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百十九章 初鳴之劍

正文

第百十九章 初鳴之劍

糟!我還來不及轉回身,就有一種被「穿透」的感覺!
「『如果』、『別的機會』?」我不由得一怔,「蘇珊妮……你這是什麼意思?!」
「至少我知道那條魔紗飄到哪裡。」那件奇妙的寶物大約同蘇珊妮心意相通吧。
「阿瑪迪羅,你是阿瑪迪羅!」哈德倒退了很遠,可他的目光盯死在我的身後。
「阿瑪迪羅,還不用出你的真本事嗎?」骷髏海中有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慌亂之中,我們分辨不出它還是不是哈德:「你的琴聲呢?!現在你有沒有興緻再彈奏一曲?!」
「是這裏。」蘇珊妮的目光正微微抬起。
山頭的另一側,地形如被刀斧一般直直劈落!那塊岩石就傾斜在萬丈深淵的邊緣,魔紗的一角低低地垂下懸崖,在深谷回蕩的疾風中一搖一擺。隔著十余丈的深谷,對面的山頭遙遙在望。
阮達爾?!汝斯?!艾克斯?!……我大喊著,我四顧的目光終於回到那看不見底的深淵,我的心不禁一陣抽痛。
「是那個人?!」我忽然想起了懸崖對面的那個金色人形,「他是誰?他剛才對你說了什麼?——是他,讓你殺我!?」
是的,她的琴聲很危險,我要想自衛,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殺死她、在她的曲子發揮作用之前!
「不算魔法的魔法」!……
那股力量還在幫助我!即使在鳳凰城戰役最輝煌的時候,我也從未有過這樣摧枯拉朽的感覺。我的劍總能夠命中,我的每一次命中總能夠造成出乎意料地破壞。我把骷髏和殭屍成片地打倒,如果他們是人類,早已因為同伴的倒下而喪失鬥志、抱頭鼠竄。
「沒有你幫我,我到不了這裏。我必須殺你,但不能不給你公平機會。」蘇珊妮咬了咬嘴唇,「本來,我可以到達懸崖那邊再說殺你,而在那裡,我就可以使用我所有的魔法……」
「那只是,我的責任。」蘇珊妮有些答非所問地說,「我是阿瑪迪羅家的繼承人,我繼承的不僅僅是力量、也繼承了責任!」
「不,他們沒有掉下去。」蘇珊妮摩挲著白紗的一角,她的神情忽然變了,變得專註,專註得有些緊張。「在我們之前有人到了這裏……他們被帶走了?!……」
我們連忙走近懸崖,這裏的空氣似乎突然變得透明和清新,明亮的月光穿過薄紗,把這一整片岩石照得玉一般剔透玲瓏。
「是你,居然是你……阿瑪迪羅家的力量居然傳給了你!」然後黑爵士毫無理由地笑了起來,他的身形就在那肆無忌憚地大笑中向後隱去。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蘭若!」在我的身後,那美妙的琴聲已經響起。「不管你願不願意打,我根本不會手下留情!」
蘇珊妮果然產生了回應,她有些顫抖地伸開手掌,她的掌上立即閃爍出悅目的銀光。
殺聲在我們身後漸漸模糊,蘇珊妮卻毫不停頓,繼續引著我一路飛奔。
蘇珊妮也退開了兩步,她手裡只有一把銀琴,而我手裡卻是利劍。
可是!這是我苦苦追尋了多日才找到的線索!我知道蘇珊妮掌握了一些什麼,可她卻諱莫如深……她看上去那樣不誠懇,她因為某種原因從一開始就隱瞞我!——她或許早知道我是誰了,她既然「見到」高炎,就很可能已經聽說過「蘭若」這個名字的——此時此刻,我怎能控制得住自己、讓自己不去追問?!
蘇珊妮稍為說錯了一點,是「有人過來」了,但過來的其實並不是「人」。
……蘇珊妮!我的劍能夠威脅的範圍在慢慢縮小,那些無孔不入的幽靈飄過骷髏牆,繞到我背後直接攻擊蘇珊妮。
它們完全慌亂了!沒有慌亂的那一部分傢伙則完全地安靜了下來,如同睡著一般停在原地——一個骷髏武士的劍已經指到了蘇珊妮的眉心,但現在她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前額從劍尖上一寸寸移開,那個骷髏卻象變成了石像那樣一動不動。
「高炎?……」這、分明是高炎的琴,是高炎的銀琴發出的最熟悉的聲音!
如果是在懸崖的對面,他們毫無疑問已經平安降落;可是在這一側,看著魔紗的情形,可一點也不象「平安降落」的意思。
「別追他!更別回頭看!」蘇珊妮急叫,「蘭若,又有人過來了!」
「停止,你給我停止!」蘇珊妮放重了語氣,然後她自己長長嘆了口氣。
蘇珊妮的意思是!?……
剛才是蘇珊妮的琴聲幫助我擊退哈德,現在我們為什麼不繼續這樣做?
那閃亮的銀色是光線還是聲音?
糟糕……我一直是靠那股來歷不明的「力量」,其實我並不知道,它會維持多久!?
不幸中之大幸,我們這一路沒再遭遇敵人,蘇珊妮已經是第三次疲憊地停步;如果我們在這種情形下同敵人力戰,那決不是件愉快事情。
在哈德退卻的方向上,傳來一陣陣異響,那彷彿是骨骼摩擦的聲音,那彷彿是垂死者重傷下的嗚鳴,那彷彿是無數空蕩蕩的衣角、在布拉卡達寒冷的山風中獵獵振動……
「看來我只有立即殺掉你,才能阻止你提起他。」蘇珊妮低沉著聲音說,「其實我不想殺你,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這裏……已經是邊緣,詛咒之地的邊緣。」蘇珊妮深深地呼吸著,「我的魔紗竟然飄到這裏!——它已經快飛出詛咒之地了,我想,如果是在這懸崖對面,一切都會不同……」
「因為我要殺了你!」她的神情一點也不象開玩笑,「就是現在、就在這裏!」
「你應該知道我會用這個對付你的,」蘇珊妮的語氣似乎略帶歉意,「在詛咒之地上,我只能用這一招——」
「你要殺我,為什麼同我說明?!」如果她得到命令之後選擇偷襲,我是不會有防備的,那樣我就根本沒有反擊自救的機會啊。「你要殺我,為什麼卻給我機會?!」
不但是我的眼睛能看見,我甚至還能聽見!——這閃閃發光的「琴聲」好象把我的心意照得晶瑩通透——現在的我不但感到力量,而且無比輕快!
「我請你不要再提什麼高炎,」蘇珊妮板起面孔說,「我從不認識一個叫高炎的人,這件樂器更是阿瑪迪羅家世代相傳的寶物……你明白嗎?!」
銀光在我的眼睛里瀰漫,一瞬間,它佔據了我所有的意識,然後這銀色凝固了,一切都凝固得無聲無息。
怎麼辦?!——到我氣喘吁吁的時候,這種「力量」還會有效么?……骷髏們雨點般的攻擊迫得我不能思考。
她眼角的餘光似乎不時回顧著懸崖對面,她似乎很忌憚對面的那個人,她似乎不想有別人聽到我們的對話?……
我精神一振,鼓起勇氣反攻黑爵士!
「我不會和你打!」我虛晃一劍轉身就走。蘇珊妮的態度曖昧,顯然有許多隱情,我可不願稀里糊塗就和她拼上性命。
那是骷髏武士,那是殭屍和幽靈!同死靈已經打過無數交道的我,甚至在聽到這聲音以前就能感覺到他們逼近的氣息。
就這樣把達斯一個人留下?——
再纏鬥片刻,我開始聽得見自己的呼吸。
只怕那條魔紗「飄落」的地方也是詛咒之地——如果汝斯和阮達爾的遭遇與我們類似——我真不敢想象那會怎樣……
「誰?——」是的,就在懸崖對面的山頭上,閃過一陣異樣的光線……那似乎是金屬的光澤,似乎是一個移動的人影;隔著朦朧的夜色,我不能看得十分確切,但他看上去象是一個人,從頭到腳包裹在一套亮閃閃的奇怪鎧甲當中。
沒有人能擋住這一劍,沒有人可以!
蘇珊妮迅速向我靠攏,最為一個「最高法師」的繼承者,她不想流露出她的緊張;可她的手心是冰涼的!她的手正輕輕地扶住我的肩頭,她是想試著用魔法祝福我,但這一次毫無效驗。
哈德自己後退,卻靠驅役死靈來對付我們么!?
「為什麼,不繼續你的琴聲呢?」我笑著鼓勵她,同時也儘力讓自己冷靜。
「達斯,是達斯!」蘇珊妮喘了口氣說。
「叮」地一聲!這一聲竟引起無數的迴音——周圍的每一個死靈身上,忽然都閃爍出一絲銀色!然後那些骷髏和腐肉就從軀殼內部炸開,支離破碎的殘骸如雪片般四下飛濺
而現在,那個傳說中的達斯·索蘭突然出現在骷髏陣的後方,向那些死靈的驅役者發動直接的攻擊!?
可敵人似乎源源不絕!而我無法透過骨骸的圍牆看到遠處;我的劍雖然暫時是「無敵」的,但我必須不斷地揮舞它,決沒有一絲余隙。我甚至無法用「無敵」的劍試著製造突圍的缺口,即使曾經出現過這樣的缺口,也會被後繼的不知死活的傢伙立刻填補。我隨時要回護身邊的蘇珊妮,我根本無法利用這些缺口,我們更無法突圍!
「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禁倒退一步。
「他自己能夠應付的,」蘇珊妮說,「我們先去找汝斯!」
※※※
我們只有停止奔跑,萬一再遭遇敵人,我們至少還要保存些作戰的氣力。
雖然我很想見見這個傳說中的達斯,雖然那骷髏陣后激烈地搏殺聲攪得我熱血沸騰,可蘇珊妮理智地選擇了相反的方向。
「好厲害!」——這樣厲害的本領,剛才蘇珊妮為何遲遲不使出來?!——我好想看清楚,是怎樣的樂器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但它又一次一閃即逝——蘇珊妮簡直是有意避開我的關注。
「不行。」蘇珊妮最簡短地解釋道,「那琴聲會傷你身體,剛才我們只是沒選擇!……」
只是在說話之間,一直同我並肩作戰的蘇珊妮就這樣反戈相向?難道我無意中觸犯了什麼忌諱么?——
「啊!——」不遠處是蘇珊妮在失措地驚叫。
「是他。」蘇珊妮的眼睛轉向懸崖對面,神情間帶著畏懼和恭敬。
「那條魔紗……」其實我還想問,那條奇怪的白紗究竟是怎樣來歷,它是不是曾經出現在回憶之地……是不是也曾經救過高炎,出現在那湍急的異度大漩渦中?!
「你知道么,蘭若?……雖然只是那麼短的時間,我也開始把你當作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如果,上天給我們機會在別的情形之下相遇,或許我們已經成為朋友。」
在懸崖的兩側,金光和銀光同時戛然而止。
「我這是怎麼了?!」我暗自咒罵自己沒用,經過了這麼多大小戰役,難道還沒見過比這更不開胃的場面?!……那不期而至的「力量」好象還沒有把我真正變強,我在某些方面倒反比過去更脆弱了——這簡直是神經過敏!
原來這些骷髏、殭屍和幽靈都是些未經「訓練」的「半成品」!它們不象德加的正規軍那樣進退自如,作戰時還需要有人暗中操縱!而一旦操縱者遭到襲擊,這可怕的軍團就會停滯下來。
哈德大叫一聲,他的長刀脫手,如一道閃電逆射空中。
可現在並不是閑談的好時候,我們仍然身處詛咒之地,這片詛咒之地意外地廣大。
「是高炎!你見到高炎了!?」我遏抑不住地大聲呼喊。
她要殺的人是我,可她的眼神卻仍然投向別處,彷彿魂不守舍。
「對於你來說,這太殘忍了,」蘇珊妮的聲音迅速變得遙遠而模糊,「……但只有它,是不算魔法的魔法……」
我被絆倒了!我來不及想這有多麼噁心,在我有機會把汝斯王子的鹹肉嘔吐出來以前,那些骷髏、殭屍和幽靈已經如一層巨浪卷到我身邊。
蘇珊妮的眼睛盯著我,帶著一股莫名地不安和驚恐:「你說什麼……蘭若?!」
是的,還有阮達爾和艾克斯。我和蘇珊妮墜落在這片詛咒之地,他們的下落也令人擔憂。
那裡!——那片魔紗半掛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那塊岩石是一座低矮的山頭一角……不,我弄錯了,這山坡在我們這一側確實低緩,但是在另一側!
「走!趁現在走!」蘇珊妮當機立斷。
蘇珊妮只有躲閃,但她的移動卻更遠離了我的劍能夠掩護的範圍!我也只有隨她後退,「天——!」我後撤的腳步踏進了一團軟綿綿的殭屍身上。
趁著骷髏們暫時的失控,脫離包圍!蘇珊妮的想法同我是一樣的:雖然達斯的出現改變了局面,但這裏並非戀戰之地。這裡是布拉卡達人感到最無力的戰場,而我們至今還不知道,這一隊死靈的來路虛實。
※※※
這裡是詛咒之地,蘇珊妮繼承的魔力雖然高強,但她本人只是一個經驗有限的女孩。
就連哈德,在提到阿瑪迪羅家的時候也如臨大敵;又是什麼人,有資格向阿瑪迪羅家下達這樣的命令?這樣的人物,又怎麼會下達這樣蠻不講理的命令?!
「無論如何,先找到魔紗……」思及於此,蘇珊妮也有些不能自持。「……找到魔紗,我們才可能快速飛離這裏。」
這道懸崖恰恰就是詛咒之地的分野!而蘇珊妮寧願選擇站在詛咒之地上同我「決鬥」,只是為了這樣「對我公平」。
可我只是提到高炎,我只是在問蘇珊妮,她手中的這張銀琴、這張同高炎的一模一樣的銀琴來自哪裡?!
不、她的眼神告訴我她知道些什麼,那把銀琴就可以證明,我的猜測並不止是直覺和臆想。
如果朋友真地盡數蒙難……蘇珊妮就更需要儘快聯繫魔法學院。
蘇珊妮的琴聲,為什麼會傷到我?!我的心裏隱隱懷疑,我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卻又沒能抓住,如果那銀光再一次閃爍……我或許就會明白!?……
至少我的劍仍有「力量」,但我的身體卻不可避免地逐漸疲勞。
我抬起頭,把目光投向骷髏海的後方,我當然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但我聽到刀劍的撞擊聲,還有一連串慘呼聲此起彼伏。
「我已經同你說得太多!」蘇珊妮搖頭道,「我沒有權力解釋、我只有執行!」
「它們數量太多!」骷髏和殭屍的行動並不快,但那成百上千的骷髏卻象緩緩移動的長牆。我們被包圍了!大約就是趁哈德同我們交鋒的時候,那些幽靈已經悄無聲息地包抄了我們。
達斯·索蘭!
如果這裏不是詛咒之地!如果在正常的情形下,我們根本不會把這樣的敵人放在眼裡;可現在,蘇珊妮沒有武器,甚至不能作起碼的自衛。
湖光粼粼的溿嵐澤,波光粼粼的大海,那眼前閃爍的銀光,還有那讓人心動的旋律、讓人挂念的人……
話音未落,眼前密密麻麻的骷髏牆忽然騷動!這個騷動從一個側面傳來,那些不畏死的骷髏紛紛停止了行動,行動更慢的殭屍則收不住腳步,同骷髏們擠在一處。「咔噠!」一聲,一具骷髏倒下,然後無數個骷髏架子和殭屍骨牌一般連鎖地被擠倒,骨頭被壓斷,腐肉被壓爛!空氣里頓時瀰漫著一股可怕的屍臭,這一次,我真地嘔吐了出來。
這個奇怪的人形並沒有發話,懸崖對面卻閃爍著明滅不定的金光,那象是一種光的語言,我雖然不能讀懂,但我猜測得到,這「話語」中的涵義遠比埃拉西亞的燈塔信號複雜深奧。
殺我也是蘇珊妮的責任?!——分明是什麼人剛剛向她發了指令,她殺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么?!
※※※
我知道,在剛才那一刻,身邊的死靈本可以把反胃的我連同我身後的蘇珊妮撕成碎片、剁成肉泥——可它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別疏神啊!」一群骷髏兵已近在身邊,我連忙揮劍砍殺。
這並沒有多麼痛苦;我感覺不到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瞬間,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不得不留意到蘇珊妮正在撥動的琴弦,那銀光閃閃的神奇旋律,此刻竟勾起了我一重又一重地回憶。
魔紗只差一點就逃脫了詛咒之地,可是,還是差了這麼一點!……
我的劍沒有哈德那樣的聲勢,但是在這個時刻!至少在被奇妙琴聲感染的這個時刻,我有一種無可阻擋的信念:
我甚至來不及爬起身,我只有靠著一堆骷髏的殘骸胡亂地揮劍格殺。
那銀色的「聲音」彷彿射穿了我!我登時想起了,剛才那些被蘇珊妮的樂曲「炸」得屍肉橫飛的死靈。
※※※
可敵人沒有退,它們只是沒有求生慾望的死物,他們前仆後繼地倒在劍下,現在不僅僅是站立著的敵人,就連倒在地下的殘骸也如圍牆一般把我和蘇珊妮包圍。
懸崖兩面,金色的光線和銀色的「琴聲」交相輝映。
是什麼人,是敵人還是朋友?!
銀色的「琴聲」再度奏起,這一次,琴聲卻不再是鼓舞我,而是有實實在在地殺傷力量!
蘇珊妮不但「見過」高炎,她一定還知道高炎更多的事情……不然,這件高炎隨身帶回恩洛斯的神奇樂器,怎麼會出現在她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