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百四二章 泰坦之劍
然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整個身體已經被一隻巨掌攫起！
透過逐漸消散的魔法雲光，透過逐漸變濃的深藍夜幕，我看到那雙居高臨下的眼睛。
他在看他自己的手！我這才發現，剛才我奮力一劍擊中的「巨斧」……應該就是他手指的指甲――難道，剛才我居然硬生生地格住了這傢伙劈落的巨掌么？！我手中的劍沒有顫抖，但我禁不住心中鼓點一般狂跳。
這些巨人好奸詐！……一定是某個傢伙用閃電魔法從後排偷襲，雖然奇迹之鎧保護我沒有直接受傷，但被打亂了步伐的我沒有防住巨人的又一次掌擊……
莫非，蘇珊妮剛才的驟然消失，這些巨人的不期而至，這些變故也可能拜光所賜？！
這些巨人怕我的劍！他們的瞳孔中反射出巨劍的強光；他們的手掌不敢接近我，就象膽小的男孩在試探發燙的燭火。
「將軍，將軍！……」最後一群法師氣喘吁吁地趕到，我連忙迎了上去：「海莉呢，海莉在哪裡！？」我大喊著問，剛才我一直的擔憂真成了事實！？
而我們耗費魔力的消極防禦，不可能持續太久。
腦後傳來一聲聲呼嘯，那些巨人似乎仍在繼續向城門口集結……艾瓦塔主持的魔法陣果然吸引住了他們，但這些巨人一旦發作起來，魔法師們的防禦魔法真能夠撐得住么？
「那個女孩，那個女孩……」這幾個魔法師吞吞吐吐，臉色煞白。
「呼」地一聲――一輪巨斧般的兵刃直劈我們頭頂，我來不及辨認這「巨人」的動作，只有橫下心一劍揮出。
「不能留在這裏，」艾瓦塔說出我的想法，「先退出去――在我們搞清楚雲堡的秘密之前！」
然而一片巨大的陰影橫在了最後幾十步台階之上，我心頭忽然一片寒冷。
「海莉——」我幾乎叫出了聲音，就在最後一個巨人身上，就在他那雙微微收攏的巨掌中，就在那個巨人的手指縫裡！——我看到了海莉那張蒼白而無血色的臉。
我的劍無法一下遞到這些高大的敵人身上，但在那一刻，這把劍卻前所未有地耀眼！
「哇——」那個巨人一聲怪叫，被刺痛的手掌呼地鬆開。
我知道，我們當前要做的事情，不是稀里糊塗地就和神秘的巨人們拼個你死我活――我們要做的事情是迅速控制雲堡的秘密，蘇珊妮剛剛才把這個秘密的關鍵告訴了我。
在那個巨人專心端詳我的時候，他手指的力量不知不覺地稍稍放鬆了……雖然這不夠讓我掙脫，但我卻有空間微微翻轉手腕，反手一劍刺向他的掌心……
我的身子隨即失去了重量，彷彿象一片落葉被旋風捲住——
然後我才能夠抬起頭，定睛觀望我前方的對手。
雲界仍在一陣又一陣劇烈震蕩，高聳巍峨的雲堡大半已成廢墟。繚亂的魔法雲、破敗的牆體成為我最好的掩護——我並不擔心巨人會
「蹬！」地一聲，這一聲竟不象金鐵相撞，卻也不象撞中生物的軀體――我感到一股巨大的震動瞬間傳布全身……但是，我竟然沒有倒下。
「我該怎麼做？」從剛才開始我就在不斷問自己。
我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輕舉妄動，我定睛細看，發現在那個「開路」的巨人身後，還有三五個巨人緩緩踱近。
巨人……我扭轉回頭，然後我看到了那個山一般的身軀，這一次他迎著魔法雲折射的明亮光線，我能夠把他全身上下看得更加通透。
可是，在那種情形下，那樣的一劍應該毫無力量……即使是最鋒利的寶劍，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刺痛這龐然大物的啊？……
他沒有立即追擊進攻，我倒退一步，布拉卡達人飛速上前把艾瓦塔移開。
可是他們什麼時候離開？在此之前，他們會對海莉做些什麼呢！？
「你……你這個人類，為什麼會握有泰坦之劍！？」
其實我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考慮「有用沒用」了，我只知道海莉是我如今唯一的好朋友，她為了我離開王座遠涉重洋穿梭異界，沒有她，我早已死在勒穆利亞不知名的大沼澤里……
「艾瓦塔！」我搶到鳳凰跟前，鳳凰已經變回人形，但艾瓦塔仍然單支著手臂跪坐在魔法雲上，一時掙扎不起。
這些傢伙實在太巨大了，我挺直了身軀也只是勉強高過他的腳踝——我就是在他們的腳踝中穿梭過去，那時候我頭腦里緊張得一片空白。
「隱身術！」這是魔法宗師的隱身術，才能讓我瞞過所有巨人，也瞞過雲堡暗伏的防禦結界。
忍耐，我強迫自己一定要暫且忍耐。
艾瓦塔和布拉卡達人現在排布的特殊陣列，進可以攻，一旦敵人壓力增強，又可以迅速轉還為「空間轉移」的陣型……他們的用意很清楚，他們在城門正面擺開陣型，大張旗鼓，只是為了吸引巨人的注意；
※※※
這一刻，這個巨大的人，這個「巨人」正端詳著自己的一雙手掌，那伸開的巨掌在魔法雲上投落陰影，這陰影把我和所有布拉卡達人籠罩其中。
這麼多居高臨下的眼光，我絲毫不敢動彈；周圍並沒有更適合的隱蔽之所，我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有可能暴露巨劍的光芒。
不……光還不是神，我們未免太忌憚她了吧。
「艾瓦塔，我必須去救海莉。」我把所有布拉卡達人好歹帶回城外，我簡單地向元素長老說明了眼下情形，以及我的打算。「我一個人去……你留下引導法師軍團離開！我沒有理由指使他們為此冒險……」
「巨人」！？我微微一愣，那神秘的黑影又已經泰山壓頂一般迫近！
然後他突然後退了！他的身影重新變作「移動的山」，「移動的山」兩個大步就退入了光怪
「我們不能確定――」他們惶恐地彙報道，「那個女孩突然失蹤了！――我們立刻去找、我們想馬上聯繫將軍……」
我的雙足紋絲不動！達斯的劍、奇迹之鎧，還有生命指環！這幾件傳說中的裝備同時煥發奇光――「呀――」我這才聽到艾瓦塔和布拉卡達人在我身後齊聲驚呼。
我只好靜觀其變，我抬起目光掃視這些傢伙——出了被引向城門口的那群巨人，留在城中的還有多少？這幾個巨人又為什麼朝這裏聚集，他們是無意徘徊路過，或者……他們已經察覺到蘇珊妮所說的那個秘密？
「可現在，你身上有好幾重的託付，」艾瓦塔一字一頓地說，「索默爾·凌、達斯·索蘭還有蘇珊妮！――你現在的性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對我和海莉來說，那是多麼高大寬敞的台基，但這些巨人圍住那座高台，有如三五個尋常人圍住他們吃飯的餐桌……海莉被放在這「餐桌」的中央，彷彿奄奄一息的羔羊。
這是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凌厲光芒，我依稀記得，只有達斯本人握住這把劍，才曾有這樣銳不可當的殺氣！
可這時候他們的去路卻被那「移動的山」截住！這幾個失魂落魄的傢伙根本沒敢同巨人照面，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角落躲藏，才終於繞開了所有巨人的視線逃到城邊……
鳳凰的火影正急速下沉！剛才在一片混亂之中，鳳凰的翅膀彷彿同那座「移動的山」相撞，黑影被震得一晃，但原本帶傷的艾瓦塔也無力再作飛翔！
那個秘密的鑰匙已近在手邊，而海莉也就在眼前。
「我們不會丟下自己的指揮官走。」魔法師們說，「布拉卡達人雖然不是真正的軍人，但我們的榮譽比軍人更寶貴！」
事已至此我無路可退！一道幽藍色的光線正從我指間流向劍身，我忽然感到安寧而無所畏懼。
我只有先等待他們離開！……
海莉嚶嚀一聲，從那巨大的手指間軟軟滑脫。
「達斯……」我知道，蘇珊妮同我說過，這一定就是達斯·索蘭留在劍上的提示。
「呀……」公主嬌小的身軀劇烈地掙扎著，但她無法保護自己，一道電一般耀眼的光線已罩住海莉全身——
「嗚——」抓住我的巨人正把我慢慢舉高，舉到他自己的鼻尖上方，似乎想把我看個分明，同時也「嗅」個真切……
而我，則有可能借這個機會，潛入雲堡深處。
巨人正在把海莉輕輕放下，就放在與光明之殿遙遙相對的另一片廢墟頂上——那裡是一個類似祭壇的高台，周圍的建築已經被「地震」晃得一片狼藉，唯有那一小片高台還算整齊平坦。
那黑洞洞的鼻孔中呼出潮熱的氣流，我感到一陣噁心，明知無法掙扎也不得不全力掙扎……
「嗡」地一聲輕響，那是我懷中的劍自發鳴動。
「一定要先
「劍……」我的手仍然按住劍，但我的上臂和肩都被千萬斤重的壓力圈緊，我根本沒辦法再把劍鋒抬起。
兩隻巨掌轟地一聲壓向我頭頂，我把寶劍一輪，它們卻立即縮了回去。
那雙瞳仁有若兩盞碩大的琉璃提燈，遙遠的星光折射在湛青的巨眼當中，這巨人的眼神更比人類深邃萬倍……
「我甚至擔心，蘇珊妮的秘密多少也流入神秘敵人手中――」艾瓦塔臉色極其凝重，「阿瑪迪羅家侍奉瓊斯菲爾多年，那個聰穎而詭異的法王，那個很可能就是『光』的人……」
以光的本領，她不可能完全察覺不到「雲堡」存在……
這些傢伙要幹什麼？他們居然都在我身邊附近停了下來。如果不是有隱身術，我一定早已暴露，
「巨人，那是巨人！」艾瓦塔驚叫道。他剛剛才辨認出這個神秘的黑影，他因為極度震驚而疏神受傷。
不，不是前方，而是上方。
一旦擁有這種力量我們就有可能壓倒巨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自救並救出海莉。
可我會做什麼，我自己清楚。
「電！」我來不及躲閃，我只聽到炸雷，還有熾烈的白光。
「嗬——！」這是巨人獨有的低吼聲！在這兩個傢伙的背後，好象有一個「頭領」在給他們發布新的指令。
我讓負傷的艾瓦塔先出城外指揮法師設陣，我則留在城門附近，一邊引導大隊人馬出城，一邊焦急地守候那些遲滯未到的分隊。
他好高大，簡直高過恩塔格瑞大陸的方尖古塔；他只要一個邁步就可以跨過方才坍塌的整個神殿廢墟；我緊張地望著他，望著這高我千倍的「人」緩緩抬起巨臂。
但這巨人的叫聲分明痛苦莫名！他的掌心如泉水般瀉出通紅的血注，滴滴答答地落在我腳邊的台階和廢墟中，每一滴血跡都大如車輪——
「你們也遇到巨人了？」我心中狂跳，「海莉難道被――」
一根如石柱般粗大的手指正壓向海莉的胸膛！一直僵卧的海莉彷彿突然驚醒。
※※※
不用我去「找」海莉，擄走海莉的巨人又已追至眼前！
「住手！」我的心在那一瞬間也被這電光炸得碎裂，我剛才為什麼要猶豫，有什麼值得猶豫！？
我連忙掙紮起疲憊的四肢繼續向前摸索。是的，蘇珊妮告訴過我那把「鑰匙」的位置，但現在雲堡的格局已經一片大亂，我又怎麼有把握自己處在確切的位置上？
「去吧。」面對已然「消失」的我，艾瓦塔壓低了聲音，「我現在只能幫你到這個程度，再往後就看你本人了！――布拉卡達的魔法陣，會一直與巨人周旋，直到他們的將軍把雲堡的力量握在手中！」
「你瘋了？」艾瓦塔低眉道，「你這樣做有什麼用？」
我的性命？……是的，我的生命有一半已死，而另一半也不再是我自己。
「或許有用，或許沒用。」我只是苦笑。
※※※
※※※
這裡是光明之殿的廢墟！只要在前進幾十步，踏過幾十級被廢墟淹沒的台階，只要我走到那個「確切的位置」上，我就能夠使用達斯的劍，還有蘇珊妮留下的暗語……已經封禁千年的神秘力量就會聽從我的召喚！
這是決定布拉卡達命運的關鍵時刻，而不僅僅關乎海莉的命運。的確，如果我們從這裏後退，又還有什麼其他地方可去？
我確定身上的隱身魔法並未失效，然後我小心地提把握劍，劍身低垂——艾瓦塔的隱身魔法近乎無懈可擊，但它仍不能完全遮蔽住這巨劍的鋒芒。
那「巨斧」此刻已裂開一道深深的豁口，豁口深處隱隱透出血一般的殷紅――那是無堅不摧的達斯之劍造成的破壞！
「嗬！」這冰冷冷的劍光瞬間射進巨人們的眼睛，他們所有的動作彷彿被凍住一般。
「好。」我看到魔法陣已經開始運轉，數百名魔法師的合力造成強大的魔法力場！那些正在穿越城門的巨人，腳步戛然而止。
「我們的機會，不在於正面作戰。」艾瓦塔說，「這個魔法陣無論如何能纏住巨人相當一段時間……你明白么，蘭若將軍？！」
我從高空中墜落，我差點來不及加持「羽落術」的咒語。但奇迹之鎧又一次保護了我，我的肩頭重重地炸在地面上，我連續幾個側翻躲閃巨人可能發動的追擊。然後我一挺劍翻身躍起，心中暗叫僥倖。
「在這裏了！」這裏仍然是一片廢墟，和周圍比較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我辯認出了幾座巨形建築的基座——這裡是雲堡神殿群的核心，我和蘇珊妮在黑暗之殿相遇之時，就提到這裏——
我望著被魔法陣的無形牆壁擋在城門口的巨人，他們的龐大身形阻隔住了我們的目光，我看到的只有六、七個巨人，我們無法判斷，這樣的巨人究竟有多少……
「『所有巨人』！你們說『所有』！」我心裏一寒：「巨人果然不止一個？！――你們究竟遇到了多少巨人！？」
雲堡顯然正在失控，開啟秘密力量的門戶是否也已失控？
是的，先退出城去，儘管布拉卡達人已經很累，但他們必須迅速集結傳送魔陣，以便萬一更大危險來臨前隨時轉移――僅僅同一個巨人對敵，我們已無比吃力……而誰知道，現在這雲堡中有幾個巨人、除了巨人，又還有多少我們未知的怪物？
我抱頭縮進兩根石柱和一片斷壁撐起的罅隙中間，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鑽過那一整片的廢墟，我夾緊在懷中的巨劍給我造成了不少麻煩，但我總算進來了！……我長出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渾身被
「泰坦……這真地就是泰坦……」幾個巨人同聲大叫，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也懂得說人類的語言。
兩個巨人已離開「餐桌」，掉轉頭向我逼近。
「雲堡有強大結界保護，任何攻擊性魔法都會帶來難以估計的結果。」艾瓦塔是在提醒魔法師戰士，也是在囑咐我，「我們的傳送術也無法穿越雲堡的魔牆，你一旦潛入進去，能幫你的只有『那個秘密』而已……」
「蘇珊妮已經告訴你雲堡的秘密，你手中的力量加上這個秘密，我們也不是沒有救出海莉的機會……」艾瓦塔停了一下說，「可我還是要說出我的顧慮！……我不知道，蘇珊妮告訴我們的『那些事情』，究竟是否還有效呢……」
我的心頭已經收緊，在這種預想不到的麻煩面前，我已經盡量保持了鎮靜；但我繼續看到的情景，卻讓我的全身更加劇烈地顫抖：
面對山一般的敵人，這是多麼懸殊的力量！我感覺象手持一根蘆葦去撥轉車輪，但我不能退開，不然「車輪」就會在負傷的鳳凰身上碾過。
「無論如何……」我已經提起劍，我看到城內不遠之處，正升起一片連綿的「山的陰影」。
可我仍然不能輕舉妄動！我走幾十步、一百步才能達到的距離，那些巨人一個轉身、一個跨步就能達到……我不可能當著他們面前順利取到那神秘的寶物而不被干擾，更不可能直接偷襲他們，搭救海莉。
布拉卡達人匆忙地向城外集結，說是集結，不如說我們是在狼狽逃奔。巨殿的崩塌連帶起的震蕩似乎在整個雲堡蔓延，我們腳下的魔法雲，我們周圍的神秘建築全都在劇烈顫動――我們彷彿正在冰封的河面上東歪西倒，而原本厚實的冰層卻在迅速龜裂瓦解。
這個秘密的關鍵就在雲堡深處！――我本想等待摸清眼前的狀況，搞清楚這些巨人的底細再行動，但海莉已經失陷在城裡，我不得不更早決斷。
「好吧。」艾瓦塔輕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一刻我們不能稍多遲疑。
我拔劍向前，想迅速把敵人看個真切。然而，艾瓦塔的化身卻發出怒吼！
布拉卡達的軍團畢竟不比尋常。他們紀律雖然不嚴，但每個人都能從恐慌和疲憊中迅速回復過來。艾瓦塔指導他們重新布成陣型――就在城門外側，雲界之上，但我看得出來，現在他們排出的陣列，並不是為了開時空門逃走。
我手臂一振，把達斯的巨劍高高舉起。
用隱身術迅速繞開這些巨人，潛入雲堡中取得開啟神秘力量的「鑰匙」！
「蘭若，你不走的話，我們也不會走的。」艾瓦塔微微一笑說。
我的心如火炙刀絞，可我卻只能冷眼旁觀，看著那些巨人對海莉上下其手。
他側面向著我，他正在走過我的身側，但他並沒有發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