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八十二章 謎之漩渦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謎之漩渦

索默爾·凌?這個名字,竟然也在這些女妖中間造成了極大的震動。
不是高炎,不是。我早已站在船頭,可我看到的,並不是那個精靈泅泳歸來。
「就憑你,蘭若,憑你也能達成『那個心愿』嗎?」然後他笑了,笑得那藍色的身影如海面的波紋瑟瑟顫抖。
不,那就是電,藍色的閃電!
「索默爾·凌……」我望著「生命之環」喃喃地說,「如果你真在我的『回憶』里,現在你該告訴我了吧?」
人魚在迅速地消失,甚至比她們的出現更加突然。頃刻之後,海面已恢復平靜。白霧的余絮被海風吹散,彷彿一切都未有發生,只有稍稍偏斜的日頭,在桅杆一側拉出一條半長的灰影。
閃電!如同一群亂舞的銀蛇,只是在一瞬間,蛇群就已經把沉沉的霧氣撕作碎片。
「你說,你說是凌告訴你的,說師父在這裏。」維蒂斯目光迫切地釘在我的身上,「凌還告訴你什麼嗎,告訴過你怎麼找到師父嗎?」
是的,由於那個「凌」的提示,我才會想起這戒指;可我事先並不知道會有這樣的效果,不知道會有這樣無與倫比的閃電……
維蒂斯的手正按住銀琴,她的目光卻望向別處。
我衝著他喊,我不得其解。但他正在消失,連同整個回憶之地從我身邊消失:「用你自己的『回憶』吧,一切答案,都靠你自己了!……」他甩下這最後一句,他的語氣是冷漠的,象死亡本身一樣冷漠。
我不懂他為什麼陡然如此失態,我只有等待,我想他一定還有話要說。
「你救了我,救了阿爾維斯,如果你有心加害我們,你沒必要做這些。」我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說自己是索默爾·凌?」
「她們的歌聲還沒有停!」海莉,海莉焦急的聲音閃過我的耳邊。
我的視覺已恢復正常,透過那漫天飛舞的蒲公英,我看清了對面那正在說話的人。
※※※
乳白色的霧正瀰漫四際。
「你發什麼呆,你回答我啊!」維蒂斯搖晃著我的手臂,她那美麗的眼睛已經通紅。
以高炎的本領,是根本不需要我們去「找」的。如果他自己竟回不來,我們是不是會永遠失去他?
維蒂斯扶著桅杆,她的臉色比暈船還要難看,如果不是有纜索固定,她似乎連腰也不能挺直。她一個人的琴聲支撐了這麼久,也許已經讓那些人魚感到了不安。
前方,前方的前方,鏡一般的蔚藍色中忽然凹下一小片黯淡的黑影,一層層越來越猛烈的巨浪,彷彿如同無數只巨大的手掌,把那片黑影環抱托舉……
「當你回到海船之上,人魚還沒有進攻甲板。」「凌」說,「你回憶一下那時的情況吧,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改變那全船傾覆的命運。」
「讓高炎回來……」我對著戒指暗自許願,「然後你讓我做什麼,要我變成什麼,都沒有關係。」
「高炎師父,阿爾維斯!」艾克斯嘹亮的聲音高高扯起,水手們都在同他一道呼喊,高炎、阿爾維斯,還有先前落水的那幾個同伴的名字。
「那怎麼辦,怎麼辦?」我望著仍然熟睡的阿爾維斯,我滿腦子裡想著的卻是高炎,還有海莉,還有阮達爾和維蒂斯他們,我的朋友們安危未卜,我其實只是想這個「凌」趕緊告訴我他們的情況,我並沒有時間「回憶」,沒有時間打啞謎的啊!
是的,若按我「自己」的想法,多半會採納阮達爾的意見。這是全船夥伴的生命,我怎能用自己一時的衝動和感覺,令他們冒險?——
是的,在「上一次」,在我從海船上消失的瞬間,這個戒指其實也曾經發揮作用。但在上一次,它的作用或許發生太遲。
他顯得有些失望,他只是搖了搖頭:「……可惜啊,蘭若!看來你做不到。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回憶的能力也同其他修行一樣,需要不懈鍛煉——可是你?凌從來沒有教導過你,你就連一天的訓練也沒有。」
高炎會在哪裡?是的,那些妖女不見得能害他的,但在這茫茫海上消失這麼久,高炎可以在哪裡容身?
「高炎,是高炎嗎?」大家依著這水手指示的方向,盡都朝船頭一側跑去。
但他不是凌,絕對不是。
「你不是,因為我嗅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我苦笑著,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望著「生命之環」上浮動的那一抹藍光。
如果真是因為它害了高炎,我怎能再原諒我自己?!
因為我沒有理由這樣做,我沒有理由把他當作敵人的。
我也曾經同他人「共用」一個軀殼,但現在這種感覺,並不是那種控制傀儡的黑魔法。
他一定已經看出了我的困惑,於是他停了停,才繼續解釋道:「索默爾·凌的『化身』,已經附在『生命之環』上,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經同你一體——所以!在你的生命里,已經有屬於凌的知識,這些知識可以救你、救你的夥伴——你只是需要用『回憶』把知識想起來罷。」
「索默爾·凌?……是因為我,因為我引發了『那種力量』嗎?……」我拚命「回憶」著,我想在我剛才經歷的種種離奇的事件里找到答案。
「忘卻吧……忘卻吧……」人魚的歌聲正縈繞整個船頭。
舵被風浪打壞了,就連羅盤也受損失靈。我們的船體多處受創,幾乎已經不能控制駕駛。但我們的船竟然沒有被渦流卷翻撕碎,這已經很幸運。
怎麼辦?
「凌選擇同你訂立契約或許是有道理的吧,」「凌」若有所思地說,「或許,他真地相信你能完成他的心愿吧……」
與「上一次」不同,她們沒有被維蒂斯的弓箭激怒,沒有象浪潮一般湧進,但她們還是靠近了,緩緩的靠近。
如果我把弓給維蒂斯,一切將同「上一次」毫無分別。
剛才還在猶豫要爭奪舵盤的夥伴們已經放棄了,現在就算改變方向,也已經太遲。
「他用不著告訴你,因為所有答案都在你的『回憶』里。」「凌」的眼光,也投落在我手中的「生命之環」上。「不但是凌的心愿!你的『回憶』里,其實已經有一切的一切答案——要救你危險中的夥伴,要救你自己,甚至,救這整個世界……蘭若,你需要『回憶』,你要靠自己好好想想了。」
「你找到了回憶之地,但也是你自己放棄回憶!」笑停了的「凌」重新盯著我說,「現在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你只想找到你那些朋友,只想同他們在一起,對不對?!」
我的回憶彷彿有片刻空白,又彷彿,這一切從未發生。
「相信?」維蒂斯愣了一下,「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凌,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地有辦法……」
我舉起戒指,那藍光卻象是要把自己隱沒在「生命之環」的七色霞彩中,迎著太陽,只剩下一絲模模糊糊的藍影。
當他冒充索默爾·凌的時候,我應該假裝相信。然後我伺機偷襲,才更有把握擊敗這個對手。
「索默爾·凌,索默爾·凌!」他感慨著,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著,「你託付的人,是一個好女孩!——但也僅僅是一個好女孩。」
高炎失蹤那麼久,難道他就是失陷在了這漩渦裏面?若非如此,他能到哪裡去啊?
「不可能的,不可能!」維蒂斯有些咬牙切齒地望著我們說,「你們這是怎麼了?想想辦法,想想可能的原因啊!——師父不可能出事,他遇到過不知多少大兇險都沒出過事情,那些妖女怎麼可能奈何得他?!——想想高炎師父現在可能在哪裡,可能遇到了什麼啊?!」
凌,我剛才是那樣相信他的「回憶」,分明是他的意見,告訴我這樣做,可以救我的朋友,可以找到高炎。
※※※
「這片海域里有數不清的古怪,」海莉發愁地說,「高炎可要快點回來!如果到天黑我們還找不到他,如果天黑的話……」
這漩渦從平靜的海水下陡然浮出,霎時間,方圓幾十里的海面若有千軍萬馬奔騰。
「不是!你不是索默爾·凌。」我想了想,肯定地說。
「我……」我一陣茫然。
「在回憶之地周圍,大海形成結界。在這個結界里,無數的時間和空間無序地交疊。」他說,「我可以把你準確送回那艘海船,我甚至可以讓你回去的時間稍稍『提前』。」
「蘭若!」我周圍的夥伴忽然齊聲驚叫。
「船員沒有損失,這才是最大的奇迹。」阮達爾嘆了口氣。
「厲,厲害……」阮達爾這時才吐出口氣。
「好,我幫你,我送你回去!」「凌」又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不懷好意,我不由得有些警惕起來,但我能怎麼選擇呢?現在我最關心的,確實不是什麼「回憶」,而是高炎他們,我只一心挂念著他們,挂念那些和我生死與共的同伴。
「怎麼辦?」海莉急得有些想哭,「光之射手還沒回來,她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已經沒有抵抗力!」
索默爾·凌的知識,正在被那難以言喻的「回憶」重新喚醒,是他的「知識」,在暗示我該這樣做的……
「我們先要確定方位,真見鬼……」阮達爾說,「四面都是海,除了海什麼也沒有。」
我對面的那個人,分明是一個死靈。
「不退,我們不退!」我猛地搶到舵手身邊,我一把推開來扶我的阮達爾,用力把住了舵盤。
閃電漫無目標地射向天空,我並不指望用它瞄準敵人。海上的人魚們並未被這鏈形閃電擊中,但她們完全被這魔法的威力震懾住,不自覺地停止了歌聲。
※※※
人魚沒有攻上甲板,我的夥伴還沒有被催眠術壓倒!——「凌」是說,他可以給我這個機會,送我「回到」那個時刻?!——這個凌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改變結界中的時間,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嗎?
再然後,彷彿天地翻覆;再然後,忽然一片寧靜。
高炎不會有事!……我剛才是這樣對維蒂斯說的,高炎不能有事,我也一樣對自己說。
燈神就算有不同化身,他也只能化身為生物,而不是死物。
凌同我簽訂的是怎樣的「契約」?他救了我,就要我成為被他控制的工具么?他已經這樣做!他讓我「信」他,信他的「回憶」,因為凌,剛才我竟然要一干同伴與我同赴生死難測的險地——這樣做,如果我還是蘭若,僅僅是蘭若——我會不會這樣做的呢?
但我沒打算舉劍,根本沒這個打算。
「剛才怎麼了,怎麼了啊……」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呢呢噥噥著。
「凌,你為什麼選中我,為什麼這樣做?」我猜疑著,不免懷疑到這個傢伙的居心。
「為什麼,蘭若?」那個人的聲音很平靜,「索默爾·凌是一個燈神,他的形象可以千變萬化,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說我不是凌呢?」
「但不論那裡是生,那裡是死。」維蒂斯凝望著漩渦說,「若師父去了那裡,我也要去。」
如果那是凌,他不僅是在同一個軀殼裡,甚至,他是在我自己的意識里……不,他就是我自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只是那原本被遺忘的部分,在重新醒來……
但那一聲刺響並不是我走神時的幻覺!——我看到維蒂斯深鎖的眉頭,她手指的動作忽然凝固在虛空中。
「你說得沒錯,」「凌」點頭道,「你為什麼沒有這樣做?」
「可是,師父在哪?」維蒂斯掙開了要為她治傷的海莉,「阿爾維斯,阿爾維斯他們幾個呢?」
這個懷疑讓我萬念俱灰,可就在我所有的思緒麻木之時,那股閃亮的藍光又直射入我的眼睛。
噼啪一聲,一個浪頭已經擊中船頭。無數點浪花劈在我的身上,我沒有閃,我只感到我的舌根一陣苦澀,比海水更鹹的苦澀。
……如果不是這枚戒指,現在的我,同對面的那個「人」會有什麼區別嗎?我們「臭味相投」,我們身上都有那死亡的味道。
「蘭若,蘭若!」是海莉、是阮達爾!我的夥伴看來都沒事,大家彷彿剛剛一齊從一個惡夢裡醒來,我們彼此呼喊著,然後相顧一笑。
我還在船上!我的整個身子,正伴隨著波浪的節奏一起一伏。
「契約,心愿!」我的心頭不由一震,「凌從未告訴我他的心愿,你知道凌要託付給我的,究竟是怎樣的事情嗎?」
那個「回憶」突然出現,用一種我至今不願相信的力量「說服」和控制了我。索默爾·凌這個傢伙,他在借用我的意識來行事,但他並沒有告訴我,做這些事情的全部理由啊……
漩渦在兇狠地貼近我們,海船如投石帶上的彈丸一般,在渦形的浪旋中快速飛轉。
「不能退!因為這一刻一旦錯過,未必再有機會。」那是那個回憶在冥冥中迴響。
再後來,那個漩渦就如同噩夢一般消失,再後來一切都風平浪靜,海闊天青——確實……這怎麼可能的?
「你有呼吸的生命,只是博大的生命整體的淺表一層。你呼吸一百年,生存一百年,所能感受到的生命知識,只是浮出海面的冰山一角。」這個「凌」玄乎其玄地說。「知識不在身外,獲得知識,只是一個回憶自身的過程,用你的『回憶』!回憶那些被你淺表的生存遺忘的東西。」
「死物嗎!?……」對面的「凌」深深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你該明白我們是勢不兩立。」
「看來,你甚至連留在這裏認真想想的機會也沒有呢。」「凌」似乎立即讀透了我的心。「你很在意你的朋友,沒錯!如果你一直耽擱在這裏,就算你找到了回憶,也已經錯過太多東西。」
「你怎麼了,蘭若姐姐?」海莉也被我的神情嚇壞。
一個人被這浩瀚的漩渦卷進去,水性再好也難得生還的。可就算留在船上又有何益?在那漩渦深處,等待我們整艘船的,不也是傾覆的命運?
「我?我該怎麼做?」我記得我從海船上「消失」之時朋友們的處境,我為他們現在的命運深深擔憂。
在船頭前方,平靜的海面正泛起一輪又一輪的異狀波紋,嘩然作響的濤聲恍若萬千頭怪獸嗚咽。
琴聲重新響起,我暗暗抒了口氣:「不要自亂陣腳!——大家都留在位置上,防備敵人登船!」
「是什麼力量?」我不安地望著手中的戒指,我怕,我真地很害怕……
斷了!剛才那一聲,是銀琴的琴弦被撥斷的響聲。
※※※
「高炎,高炎師父呢?」維蒂斯喊著,她在喊,我的心同樣在喊。
「你相信嗎?維蒂斯?」艾克斯有些怯怯地問他身邊的女孩。「凌會有辦法……怎樣的辦法?」
可這一次!在人魚接近船頭之時,我業已把生命之環高舉過頂。
「凌……」我感到一萬分地強烈不安。
「高炎沒事,你的其他朋友也都還活著。」「凌」終於給了我一些提示,「但你如果找不到一點辦法,你仍然想不出對付人魚的主意的話,他們就全都有危險了!」
我不知怎樣才能「控制」這閃電,我只是本能地舉起戒指,我怕這閃電離同伴太近會傷到他們,於是我搶上船頭,站在船舷的邊緣。
「那邊,那邊!」負責瞭望的水手猛地叫起,他是那麼激動,連最基本的報話都道不清楚。
我這才意識到,在我做出這瘋狂的動作之後,在全船夥伴的焦慮、驚懼和懷疑之中,只有這個維蒂斯……她竟然安靜了下來,彷彿絲毫無動於衷。
「這裡是回憶之地,是凌在這個世界的修鍊之地。」半晌之後,他才再度開口,「在這裏的每一個修行者都只能靠自己尋找『回憶』,你也只有靠你自己。」
但我此刻只是感到,彷彿另一個人把我的身體緊緊地撲在舵盤上!似乎有另一個人在「說服」我的身體,這個意志是那樣強烈,即使我的同伴真心阻止我,恐怕也無法把我從舵上拉開……
劍?我記得我的劍已經失落在海船上。可是!此刻我心念一動,那把劍竟然已經握在手中?!
我猜不透,一點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念頭……我有些無措地兀立在蒲公英飛舞的曠野里,我能感覺到的,只有越來越涼的海風。
整個船頭,水手們相互慰問的話語聲已經轟然一片。
「向左,左滿舵!」阮達爾大叫道,「離它再遠一點!——如果被這倒霉的漩渦沾上邊,我們就是用一萬隻飛龍來拉也脫身不得了!」
「是什麼力量擾亂了這片魔法海域?擾亂了時空秩序!?」海莉驚疑自語。不然,這樣恐怖的景象,怎會平白無辜地發生?
克服恐懼,向漩渦前進!高炎還活著,而且,他就在我們前進的方向上!
「維蒂斯——」我輕出了口氣,我連忙翻身起來,看到的正是維蒂斯那有些迷惘的眼神。
「高炎師父不會有事,」望著維蒂斯燃燒的目光,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他剛才是怎麼吩咐我們的?……」
她們知道他?她們認得他的法術,她們似乎非常地害怕這個名字?!
是「回憶」!我只是忽然若有所悟。
「她們在靠近,靠近了!」阮達爾聲音低沉地說。
「你能肯定,能肯定嗎?」艾克斯很不放心地望著船頭,船舵一轉,我們的海船就開始不由自主地向漩渦中心的方向滑去。
「發生了什麼,這怎麼可能的?」海莉用力握住我的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確信,眼前的我不是幻影,不是幻覺。「我們明明被吸進了漩渦的最深處!——再後來呢,後來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這個「凌」,忽然讓我感到難以名狀。
我忽然省起,在「上一次」,是什麼力量讓我眼睛失明,耳朵失聰——這可怕的閃電引起的光和震,讓墜入回憶之地的我良久之後才恢復過來。
不論有多危險,我只想同他們在一起。在我心中還有挂念的時候,怎可能安安靜靜地躲在這裏,談論那虛無縹緲的「回憶」呢?
我的意識里只剩下呼嘯的海浪。
「我冒稱是凌,只是想套出你的秘密!」「凌」盯著我說,「現在你已經識破,拔劍吧!」
無論如何,不管你想對我做什麼,先幫我找到高炎,讓他平安回來!
……可如果不願「上一次」發生,我們又能有什麼其他出路,可以對付人魚的催眠?
失去他,失去高炎……我默默地低下頭,我只是奇怪我的心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或許它先前痛得太多,痛到麻木?
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還有一種死亡的味道,會表現得如此「高貴」。這種高貴彷彿來自遙遠的時空,彷彿叩開深鎖千年的殿堂,目睹那寶座上已死的王者。面對那種死亡,會有一種敬畏,那種高貴讓人慷慨生哀。
「是漩渦,漩渦啊!」海莉叫道,「立即轉舵,閃開它!」
「凌!為什麼?……」我想問,但此時此刻,就算這個大魔法師的真身立在我跟前,怕也不是回答我問題的場合。
如果高炎真地在這漩渦中,如果這漩渦的產生真地是被「那種力量」牽引……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我,可並沒有人知道,此刻的我只有比他們更意外、更吃驚。
她們失去了耐心,突然消失的琴聲更讓她們疑慮;她們想湊近我們,她們是想把我們「看個究竟」。
「那是,那是……」維蒂斯來不及失望和哀傷,她也被這突然的異景驚住。
可這時的我,哪裡有心情回味這奇迹般的閃電?
我認得那藍得發亮的人影,眼前的這個人,確實同當日現身救我的大魔法師凌一模一樣。我依稀記得凌當時的聲音,剛才說話的那個聲音,確實也很象他。
我睜開眼,仍然是明凈的藍天。我略略伸展手足,我能嗅到那甲板上特有的漆味和霉味,而粗糙的纜索仍縛住我的腰間。
「蘭若,不愧是蘭若。」「凌」淡然道,「我來這裏,只是想看看凌選中了怎樣的人——」
「維蒂斯,奏琴!」蜥蜴人阮達爾正疾聲大呼。
可我其實並不知道。即使我曾經到過那「不久的將來」,但那個「凌」並沒有告訴我,關於高炎的命運。他只把我一個人重新送了回來?——阿爾維斯呢,他為什麼還留下阿爾維斯?
她是想拾起高炎的鐵弓!但我走上一步,搶在她前面拿到了弓。
是的,我也看見了,生命之環上,赫然激射出一片明亮如電的光芒。
※※※
小公主說不下去了。可我們大家都明白,那未說完的話無比沉重。
「如果這是凌的意思,我相信會有奇迹。」海莉是凌的學生,此刻她雖然和我一樣不解,但她至少比我更相信凌的知識、凌的「回憶」。
「難道,難道高炎師父……」維蒂斯盯著漩渦,她的臉色已經煞白如紙。
「既然如此,我們一起看看天意如何罷!」阮達爾大叫道,「大家把好位置,當心被甩到海里!」剛才為對付人魚的催眠,水手們腰間的纜索多半未解,現在雖然船體顛簸,但並沒有人被顛落海中。
我還是站在這海船上,站在朋友們身邊。
「解開我,給我弓!」維蒂斯對我說,「殺這些可惡的妖怪,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凌?索默爾·凌?!我問,但沒人回應我。
是的,他有著死靈的氣息,但那股氣息,似乎同我先前見過的那些「敵人」,又完全不同。
「鏈形閃電!」海莉失聲叫道,「凌的魔法,凌的強魔法!」
回憶!回憶?可我該怎樣……怎樣才能『回憶』?
「索默爾·凌?索默爾·凌?」我依稀聽見海面上傳來一聲聲訝異,原來這些人魚不但有比少女更恬美的歌聲,她們也象常人一樣說話和思考?
「靠我自己!」一個刺耳的顫音,把我從失神落魄中驚回來。
我們清點著人員,很多船員在風浪的顛簸中挂彩,維蒂斯的手臂也被碰傷。
「生命之環」在我的指間劇烈地顫抖著。
「那個凌的意見,難道是讓我們送死嗎?」阮達爾皺著眉頭說。「我們應該先退開,分辯清楚再說。」
所有人都不會知道,剛才我們避免了什麼……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
「凌」望著我,他那湛藍色的目光如同天空一樣空曠。
索默爾·凌,他留在戒指上的威力,正如同一陣狂飆盪向海空。
「我們如果要打,我是不能這樣同你打的。」我笑了笑說,「剛才,其實我已經錯失最好的機會。」
可現在漩渦消失,仍然是茫茫無際的大海。那個「回憶」呢,它為什麼沒有繼續提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