叫道,「蘭,我同你一道去!」
「蘭若將軍……因為我能感覺得到……」艾瑞娜的眼神里掠過一絲幽怨,「我也能感覺得到你的情形,就象你能感覺到我的情形一樣!……因為我知道你會理解我的感受,理解那種折磨人的痛苦……」
騷動中的人群登時鴉鵲無聲。「都不要動!」高炎大呼道,「不想流血就不要妄動!」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儘快找到軍神。」我強調說,「……或許,艾瑞娜可以幫我們……」
「我不想一直待在這裏!」艾瑞娜苦笑道,「如果你相信我,明天天亮前到西門外的河港邊!……到時候我會帶你去找父親的……」
高炎和霍因伍德他們回來了!
城門口的意外,看來已傳到了元老院那裡。仁者霍因於是急急趕了過來。
是一個女孩,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女孩的聲音。
那個白袍的青年當即被一箭射倒!人群登時大亂,而我陡然發現,有幾個人正迅速地穿過人群,他們徑直向我和海莉衝過來!
「我們沒有發現軍神和近衛軍!」他們的回報卻一開頭就令人失望。「……軍神的部隊應該已遠離都城,而且也沒有沿王國的大道做行軍……」
「是這樣么……」我不由皺了皺眉頭。「艾瑞娜……這樣的話,你又憑什麼認為,我會信任你呢?」
「但是……」那男孩的神情裡帶著困惑道,「若這支大部隊破荒行軍,深入大沼澤中,推進是不會太快的啊……可是,已經有團員乘飛龍去偵察了,他們至今還沒有消息回來呀!……」
是的,等他們回來!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合計的。
沒想到的是,由於那個使者已經被黑魔法控制,反倒讓另一個意外在城門口發生……
「軍神勃朗希德?!」我心頭一震,「你這樣稱呼他——勃朗希德是你的父親?!」
露台上光線幽暗,我一時不能望得真切。但她那一席白色的衣袍,讓我很自然地把她當作了某位元老貴族的千金。「……哦……有什麼事么?」我順口應道。
艾瑞娜被懷斯滕蠱惑,她中的竟然也是「死亡的詛咒」……眼下她的情形,同幾天以前的我何其相似。
※※※
「可惡,剛才我怎麼這樣大意?」我用全力抱著公主,從紛亂的人群里倒撞出來,狼人戰士已一擁而上,死死地擋在我們身前。我感到后怕和詫異,這些死靈敵人肯定一早就潛伏在人堆里了,可我為什麼沒察覺到?——一直以來,我憑藉「本能」就嗅得出他們身上的味道……
「暗影毒刃!」僥倖擋下這一擊之後,我才看清楚了他們的伎倆。
「軍神已經帶所有部隊離開了。」霍因伍德終於說道。「事情很突然,我們還無從了解他的去向,他的想法……」
退一步講,就算艾瑞娜不可信,作為勃朗希德的女兒,她所提供的訊息還是非常重要的。
「我知道父親現在在哪!」艾瑞娜說,「我求你,蘭若將軍……幫我阻止父親,別讓他一錯到底,投入黑暗勢力!」
這是我和高炎進王都的第一夜,可惜,這一夜絕不能安寧了啊。
「等一下……」我問霍因伍德。「為什麼入城以來,我沒見到過一個勒穆利亞守兵?你知不知道軍神現在在哪?!」
「蘭若,蘭若將軍……你的謹慎是對的。」霍因伍德吐了口氣說。「素具威望的光之射手參加元老會議絕無不妥,而有他在場,沃荑公主絕不可能受到任何傷害……」
那個本能仍然存在,它有意無意地影響著我的思考和判斷,我不知道,我的這一次「預感」,有多少來自我的直覺,而更有多少,正是拜本能所賜?
「然而,這隻是一個大禍的剛剛開始……」艾瑞娜戚然道。「為了控制我,懷斯滕在『那些人』的協作下,在我的身體里早埋下了詛咒……當我了解到這一切真相,已經太晚太晚……」
「除了公主,另外一個人的態度也是關鍵。」高炎低聲說。
「不是,不是……」剛剛恢復神志的信使忽然一把抓住了海莉的手。「很抱歉,公主殿下……是我一時不慎,在回王都的路上被那些傢伙挾持了……」
我們才一進王都,城門口就發生這樣的變故,原本情緒熱烈的民眾,現在臉上都多少帶著驚疑。這十多年來,穆西亞人一直被當作王都的敵人,近幾天,懷斯滕和勃朗希德的內耗,更是令人心惶惶。僅僅靠海莉一人、靠她公主的頭銜身份,真地可以把民心迅速安撫下來么?
「很遺憾發生這樣的事情,公主殿下!」霍因伍德挽著海莉的手,一路把我們領進王城。
「……我們到了。」我們的竊竊議論被霍因伍德的說辭打斷。現在我們一行人已深入這個城市,在一座寬闊的花崗岩台階邊止住了腳步。我抬起頭,在那巍峨的高台頂上,是一座柱廊如林的淺灰色大殿。殿堂內外,身著白袍的侍者正魚貫而出。
「這全是因為我……」女孩垂首說道,「父親不得不向他們妥協,全因為我……」
我甚至明白了,我先前的那些預感來自何處。
沒錯,正是那「死亡的本能」,在幫助我了解有關軍神事件的原委。
不能硬碰硬,死靈騎兵至今還沒照面,我們怎能拿現有的實力,同勒穆利亞軍硬碰硬?若靠著艾瑞娜,果然能說服軍神固然好……
「是的,你知道——」我的思緒飛轉著,我不能讓這突如其來的訊息,妨礙到作為一個指揮官應有的冷靜。「你當然有可能知道……可是,現在你為什麼決定來幫我們?為什麼你不在你父親那邊?!」
「那麼,蘭若將軍打算怎樣做呢?」霍因伍德問。
「只是死靈的陰謀暗算,同元老院無關……同軍神也沒有關係?」我追問道。
「艾瑞娜……」
元老院後殿的露台視野高而開闊,這裏依稀望得見城中的廣場。一片焰火正在廣場方向的半空里綻開,現在想必公主親政的消息,滿都城的人都已經知道。
「這一夜,這一夜只怕沒法休息啦,」我回過神來對高炎說,「明天天亮之前就要走,既然要走,有不少軍務要同你,同大家交待……」
「事已至此,我們不能讓王都一直處在不設防狀態!」我皺著眉頭說。「霍因伍德大人,元老院是否同意暫由穆西亞人負責城市的巡邏警戒?!」
勒穆利亞的元老會議就在這裏。
「但是我有條件,就一個條件!」艾瑞娜加快語氣說,「我可以帶你找到父親,隨便你帶多少人!但我是要你阻止他,而不是要你們自相殘殺!……」
我知道高炎指的是什麼。
※※※
可是剛才那番話已經耗盡了這青年的精力,他只是搖搖頭,大口地喘著氣。
「誰!」
「我會帶一些部隊,相機行事。」我認真地說,「不過我不會帶太多人,因為這一趟總歸要避免硬碰硬的……」
艾瑞娜走了,她離開的方式,便象她出現的方式一樣有些神秘。
在布防的同時,我已經派出了偵察部隊。就算不想同霍因伍德他們討論「國政」,我也要在這裏等待他們帶回的情報。
「那末,蘭若將軍先在殿後休息吧……」侍者殷勤地說,「禮畢之後,霍因伍德大人和光之射手很快也要回到這裏的。」
我正欲發話,海莉小公主已經重新站了出來!她分開人叢,來到那個仆倒的白袍青年跟前。
那些黑魔法師威逼他協助刺殺公主,他沒有輕易屈服,但他無法阻止他們侵佔他的身體。
「我罪該萬死……」仍然虛弱的信使強提起聲音道,「但這一切同元老院無關,再沒有勒穆利亞人會向死靈投降!」
我努力地調勻著呼吸,我想我該儘快離開這陰暗的露台,回到溫暖的房間里去。
「那些人!——」我一把拉住顫抖的艾瑞娜,我的眼睛凝望著她淚光泫然的眼睛。我登時明白了,一切全都明白。
「事情就是這樣……」我說,「如果艾瑞娜說的是事實,軍神現在已經有勾連黑騎兵的意圖!……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陰謀計劃,但我們必須阻止他。」
「我想現在在王都裡邊,不會有另外一個人,更有可能相信我的話,並值得我相信……」艾瑞娜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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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頓好各處人馬,巡城一遍之後回到了元老院門前。
「這樣!」我猛然省起,米蘭達和霍因伍德都說過,懷斯滕用軍神的妻女來要挾他;前不久,那位年輕信使還告訴過我們勃朗希德的家人遇害的消息……
「艾瑞娜說,她明天會等我去,」我笑了笑,「看來,這一趟我非走不可呢。」
我們兩人都沉默了好一陣子。
「怎麼回事?」我有些緊張地揪住一個白袍侍者。「會議結束了?人都在哪裡?」
……軍神會這樣做?我有些詫異,但我竟無話可說。
我拉著艾瑞娜的手臂也在微微地顫抖著。現在我和這女孩已足夠貼近,我真真切切地聞得到,在她身上有那股特殊的味道——儘管生命之環多少沖淡了我對死亡氣息的敏感,但這股氣息,對我而言實在是刻骨銘心。
情報!那是我早先派出去負責偵察的孩子啊。
正商議間,一個白袍侍者朝著我們急步而來,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射手團的男孩。
聖王是為避免戰亂才發動禁咒,在沼澤深處重建勒穆利亞的。從建國伊始,他一定就已經在考慮,如何讓這個寄託著自己理想的新國家能承受考驗……想到這裏,我也不禁嘆了口氣。
「哦。」我這才省起,從我這趟帶兵以來,自己竟然一直不佩鎧甲兵刃。我帶到勒穆利亞的那柄劍,雷給我的劍,現在是留在溿嵐澤城了么……看來,「重生」的我,竟有些生疏了原先的軍旅習慣,生疏了那種披肩執銳、與戰士同生共死的感覺了么……
「艾瑞娜!——」我驚得跳了起來,「你知道你父親現在在哪裡,對嗎?」
高炎和我對望了一眼。
我想了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幾點殷紅的血滴,隨即被我指間的「生命之環」濾成暗金般的顏色。這是高炎救我的法子,雖然我不能「普渡眾生」,但以戒指的魔力,還有我體內不朽的血,救他的傷已經足夠。
「你要說什麼,儘管說吧?」我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語氣顯得輕鬆緩和。
夜風吹得我眼睛發酸,我已經有些疲憊,可卻毫無睡意。我本該趁這個當口小憩一陣的,可總有一種莫名的心情,撩撥得我沒法安心在房間里歇息。
「本能!是『那個本能』!……」我驟然從幻覺里驚醒,一抹冷汗已濕透我的額頭。我用力握緊那維繫我生命的戒指,我使勁地呼吸,彷彿只是想證明自己能夠呼吸般大口地呼吸。
米蘭達、阮達爾、高炎、海莉,所有人都曾經告訴過我,軍神勃朗希德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他是勒穆利亞的英雄,是王國多年來抗擊黑暗勢力的中流砥柱——儘管在內戰中,他一度被懷斯滕蒙蔽,儘管他至今對穆西亞人似乎仍滿懷戒意——但無論如何,即使是他的敵人也沒有懷疑過他的正直。這樣的一個人,怎可能真地「投入黑暗勢力」?
我輕輕嘆了口氣。米蘭達告誡過我,指環的魔力有限,決不能輕易浪費。
那些近衛軍呢?自從我們接近城池,那些近衛軍再未出現……如果剛才那些死靈敵人攪動的時候,軍神的部隊趁勢出手,現在只怕已是一片流血混戰。
「蘭……你覺得這個艾瑞娜可以相信么?」高炎不大放心地說。
「蘭若將軍,師父一直在找你啊……」那孩子解釋道。「會議還沒結束時,師父就派人向您報過幾次訊,可你正在巡城布防……所以師父只有讓我守在這裏……」
天色早已黑透。
在此感謝在我最困難時給我幫助的朋友凌,如果各處書管大人仍有興趣轉載末日,請記得保留以上這段文字。
「不能再讓戰士們前進了,蘭若姐姐。」海莉輕聲對我說。
「公主當心!」高炎揚聲道,「剛才黑魔法師的傀儡術控制了他!」
「答應我,無論怎樣,蘭若將軍決不向父親動手!」
隔著台階望上去,燈火通明的大殿卻出奇地安靜。
「確保這裏的局面和公主的安全,確實非光之射手不可。」霍因伍德說。
必須阻止他!以我們現有的力量,單獨對抗黑騎兵也殊無把握,如果任由近衛軍投向敵人一方,戰局就真地不可挽回了。
「你已經,你已經是……!?」我盯著艾瑞娜,這話出口,竟不能說完。
「在公主入城之前,近衛軍的殿後部隊剛剛開拔!」霍因伍德解釋道,「我生怕你們相遇發生意外,才讓使者帶人出城接應……」
軍神勃朗希德!這要命的「另一個人」,他的舉動一直是我和高炎最擔心的事。
「不……」艾瑞娜露出了惶然的神情,「那個人特別囑咐過我,決不能對任何人說起自己的樣貌……」
問這問題的時候,我死死盯著霍因伍德的眼睛。現在的局面,讓我不得不多存懷疑——這個斡旋者霍因萬一另有用心的話,也將是一種極大的危險。
「我們不是為流血來的!」對著那些被突變鬧得戰戰兢兢的勒穆利亞人,我大聲喊道。「公主和穆西亞人來到這裏,是為了大家,為勒穆利亞所有人!只有勒穆利亞的敵人,才反對海莉……剛才為什麼會發生這樣事情?難道你們存心為那些死靈敵人掩護?難道這裏還有人為了爭權奪利,不惜步懷斯滕的後塵,勾結大家共同的敵人?!」
「等等……蘭若將軍,你是不是蘭若將軍?」這時我的身後卻有一個聲音飄來,在空蕩蕩的露台上,這一聲悄然而至,激起了一片模模糊糊的迴音。
我不由得邁前兩步,我想好好打量一下艾瑞娜。但這個女孩卻有意無意地側身在暗影里。她在躲避我的注視……我能感覺得到,顯然有一種極大的不安在困擾著她。
高炎!高炎再不會給他們出手的機會了,幾聲弦響之後,那幾個偽裝的死靈應聲倒在炸了鍋的人群里。擔心誤傷無辜的高炎沒有盡展絕技,但他的箭依然精準。
究竟是怎麼了?從米蘭達交託我領軍的使命,一直就有一種預感告訴我這任務決不簡單。可這一次,我的預感至今無一應驗。我們沒有遭遇軍神的強烈阻擊,元老院對公主的態度也真誠可信……可我總感到有哪裡不妥,可我偏說不清哪裡不妥。我過分地戒備著,我的心弦一直緊繃著,這莫名的預感,已弄得我有些不堪疲勞。
「蘭!」高炎也連忙下馬,望見信使的臉色稍轉紅潤,海莉連忙按住了我手指上的傷口。「夠了,夠了……他已經好了……」公主心痛地說。
「聖王泰澤以來,這座城市已不知苦心經營了多少朝代……」霍因伍德說,「它有最好的規劃和治理,包括最好的消防和工程隊——所以,即便屢經兵火,勒穆利亞的國本卻沒有動搖。」
「倒下的房屋可以重建,只要人民心裏仍然需要這個城市。」高炎說。「只怕戰禍在大家心裏的痕迹,要比它留下的廢墟更難收拾。」
「是的,我的母親也已因我而死……」艾瑞娜語氣黯淡,但她克制著沒有哭泣。
「是的,我是勃朗希德的女兒,我叫艾瑞娜·勃朗希德。」
懷斯滕專權多年,現在一定有不少心懷怨望的黨羽;還有那些神出鬼沒的黑魔法師,只怕隨時會來。
「你去吧。」精神鬆弛下來的我忽然感到一絲倦意。今天我多少有些冒犯了那位尊敬的「仁者霍因」,現在擠到了人山人海中去,我只怕也有些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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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儘管剛剛經歷過一次刺殺,我們都不敢放心。但如果大家一直全副武裝地簇擁著海莉,勒穆利亞人會怎麼想?
而且,勃朗希德不敢把艾瑞娜的真實狀況告訴其他人,這樣,這個女孩就成了懷斯滕和那些人要挾他的一個把柄么……所以,一貫正直的軍神明明早已懷疑懷斯滕一夥,仍一再謀求同他們的妥協?
「我父母很生氣我的墮落,但他不願看我死……」艾瑞娜低聲說,「就算我已『死』,他們也想留住我,不願我無知無識,化作枯骨……」
儘管不能再達到普渡眾生的境界,但光之射手雄風仍在!
黯淡的天色里,又傳來了幾隻飛龍的嘯聲。「是霍因伍德……」目力過人的高炎將手中的鐵弓徐徐放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從霍因伍德眼裡,我讀出了一絲不快。「您和高炎留在海莉身邊吧——我想,在元老會議上,公主更需要您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