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百五三章 自然之源

正文

第百五三章 自然之源

昏睡已久的泰坦首領,不知何時已來到我們身側。
接下來,她們該告訴艾俄里斯吧……那個多疑無勇的德魯伊也一定不敢貿然走進雲堡,從他們先前「最後通牒」的語氣來看,埃拉西亞的獅鷲軍團才是這次圍城的主力。艾俄里斯先派黑暗精靈潛襲雲堡卻幾乎全軍覆沒,現在他決不願再犧牲自己的實力,而寧願讓獅鷲軍團來驗證我們的虛實吧。
就算我只是一個人,一柄劍,我也決不會向這樣的軍隊、這樣的指揮官屈服的。
然後神光悄然消散,泰坦裝備已不知不覺間加諸我的身體。「咦……」我不禁輕訝一聲,我不是第一次穿戴泰坦武裝,但這一次,卻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讓我的心怦然作跳。
「那麼他是誰?」緋紅的話裡有話讓我莫名激動起來,我忽然希望……又忽然擔心……
最後決定是否攻城的,多半就是那個獅鷲將軍艾菲尼克,在這支圍城部隊裏面,似乎已經沒有比他身份更高、口氣更大的指揮官了——他會把我的布置當作空城計么?……
沒有回答,緋紅的聲息戛然而止。
「誰說我出城就是送死呢!」心胸早已淡然的我,此刻卻生出一股莫名的傲氣。「我會緊握著劍和盾出去,我要讓那個艾菲尼克·風知道,他還不配是埃拉西亞軍的統帥!」
我的身體里已經活力洋溢,我翻身站起來握住緋紅的手,我猜到她要「走」了,她的身體已沒有絲毫屬於生命,她即使能夠全身離開,下一次相見,緋紅也將不再是我認識的緋紅了。
※※※
「你……究竟決心做一件什麼事情?」我望著緋紅的眼睛,我從她的眼神中發現了某種深意——不,她這一次來,決不是簡單地獻出戒指、為我犧牲。
然而,從他威嚴雄壯的神情中,我相信他已經擺脫了魔箭的影響,他的目光湛然有如深海,他的呼吸如穿越山壑的暖風——同樣是被魔箭射傷,艾瓦塔和雪公主是靠戒指的魔力解除詛咒,卻仍難迅速複原——而泰坦首領突然蘇醒過來,卻似乎比我初見他時更加孔武有神?!
「我們等著你的戰鬥指令,」泰坦首領沉靜地說,「你拿定主意了么,人類的女孩?」
彷彿有一團霧氣在我懷中消散,緋紅甚至來不及說完她的「隱情」、就這樣來去匆匆。
是汝斯……失蹤已久的汝斯王子讓不知情的我披上鎧甲,連遭重創之後,我微茫的生命活力只是依靠奇迹鎧甲的神奇效能才勉強維持下來。而這沉重的鎧甲,同時也成為了我無法卸脫的重負。
達斯·索蘭的巨劍再次緊握在我手上……不,這已經不是同一把劍,雖然我早有準備,它那特殊的沉重感還是壓得我前臂微微偏斜。
我們差點忘了圍城的飛馬和獅鷲將軍的通牒了,如果我們一天之內不交出緋紅,他們是要殺進雲堡的。
那麼,現在是「泰坦之雷」完全的蘇醒了?是因為泰坦之雷對於巨人族的神秘影響力,讓重傷垂危的泰坦首領不藥而癒!?
不正是這樣么,已經有很久很久,我似乎被看不見的死結捆綁著,我不斷掙扎想對抗命運,我永無休止地逃亡,永無休止地猜疑那些我永遠猜不透的魔法、詛咒和遠古懸案……而漸漸的,我好象已迷失在了這「死結」之中。
現在簇擁著我的,就只剩下泰坦族巨人了。
我的心情也稍為有些擔憂起來,我不擔憂這個獅鷲將軍做怎樣的決定,我只擔憂他始終遲疑不做決定——他不會知道,有一種危險已經很近很近……
殿堂之外,獅鷲尖利的呼嘯聲再度揚起。
駕馭著飛馬的精靈女戰士原本已經迫近城牆,卻因為城門的突然打開而驚得稍稍後退。
只有應戰么?我望著台階下那些盡顯疲態的法師和巨人,還有雪兒、艾瓦塔和茵迪雅,他們已經惡戰太久,「魔力燃燒」的詛咒即使化解,已經耗盡的魔力也需要慢慢回復。
「泰坦!」茵迪雅意外地喊出聲來。
法師戰士們卻沒有響應。「我們不能為保全自己,卻讓自己的將軍一人犧牲!」這些並不強壯的布拉卡達人紛紛揮舞起手中的魔杖,雖然,這些威力強大的魔法兵器現在多半只能作棍棒來使用。「——我們不止是魔法師,也有軍人的尊嚴和榮譽!是蘭若將軍幾番帶我們渡過險境,難道我們能讓將軍現在獨自赴死么!」
在這個世界上,擁有最強大力量的寶物都有靈性,當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強加在我身上的時候,本該屬於我的東西也會離我遠去。
「可我什麼也沒對你做過啊?——」
「蘭若,即使不和你再見面,我也已經決心拋棄這皮囊般的生命。」緋紅顧自說道,「他救了我,但對我卻毫無意義……於是我決定救回他一次,搶在他自己為你犧牲之前!」
我、還有雷,我們昔日都曾經率領過埃拉西亞的軍隊,我祖國的軍隊從不曾是宣洩淫威的工具,現在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濫用武力——就算緋紅和他們之間真有過節,他們也不該輕率地發起大規模屠殺!
當每一次從夢中乍醒,我可能不知身在何處,我會懷疑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從未發生……或者,我甚至會懷疑在灰燼中重生的我、至今仍半生半死的我,還是不是原來的那一個「我」。
泰坦劍、泰坦盾、泰坦的盔甲,那四件神奇的寶物此刻竟虛懸空中,它們的神奇光華連結成一輪明月般、在巨人神殿的上方冉冉抬起……
「就在剛才我已經決定啦,」緋紅淡淡一笑,「自然之源已經和你一體,就算你我要反悔也改變不了什麼。」
「因為我也怕自己會後悔呢。」緋紅從我身邊站了起來,「我決心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苟延殘喘,無非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類,這有哪一點值得我留戀!」
※※※
「多虧了你,蘭若……」泰坦首領的雙掌如浮梯般把我緩緩抬升到空中,他的語氣裡帶著一股異乎尋常的鄭重。「你還不明白么?是你喚醒我的啊,人類的女孩!」
不,一定還有更多的秘密在緋紅身上,我甚至覺得,這個秘密也多少和我有關。
獅鷲的嘯聲逐漸變得密集,我太熟悉它們的戰術,這一定是艾菲尼克攻城戰前最後的準備。
更何況,我們並沒有權力指揮調動雲堡的全部主力,泰坦首領負傷不醒,群龍無首的巨人們雖然和我們保持協作,但我們也沒資格決定他們的命運,要他們全力死戰吧……
「現在你穿著泰坦武裝,就如同那個女孩千年以前同樣裝備!——」泰坦首領說到這裏,滿城的巨人們已然一片肅穆。「但它還只是暫時承認你、除非你能用手中的劍和雷,證明你確實能夠駕馭泰坦的力量!」
「他們得不到緋紅,那麼他們的目標就是我了。」我平靜地說,「讓他們找我,找我一個人吧!」我望著手中的「自然之源」略略出神:他們這樣苦追緋紅,為的僅僅是「捉拿兇手」么……
「艾瓦塔!」我把元素長老喚到面前,湊著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周圍的巨人們精神大振,霎時間,泰坦族特有的戰吼聲就震動了整個雲堡,剛才還甚囂塵上的獅鷲嘯聲被淹沒得無影無蹤。
我什麼也沒做,我對泰坦之雷的傳說都只是浮光掠影的聽說——據說當年光·奧德麗本人也沒能通過泰坦之雷的苛刻考驗——而它的「靈性」,卻輕輕易易地「承認」我了么?
「你說的對!」聽完我的話,艾瓦塔臉色一變,隨即領著十數個白袍法師飛奔離去。
戒指又回到了我的手上!我用力想摘落它,但我竟無從用力。
「你開什麼玩笑呢,蘭若?」雪公主詫異地叫起來,「你不是想自己一個人來打這一仗吧!?」
「不是雷。」緋紅的臉上仍然是那種傲然的冷笑,「蘭若,你簡直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公主,難道只有一個半吊子死靈法師才是你的救星么?」
「說得好!」一個爆雷般的聲音貫入我的耳鼓,我來不及轉身去看,我的視野已經被山嶽一般的巨影籠罩。
此時,在這半空之中,這「泰坦之雷」是朝著我和泰坦首領穩穩地飄移過來!
「蘭若,你在做什麼打算啊?」雪公主望著魔法師們交頭接耳、急匆匆地分頭散去,語氣里好不納悶。
「你的傷……沒事了么?」我踏上泰坦首領垂下的巨掌,我想用戒指上的「自然之源」診看他的傷情,但巨人和我們並非同等種族,神奇的戒指對他的肌體而言毫無感應。
※※※
「那麼是誰引領你來的?」雪公主忍不住插問,「是雷么?——他為什麼一點都沒告訴我們?」
「泰坦族的力量已經在這個世界塵封多年,」泰坦首領凝重地說道,「只有泰坦之雷重新找到主人,當這件神聖套裝的靈性完全蘇醒……我們的力量才能真正蘇醒……」
「可這是為什麼?……」
機緣巧合,在我遭遇危難之時,總是有許多朋友助我一臂——可我知道,現在無論是巨人、冰魔還是布拉卡達人,我這裏所有的朋友們都不可能再承受新一輪激戰——我怎麼能要求他們再為我流血、為與他們先前毫不相關的矛盾而流血?
我的指尖碰到了戒指,但它再不是冰涼的實體?!這枚「自然之源」泛動著兩股光澤,暗金色和幽藍色——我的手指彷彿觸到的是水中的星光,我的手指移動,那戒指的光澤隨即輕輕蕩漾?!
當她們看見城門內側並沒有巨人的大軍就不再繼續後退,但飛馬戰士們也沒有貿然向我進攻……她們只是斥候,遇到敵人出乎意料的變化,她們一定會先向指揮官請示行動。
沒有時間啦!我不想我的同伴再為我無謂犧牲。
「這些……不是你現在能夠了解的。」緋紅彷彿欲言又止。「你要活下去,因為你有使命和責任,而我呢?」
這怎麼可能!
「現在,就是那個考驗!——雲堡內外的戰場,就是你證明自己能力和決心的舞台了。」泰坦首領說,「你可以獨自一人用神雷打敗玷污雲堡的敵人、也可以調動我們所有巨人戰士為你作戰……你可以自己選擇使用任何手段,只是,千萬不要讓『泰坦之雷』對你的能力失望!」
「我沒有資格要求任何人打這一仗,」我長長嘆了口氣,「他們是為緋紅來的,而緋紅是為我來的……緋紅遇險我不能置身事外,但你們大家和她並沒有什麼關聯。」
是他,一定是他!從緋紅的眼睛里,我已經知道他究竟是誰。我想要大聲呼喊,但克莉穆斯……她的冰涼的手指緊緊按住我,她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現身、至少現在不想。
還是在剛剛認識高炎的時候,我曾經在飛馬營地中養傷許久——她們的戰術風格我多少估計得到。
「蘭若,你一定也已經感覺到了!」泰坦首領微微笑道,「彷彿一個不知身世的王子驟然面對莊嚴加冕,你的茫然是正常的,但一個真正高貴的人不是因為坐上王座時才突然變得高貴,你與泰坦武裝一定早有淵源——你或許原本就配得上泰坦之雷,只是你的能力和『資格』卻一直被某些意外遮蔽著……」
「正是這樣。」泰坦首領眼神里流出一片欣悅鼓舞。「一定有太多變故,讓你淡忘了自己的本色!你一定有很多奇遇——但曾經幫助你的那些奇遇,也會擾亂你認清自己……」
「我的命運註定在深深的地底。」緋紅平靜地說,「而作為你,蘭若,你用不著覺得欠我什麼——今天我會帶著戒指在這裏出現,只是受人所託。」
緋紅的目光故意離開我的目光,她繼續在說,卻偏偏不告訴我,他是誰,那個救了她更救了我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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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灰心卸下我最後的負擔,失去了天使聯盟的我,反倒能得到泰坦之雷的承認!?
「好啊——」茵迪雅和雪兒對望了一眼,各自飄然離開。
……不,如果不是緋紅、在卸下鎧甲的那一刻我早已毀滅,如果不是她用本可以自救的神力成全我的復甦,泰坦之雷再有靈性,也不會承認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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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結?
「是他在艾里救我逃出虎口;是他告訴我如何躲避追殺來到雲界——他沒有要求我為你犧牲,但我知道,他本人會為你犧牲……」
「送我出城!」我對法師們下令,還有魔力的戰士迅速布陣,他們的魔力所剩無幾,但傳送我一人出城總能做到。
所有巨人都望著我,望著我手中的劍,他們難道期待的就是一場屠殺,期待我在屠殺中證明泰坦的力量?
不需要在廝殺中流血試劍,我已經感覺得到泰坦武裝的力量非同小可。僅僅是這一劍的威力足可以橫掃千軍,就算是黑爵士、就算是光本人此刻與我對面,他們只怕也不敢硬接這泰坦之劍的威力。
疑惑之間,那股強光就射進了我的眼睛,我調整著逐漸抬升的視線,迅速找到了那光線的來源。
「他們恐怕不會再計算時限啦,」艾瓦塔面色嚴峻地說,「那個黑暗精靈一定向他們傳遞了什麼訊息,現在埃拉西亞和艾里的軍隊是完全把我們當作敵人了!」
要得到泰坦之雷,人類必須通過苛刻的考驗,當年這個考驗曾經讓心高氣傲的光鎩羽而去,而我、剛剛回復的我,又經歷過什麼考驗?
這一切變故太快了,我們甚至沒有時間憂傷和猜疑。
「等一下……」望著逐漸移近我面前的這件奇異的寶物,我有些不知所措:「你的意思是……是我……因為我,『泰坦之雷』才『真正醒來』?!」
有了泰坦之雷的「蘇醒」,城外城內的形勢在剛才片刻之間已經截然翻轉——飛馬和獅鷲畢竟是血肉之軀,由它們組成的軍隊已經不是我們的對手,甚至,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對手……
「你這樣決定不是太著急了么?」艾瓦塔忽然叫道,「我知道你這次來另有隱情?!為什麼話還沒說清楚就輕言犧牲?!」
「雪兒,現在你的魔力還能指揮冰魔么?」我沒有機會仔細解釋,只是對雪公主和茵迪雅分別耳語了幾句。
我吸一口氣盡量抬起劍尖,只是這輕輕一揮!泰坦之劍就掀起了浩蕩的氣流,風聲貫入虛空,縈繞著雲堡的魔法雲團已被舞得一片斑斕。
「我不要打這一仗。」我已經想得很清楚,城池外面的,是我昔日的祖國和盟友啊,難道我就希望他們在此流血么?
「不、我不要你們投入戰鬥!」我用力搖了搖頭,「我只要你們全部隱蔽!不論敵人怎樣挑釁,都請你們盡量不要暴露還擊!」
然而那神奇的光輪已從容不迫地接近我、包裹住我,泰坦之雷的神光彷彿與我的身體在漸漸「交融」,神奇的「交融」讓我的雜念一掃而盡,我感覺到,泰坦之光彷彿伴隨著我呼吸的節律一翕一張,這是一種特殊的和諧、是照透心靈的虛靜……
「——而現在,那些死結已經解開!」泰坦首領的手掌把我抬得更高,圍繞我周身的耀眼光芒,恐怕整個雲界都已經看見。
「我看不僅僅是這樣的!」一直靜聽我們說話的艾瓦塔放聲喊道,「泰坦之雷承認你,決不僅僅是因為你恢復成一個正常人類!」
「泰坦之雷!」地面上,我的夥伴們已是一片驚呼。
「時限還沒到吧?」雪兒哼了一聲,「那些人類和精靈不講信用,要在『今日之內』就打過來呀?」
……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握劍靜待在雲堡的城門口,透過洞開的城門,我能夠清楚看見飛馬翅膀上閃爍的一片片銀光。
當我拖著這樣沉重負擔的時候,我當然不可能把另外一件「泰坦之鎧」披在身上。
緋紅……她已經在這世上孤獨地存在了不知多少個百年,或許,她早已不再留戀這地面上的所有人、所有事情。
「就象那件鎧甲,你原先穿在身上的那件鎧甲……」他指的自然是「奇迹之鎧」,但或許泰坦首領還不知道,那鎧甲並非我自願「穿」在身上。
「說的沒錯,蘭若。」泰坦首領意味深長地說,「從你出現的那一刻,我們就注意著你……我們相信冥冥之中的定數,但泰坦武裝的主人,不是僅僅靠天意安排決定。」
泰坦首領忽然用一種很特殊的神情望著我,他……是不是已猜出我弦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