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七十三章 龍蟠虎踞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龍蟠虎踞

黑騎兵撥轉馬頭想離開山腳,躲避鋪頭蓋臉的箭雨。這時候我們留在營里的大隊近衛軍已冒雪趕到。「軍神萬歲!軍神萬歲!」山峰上下的七千名近衛軍登時齊聲高呼。
死靈應該是什麼樣子,我再了解不過。現在的艾瑞娜,已不是王都見她時那樣蒼白憔悴,而是一派青春明媚。被黑魔法師蠱惑心智的人,決不是這副樣子的。
霜環的效驗已經消退,我擔心著黑騎兵再衝上來,正想奪路奔回。兩軍距離很近,以我的騎術倒不怕他們能截住我——阮達爾意外受傷,才讓我有些顧忌……但這個雪兒卻出人意料地賣弄大方,她這樣做,好象根本不知「兵凶戰危」的古訓。眼前這場生死攸關的戰鬥,對她而言彷彿一場遊戲。
「……我明白。」這個蜥蜴人會意答道。
「什麼?」我失聲叫道,「又是你?用毒蠅困住我的是你,在溿嵐澤拿走戒指的是你?!」
總算上來了!陡峭的山崖絕頂,地勢卻平展開來,在這裏我們的戰士可以穩穩噹噹地立足和行走,甚至可以排開簡單的陣勢。這做山峰,真是絕好的堡壘,那些擅長平地衝擊的黑騎兵事先沒在意這裏,實在是我們的幸運!
全軍棄馬!近衛軍將士躍下馬背,縱放上千匹空馬向冰沼上的黑騎兵衝去。
「再讓他多帶回一句話吧,」我補充道,「就同他說,想得到蘭若和『天使聯盟』的話,就只有今天這次機會……」
「雪停?哈德真地能等到雪停么?」軍神冷笑了一聲,「我不見他,趕他回去!——告訴他哈德如果怕冷可以不來!」
「那麼,我們要絆住哈德更長些時間了,」我平靜地對勃朗希德的那幾名副將說道。「我們要表現得更出色一些,要把敵人的注意力全吸引過來,要逼黑爵士哈德沒時間思考軍神大人的真實去向!」
「軍神大人?」將士們已整隊集結,大家都在等待他下達命令。
「艾瑞娜,你還好么,艾瑞娜?!」戰士們大聲問道。
這是阮達爾在大叫,迷迷糊糊的我驚醒過來,一片清凜凜的銀白色立即刺入了我的眼睛。
身邊的幾名副將跟我交換了眼色,隨即他們催馬擋在了我的身前,遮蔽敵人的視線。
雪,好大的雪!趁著拂曉的薄光,透過柵門望出去,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短短一晝夜間,厚厚的積雪已把近衛軍的營盤幾乎掩埋了起來。直到現在,榆錢般大的雪片仍然紛紛亂墜。強勁的風聲有如巨龍的呼嘯,我們第一腳踏進雪地,就被寒流撲得站立不穩。
我們越是有恃無恐,他們便會越懷疑,他們越懷疑,就越少有心思留意異界門那邊的動靜。
只是,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們陣腳不動地抵擋住敵人?哪怕,只是延緩他們片刻也好!——一轉念間,我已經拿定主意——雪兒對於冰魔法這樣精通,那她會不會怕火?!
「計劃有變么?」我不由得上前追問。難道,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帶來了什麼麻煩?「黑爵士的會晤,要因為天氣推遲?」
「無論如何,還有機會的!」阮達爾忽然朗聲道。「這樣突變的天氣,軍神大人你沒料到,敵人一樣也還沒料到吧?……」
軍神本人匹馬單槍最先趕到營門,他蒼白的鬚髮上已掛滿了星星點點的冰茬。
※※※
無數黑點正在廣闊的營盤間凝聚成團,然後一波又一波地排到營地門口,那是恐怖騎兵在全軍緊急動員。當雪兒指揮的前鋒部隊陷入被動之時,敵人的後援終於整隊開來。
「什麼你你你……」雪兒的眼睛里卻閃現出一股近乎天真的興奮,「單靠軍神,你們是贏不了黑騎兵的哦。」
「艾瑞娜,你明明不是死靈,不是黑魔法師。黑魔法師是不會這樣熟悉冰魔法的。」阮達爾呻吟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站在黑爵士那邊?」
我自己卻有些堅持不住了!我停在半山腰間,我想俯視一下山底的敵情,但這個高度卻讓我有些天旋地轉……
山頭火起,水面上的軍神應該已經看到,我們候在營寨中的近衛軍弟兄也已經看到!
※※※
阮達爾搶過一隻剛點燃的火把就往山崖一側奔去。這片山頂並沒有生長多少可以引火的木材,但戰士們事先準備著火炬、火石和火鐮,藏在身上的繩索不但可以協助攀援,現在收成一團又成了烽火台的材料。頂著凜冽的風雪,我們在繩頭上淋滿松油,片刻之間,六七條濃煙就從山頭升起,迎風一撞,散開成一片烏青色的雲。
火牆術!茫茫白雪中忽然橫起一道迷朦朦的水霧,那是我釋放的魔法烈焰把周圍的冰雪迅速蒸騰。我看見白衣的雪兒立即撥馬退到大隊黑騎兵後面,當先的幾個黑騎兵不顧火焰的灼熱向前直衝,卻撲突幾聲栽倒在了火牆前面。那是厚實的積雪被附近火牆的高溫烤得疏鬆,出其不意地把黑騎兵的坐騎陷在了裏面。
趁著海水沒有完全凍結,趁著敵人尚未意識到這氣候帶來的後果,我們立即行動!黑爵士哈德畢竟還沒掌握那最致命的秘密——他仍然不知道魘島的死穴,不知道異界門是需要他們死守的關鍵地方!
軍神一定能成功震動異界門!那樣一來,當前的敵人不論再多麼囂張,也不過是雨後的虹,耀眼不了多久的。
「我可沒想傷他,是這個笨蛋先要碰我的。」「艾瑞娜」瞥了一眼阮達爾說。「我叫雪兒,雪兒·伊莎貝。別人都叫我雪公主,我的真身可比極地的冰精更寒冷百倍,誰讓你們自己不小心?」
是艾瑞娜,白衣勝雪的艾瑞娜。在陰霾重重的清晨,已死的艾瑞娜竟這樣重新現身。她明艷如朝陽的風姿,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死氣」啊……
這個哈德竟然擋不開這一劍,應聲翻下坐騎!黑騎兵陣中一片怪叫,立即有無數人馬要撲上前來。阮達爾也顧不上再看哈德死活,兜轉馬頭便去拉縮在一旁的艾瑞娜——
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口號,我們要讓敵人相信,在這片戰場之上,我們是處心積慮地謀求決戰。在這千軍萬馬之中,不可能有人辨得出軍神的位置。但看到這般陣仗,敵人應該已斷定軍神就在這決戰場上,再無懷疑的了。
「我早料到,艾瑞娜的那個老父親不是真喜歡黑騎兵啊,」雪兒滿不在乎地說,「我讓艾瑞娜引你來,就是想看你們結結實實打一架!」
敵人誤以為軍神也掌握「天使聯盟」秘密,他們果然按捺不住。我們從未指望哈德會對軍神放心信任,但反過來,他們的多疑又何嘗不能利用?
轉眼之間黑騎兵已掩殺而至,已爬到高處的近衛軍紛紛放箭,阻擊試圖接近我們的敵人。雖然我暗地裡有些害怕,還是咬著牙去抓山壁上凸起的岩石。我用「身輕如葉」魔法祝福自己,可現在敵人已擁到山腳,就算是跌得「身輕如葉」恐怕也在劫難逃。阮達爾呢?阮達爾雖然一隻手不能動轉,但他的身子緊貼著陡直的山崖,動作仍象壁虎一樣靈活快捷。
「帶我過去,阮達爾!」我皺了皺眉頭,「我要上去看個究竟!」
「傀儡術,是黑魔法師的傀儡控制,對不對?」阮達爾顯然也受到極大地震動,他本人就嘗過那邪惡法術的苦頭啊
然而我的魔法力不夠讓火牆維持多久。熱浪熄滅,只在雪地里留下一道長溝。被燒融的雪正在重新凝結成冰,溝壑內外旋即化作了一片滑膩膩的冰沼。黑騎兵一擁而上,多半已踏在了這層冰沼上面。
臨時披在身上的皮袍子被一陣疾風掛開,我連人帶馬被吹得一陣趔趄。坐在我身後的阮達爾連忙控穩坐騎,替我把外套重新束緊。
「哈德不在,史洽克不在,莫名其妙出現這樣一個雪公主,敵人的動靜同我們預期的大不一樣。」阮達爾抱怨道,「我們在這裏作戰的目的是為了吸引敵人注意,可現在……天知道那個古怪魔女的底細,她會不會已經看破勃朗希德的目標?」
「放開艾瑞娜,黑爵士!」阮達爾駕著戰馬衝出陣前,我昂起頭向對面高喊:「你想見的人不是勃朗希德,而是我蘭若對嗎!?」
「是冰魔法!」我心頭一緊,幾名黑騎兵在這一瞬間已經掩殺到跟前。霜環!這是我自己的冰魔法,為了狙擊黑爵士,這一擊我已經凝聚很久。
「阮達爾,壓低頭盔,下馬離我遠點!」史洽克已經認得他,若不是阮達爾一再堅持,我本該更早些把他趕下馬背。
我心頭一震,雙手把劍接過。就是用這把劍,阮達爾只一擊便把偽裝哈德的黑騎兵刺倒!
「真見鬼!見鬼的天氣。」
「上一次黑騎兵戰爭,把這些惡魔從魘島放出來的,難道就是這詭異的天氣?」在這浩瀚的風雪之中,軍神的額角竟微微見汗。「這違反時令的嚴寒,會逐漸把勒穆利亞近海連底凍結!……黑騎兵就是通過這樣的『道路』,突襲勒穆利亞!?」
戰士們正動員起來,但為了避免驚動山那邊的敵人,我們沒有鳴響號角。
「是艾瑞娜!」近衛軍中不禁一片聳動。
「現在是時候了!」我揮劍向全軍發出約定的信號。
「『天使聯盟』?」軍神有些愕然,這個詞他似乎從未聽過。
然而她這個號令反而讓我心下略定。至少,敵人看來仍以為勃朗希德會在這片戰場出現。
「不論如何,我們不能不按原來的步驟做,否則我們只能自亂陣腳。」我搖頭說,「我們沒辦法及時通知已經渡水出發的軍神,我們要幫他,首先便要在里穩紮穩打,牽住敵人。」
「這個混帳魔女!」阮達爾簡直是惱羞成怒了。
「這傢伙在幹什麼?」阮達爾壓低聲音對我說,「他好象早就來了,他好象一整夜都在這裏?!」
銳氣受挫的千余名黑騎兵已經有些抵擋不住我們從山頂到山腳的兩面夾擊。現在我們輕鬆佔據了有利地勢,敵人的一應調動都可以盡收眼底。那個大魔法師雪兒固然是法力高強,不過顯然沒什麼指揮經驗——我不明白在這種狀況下,黑爵士哈德怎麼還沉得住氣,怎麼還能隱忍不出?
透過燃燒著的濃煙,我的目光順著亂墜的雪花投落山下。黑騎兵的營地從青峰山腳一直蔓延到海,營地后側緊挨異界門邊。血紅色的異界之門在白色的魘島和灰色的冰海交接處悄然低懸,儘管視線開闊,我們仍看不到軍神現在哪裡,看不見異界門邊有任何異動。
在此感謝在我最困難時給我幫助的朋友凌,如果各處書管大人仍有興趣轉載末日,請記得保留以上這段文字。
「將軍,現在就向山腳退嗎?」望著黑騎兵越逼越近,一名副將忍不住請示。
對面卻並未答話。一領黑色的披風正從那個人身上徐徐滑落,除卻這外殼之後,那人的軀體竟彷彿比這冰封的世界更潔白、更耀眼。
「黑爵士哈德?」軍神的一名副將高聲大喊。
哈德不在,史洽克也不在?為什麼這些凶神惡煞的黑騎兵,竟甘願俯首貼耳,受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雪公主」節制?
「好!」大魔法師雪兒指揮的恐怖騎兵正如一股黑潮般漫過雪地,但我持著這劍,只感到心頭髮熱,勇氣倍增。
「天冷得太快,沿海的水面已經凍結了,」勃朗希德沉聲道,「我料想在異界門附近,海面的情況也差不多……」
我怕再多生變故,頭也不回地拍馬歸陣。「蘭若將軍?!」幾名副將有些惶急地迎上來,阮達爾叫過另一匹戰馬與我分騎,這當口戰士們敲開了他臂上的寒冰,我用簡單的治療術抑制他的凍傷惡化,但至少在這一仗,他的這條左臂已不能再動。
「那麼蘭若將軍,這個給你!」阮達爾喘了口氣,把手中的劍遞了過來。「這是你的劍,是從你的世界帶到勒穆利亞來的那把劍吧!……有它在手,你會更有『信念』,對不對?」
「先不要動!」我阻止道,「這不是敵人慣用的衝擊陣型,他們這樣的推進,是在試探我們……」
「回你隊列那邊吧,我才不會乘人之危,讓我們重新調兵遣將來打!」雪兒笑笑說,「別再學當什麼孤膽刺客啊,讓我看看『鳳凰城的勝利者』到底有什麼真實本事!」
「不管敵人是否發覺,是否阻攔,我們按原計劃行動!」勃朗希德振起聲音說。
「我已經猜到這夢魘般的天氣會來,」勃朗希德努力抑制著他的激動,「但它為什麼會來得這樣快!……」
我迅速掃了一眼周圍的形勢,還顧不上解捆在腰上的繩子,立即向戰士們下令:「點火,在山頂四面點火!」
艾瑞娜!剛才也是她,驟然釋放冰魔法凍傷阮達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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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情況不明,只怕所有近衛軍都在心生猶豫,但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又怎能拖,怎能猶豫?
我聽到阮達爾擺弄頭盔的響動,但他的一隻手臂仍然緊緊環住我的身子,絲毫沒有下馬退開的意思。
「來了,他們這下都出來了!」和我一起警惕著敵情的阮達爾大叫起來。
軍神的凌波微步將迂迴冰海的外側,這需要比原計劃花費更多一些時間,兜個圈子才能包抄到異界門邊。但只要軍神真地到達位置,黑騎兵就是萬劫不復!
敵人的指揮官顯然對我們是有顧忌的!儘管這個神秘的雪公主剛才那樣擺盡架子、故作輕鬆。但這個幕後人物這時忍不住走到台前,是不是也因為聽說「天使聯盟」?
現在我們都辨清了這聲音的來源,那個人說話之間已驅馬湊近了艾瑞娜,艾瑞娜坐騎的韁繩,正牽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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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動手,這裏就是一片混戰。若艾瑞娜真地復活,我們不該傷到她。
「呵呀!」阮達爾似乎被滾油燙到一般呼痛,他抽回了想扳住艾瑞娜的手臂,他的整個身體伏在我背上劇烈地顫抖,幾乎已坐不穩鞍鞽。
營盤外側的海面一旦成為可以通行的地域,黑騎兵的警惕性一定會提高起來的,但我們還有機會,把他們剛剛提高起來的警惕心,誘導到其他地方。
「讓我見父親!」艾瑞娜在黑爵士的控制下突然發出掙扎,但弱小的她根本撼不動哈德的手臂。
「活捉軍神,活捉蘭若!」呼嘯著的北風中,飄過雪兒·伊莎貝清亮的聲音。
「我不喜歡你們互相玩陰謀詭計,」雪兒轉過臉對那些蠢蠢欲動的黑騎兵說,「哈德的戰士號稱天下無敵,現在他老人家自己藏頭露尾,難道真怕了軍神的近衛軍?」
「你!」近衛軍這樣痛快地把我這個俘虜「獻出」,哈德似乎倒有些措手不及。看見阮達爾馬不停蹄地奔近,哈德連忙側轉頭招呼部下:「截住這兩人,讓她們下馬!——」
「這個混蛋,這是什麼時候?」敵人正在接近,我不敢罵出聲音。現在我忽然覺得,勃朗希德不願意讓阮達爾這傢伙加入行動,那是多麼多麼地正確。
「不僅如此,不僅如此!」勃朗希德連聲重複著。
現在冰層的厚度還不能承當騎兵賓士,但氣溫還在風雪中持續降低!用不了多久,魘島附近的水域將盡成平地,勃朗希德的「凌波微步」,就沒有任何優勢。
「這可能么?這可能么?」我驚得喃喃自語。
他們料定自己有絕對的力量粉碎近衛軍,而他們的指揮官特別吩咐「生擒活捉」,自然是認定了我身上的所謂秘密吧……我暗自好笑。
這一隊黑騎兵看起來不下千人,只不知史洽克在不在他們中間?阮達爾……但願史洽克不要留意到這個混蛋阮達爾……
「怎麼!?」他的那條手臂無力地搭在我的肩頭,一股透涼立即隔著皮袍滲入我的肌膚和筋骨。這條手臂!阮達爾的這條手臂竟然已經被凍作了一條沉重的冰柱。
踏雪而來的黑騎兵同我們已只有一箭之遙,鬆軟濕滑的雪地稍稍延緩了他們的推進,但他們的動作還是遠比近衛軍騎射手更為敏捷。他們連人帶馬都是已死的軀殼,但卻憑藉某種神奇的黑魔法重新回復活力。這種活力不同於普通的生命,這種活力彷彿是從他人的死亡中獲得力量;這些黑騎兵已經在魘島等待很久,在結界中困守更久,現在的他們一定非常渴血嗜殺;這些訓練有素的傢伙已流露出氣勢洶洶,如果同我們正面對敵,勃朗希德的戰士估計撐不下他們的哪怕一次衝鋒。
衝到山腳的黑騎兵正望著結冰的山崖作嘆,山頂的近衛軍已拉開弓箭瞄準發射,不少羽箭藉著居高臨下的去勢鑽透了黑騎兵的重鎧和全盔,敵人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隊列正逐漸動搖。
「到了!」就在那青山邊上,浮現出一線黑色。大風雪模糊著我們的視線,但黑騎兵那漆黑的戰甲,在雪地里分明惹眼。
「哈德的使者正在過來!」在營外警戒的斥候這時飛馬來報,「他們想知道軍神大人是否如期赴約,或是把會晤推遲到雪停之後?」
「勃朗希德在哪裡?那個蘭若在哪裡?」對方軍中響起一個冷峭的聲音。這時一襲逆風被山岩阻擋,在兩軍陣前突然兜轉,無數積雪和碎冰登時被風力反捲起來,飛撞在戰士們的鎧甲和盾牌上,叮叮噹噹地一片雜響。我用力甩了甩頭,抖去沾到我臉上的冰屑,當我們定睛再看,已經有一人一騎,步出黑騎兵的隊列。
「當心!」阮達爾搶上前一把抓住我,挽回了我即將失去的平衡。「你?」我猛然意識到,阮達爾拉住我身體的,是他唯一能用力的手臂。一道繩索已縛在他腰間,另一道繩索正從山頂徐徐降下,垂在我的面前。更有上百條的長繩,一段段縋落山腳,接應那些掉隊在後面的蜥蜴人戰士。
事實上,我思考了很久,我也不能肯定哈德是否真地是為了「天使聯盟」才特別「關心」我;但曾經這樣特別關心我的人,全都是因為「天使聯盟」。不然,蘭若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還另有什麼值得傲慢的黑爵士一再垂詢的呢?……我斷定這個曾經縱橫恩洛斯的梟雄,一定會為了這個可疑的情報而患得患失的。
「黑爵士!?」我在頭腦中飛速地回閃當時遭遇哈德的情形,現在這個傢伙確實相當象他。黑爵士既然已經出現,按計劃我們該動手的了!但是…
被這個雪兒用一種小女生的口吻挑釁了半天,我也不由得暗暗生了氣。「雪兒——伊莎貝公主?我不知你是哪裡的公主,我只相信你有好大的本領——不過當一個好指揮官,可不同於當一個大魔法師!」
「艾瑞娜真地活著?!……她這樣子,她這樣子決不是一個死靈。」我對阮達爾說。
「把這個冒牌貨拖走!」雪兒用馬鞭指了指被阮達爾刺翻在地的「哈德」,儼然象一個指揮官一樣對黑騎兵發號施令起來。「既然哈德自己不來,就讓我帶你們會會軍神和蘭若將軍!」
「等一下,阮達爾!」一個疑念突然掠過我的心頭,這時我忙不迭甩脫糾纏我的綁繩控住坐騎,但我已經來不及阻止阮達爾的動作。
魘島本沒有路,除了高大些的灌木露出粉團般的樹冠,荒原上的一切已盡被深雪埋沒。眼前那青色的山峰頂上也是一片銀白,但陡直的山壁留不住積雪,蒼蒼莽莽的山石只是鍍上了一層透明的冰晶。
哈德他們一定會懷疑,軍神敢這樣同他們「攤牌」,是不是真地得到了什麼力量?或者,關於天使聯盟的力量?
沒有騎手的戰馬一路亂撞,黑騎兵雖勇,但在這片站立不定的冰沼上,卻被這一番毫無章法的衝擊牽扯得隊形微亂。
為了迷惑敵人到最後一刻,我仍然讓阮達爾反縛住自己。敵人能看得見我身上的一道道繩索,卻看不見一掙便開的活結。
「不,艾瑞娜也根本不知道冰魔法……」我狠聲道,「可惡!你根本就不是艾瑞娜。」
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堅毅果斷的勃朗希德,此刻卻露出了躊躇的神情。
她不是艾瑞娜,她身邊也不是哈德!黑爵士哈德是何等人物,怎可能被阮達爾一劍擊倒?
「艾瑞娜很好。」剛才那個冷峭的聲音卻搶出來回答,「軍神本人為什麼還不來?我想艾瑞娜一定很想見父親吧……」
趁著這個機會,我們開始向山腳邊且戰且退,待到黑騎兵大隊盡數越過冰沼之時,一千名精銳近衛軍已經在攀爬那結冰的山崖。
毒蠅一仗中,海莉的魔劍已經被那個「雪兒」毀掉,現在手無寸鐵的我確實太需要這把劍。這是雷送我的劍,它幫助我度過了漫長的流亡之路,是了,在我把身體「還給」維蒂斯的時候,這把劍留在了她和米蘭達身邊。沒想到,阮達爾會在這時第二次把劍送入我手,他分明還記得我同他談過的,關於這劍的所有故事……
「對!」那幾名副將一起點頭道,「軍神大人這樣厲害,就算有敵人阻撓,他也一定能成功的!」
鋒利的魔法冰刃向四下飛轉,彪悍的黑騎兵也不得不姑且後退。然而在這奇寒徹骨的霜環籠罩之下,卻有一聲馬嘶好整以暇地飄起。那個人,那匹馬!她竟然若無其事地御住霜環,留在了我們身側。
「你行嗎?」我望了望越爬越高的戰士,回頭去看阮達爾。「你行嗎?」阮達爾的目光也正好迎住我,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幾個字。他擔心的是我不擅長爬山,我擔心的則是他受傷的左臂。
「你說得對!」軍神盯著阮達爾,這個他一直瞧不上眼的穆西亞人,忽然迸發出來的智慧和當機立斷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
「好傢夥啊——」近衛軍們士氣大振,一排羽箭穿過火牆射出去,黑騎兵的隊列一時間竟不能前進。
「我會小心指揮!」雪兒立即搶白道,「蘭若將軍,你扮了太久俘虜,現在沒人扶你,要在馬背上坐穩些啊。」
然而話音未落,被我暗中「加速」祝福的戰馬已同哈德照面,阮達爾大喝一聲,抽出藏在鞍側的寶劍全力向黑爵士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