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番外篇

血染天狼(三)

番外篇

血染天狼(三)

這個叫作特德的年輕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自由。
那樣的話,他就不具備求婚者的資格,按照規則,贏得公主和聖盾的人,還應該是朱里亞·格萊登;
狄米斯嘆了口氣,他沒有時間消耗下去,有的事情特德不說,他還可以向艾達求證,有的事情即使艾達也不說,他也不需要太過了解。
狄米斯關心的只是:在格萊登那一系列不太成功的表演之後,各路諸侯對於他迎娶公主是否仍然「服氣」?如果諸王子再起爭執,泰塔里亞又該做何立場?
擇婚的盛典已被破壞,最後的勝利者卻沒有勝利者的資格。他不是任何一國的王子,也不是任何一國公推的勇士。被各國使臣和王子的質問弄得焦頭爛額的狄米斯只有回過頭來仔細訊問這個來歷不明的特德。
「艾達,你真地……真地鐵了心對那個男孩好么?……」芙兒看著憂愁無助的公主,她實在不知該怎樣安慰、怎樣開解她,「就為了一個吟遊歌手?……你認為這樣值得么?」
除了站在天狼戰士對面的格萊登,沒有人體會得到他劍上暗藏的壓力,這是一種「含蓄」的劍法,但它其實卻是在步步逼迫對手,讓格萊登只有盡出全力才行。
「我想,父親不會有更好的選擇了。」艾達凝望著窗外的天空,從日暝到日落,直到漫天星光。
「殺!」強弩之末的格萊登被迫發動最後一次「搶攻」,但他立即發現自己失去了位置、也失去了重心。
即使「紳士地」打敗公主,仍然會有人認為泰塔里亞的勇士不算出場的,為了「榮譽」,格萊登知道自己必須打敗一個真正的天狼戰士。
她彷彿聽到四際的喧嘩聲,她感覺到她摔在了一個男子的手臂里。
「我會再見到你……」特德的話深深留在艾達心底,「到那個時候,即使同整個世界為敵,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
威力強大的聖盾只是震暈了他,可他手足恢復知覺的時候,已經被戴上了沉重的鐐銬。
然而直到使用嚴刑拷打,狄米斯再也不能從特德嘴裏撬出更多的東西。
「不,我不是來求婚,」那個戰士竟然矢口否認,「但是艾達應該有自己選擇幸福的權利!沒有人可以剝奪她的自由,即使她的父親、即使全大陸的人聯合在一起,也沒有理由能強迫她!」
「我的來歷並不複雜,」特德似乎並不打算隱瞞什麼,「我是一個流浪到布拉卡達的外鄉人,我不能確切知道自己的故鄉,因為在我能夠記事的童年,就已經跟隨一個吟遊詩人四處流浪……」
「他為了我闖進了戒備森嚴的宮殿,他為了我開罪這個大陸上最有權勢的王子們。」艾達終於開口對芙兒說話,「我在離開布拉卡達的時候,曾經以為這是和特德的永別——但我沒有想到,他會真正做到他承諾做到的事情……」
「你是誰,究竟是誰?!」狄米斯大王大步踏到艾達跟前,用疑惑無比的神情望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求婚者。
扶住艾達的是一個天狼族打扮的戰士,一身鐵甲和狼頭形狀的全盔完全遮蓋住了他的容貌,就連他隔著頭盔傳來的撫慰聲也有些瓮聲瓮氣。
「見鬼,我們根本沒有理由讓這個傢伙留在最後的。」晨風王子的牢騷聲,就連對面人群中的芙兒也碰巧聽到。
甚至那個吟遊詩人也已經在多年前死去,特德的生命里一直沒有陽光。直到幾年之前,他遇到遊學布拉卡達的艾達公主,一個善良而富於同情心的女孩,特德這才發現,有一種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激情開始讓他燃燒起來……
「艾達,我來!」天狼戰士輕輕把公主拉向身後,單手接過公主的劍。
格萊登卻不想再消磨下去,他希望儘快打敗最後一個對手,儘快讓狄米斯宣布合法的婚姻,時間拖延得越久,那些失敗的王子們恐怕就會有越多的想法啊!
原來格萊登不但魔法高強,他的武力也不比羅蘭德或者腓特烈相差太遠。可他卻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真實力量,難道他一直都在等待今天的計劃?
「愛,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呢……」默默地望著艾達,芙兒只是在偷偷地懷想。她的年齡比艾達要大幾倍,對人類而言這個年齡已很不年輕,但對於精靈而言,這樣的年齡甚至還沒有經歷最初的愛情。
「特德,你不要死啊,特德……」芙兒也沖了上去,但她根本拉不動公主,她的耳朵里,現在只是被艾達悲傷的哭喊聲充滿。
這一刻,全宮殿的觀眾象是重新認識了一個格萊登,重新認識了這位文弱王子狂風迅雷一般的劍法!
還好,事情並不象最壞的想象那樣糟糕,這個冒失的流浪者和他心愛的女兒之間,尚未有逾禮失貞的罪行。
「他究竟是什麼人?!」剛剛還在讚歎格萊登出人意料的劍法的人們,現在開始議論那個無名戰士更加出人意料的劍法。
整個宮殿人聲哄然作響,誰都沒有料到,這場比武選婿會是這樣收場。
格萊登在問狄米斯,其實狄米斯也一樣迷惘:周圍的環境太過熱鬧喧囂,一時之間他也辨認不出,泰塔里亞的軍隊當中有沒有這樣一個勇士?!
「芙兒……你能不能幫我?你,一定要幫我的!」
忽然出場的天狼族戰士讓格萊登微微一怔,然後他笑了,笑得很有禮貌:「這位勇士,應該算是泰塔里亞的最終代表了吧?」
可她忽然發現,她的動作加快的時候,格萊登也會不動聲色地變快一點。
格萊登一直隱瞞著自己真正的實力!……他剛才大戰晨風王子時候的窩囊像也是做作出來的,他的劍術決不是艾達想象那樣糟糕。
「回來,艾達!」狄米斯因為女兒在眾目睽睽下的「失禮」感到生氣和擔心,艾達卻用沉默拒絕他的呼喚。狄米斯再度想提起聖盾沖入斗場,但他看著那個天狼戰士的表現,卻不由得遲疑起來。
「真地,不能有更好地選擇了么?」狄米斯忽然發現,自己的淚水也一點一滴落下,在他不離肩頭的聖盾上濺起一片晶瑩。
狄米斯已經告訴艾達,特德現在的處境,這是一個很有效的脅迫,讓艾達說出了她和特德之間發生的一切事情。
※※※
艾達恨不得一劍劈了格萊登。
「我沒見過你,你不是天狼族人。」狄米斯搖了搖頭。
而最感到惶懼而不安的,當然還是格萊登本人。
「夠了,艾達!」狄米斯大聲喝止,格萊登也在收劍後退——艾達知道,他的劍一旦收回去,大家都會默認她的失敗。
他只要確認,這個年輕人只是一個冒失的闖入者,並沒有其他背景。
至於艾達……真對不起啊艾達……狄米斯黯淡地想起女兒充滿淚光的眼睛。
艾達一直望著天空,彷彿一座冰的雕像。
不……格萊登知道,如果「情況允許」,他實在不應該在這個場合暴露自己。
「你是誰,究竟是誰?」格萊登仰望著那個狼形的戰盔,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年輕人稜角分明的下顎。
可惡的是那個天狼戰士!就在他即將完美收場的時候,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天狼戰士!
「他是個搗亂者!」格萊登稍稍從失敗的情緒中恢復過來,「讓我揭破他真實的身份,看看他是否『合法』!——」
「那麼,就是你了!不論你是誰,我承認你是最後一個對手!」格萊登冷眼等待那戰士扶起艾達,隨即用最快的速度一劍襲來!
是幻覺,難道是幻覺么……在此時此刻,怎麼會聽到「他」的聲音……
在旁觀者看來,格萊登「佔盡上風」,格萊登自己卻知道,他的每一記攻勢都被對手的反震震得手腕麻痹,膽戰心驚。
他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然後他才清楚地回味到,這恰恰是自己剛才挫敗艾達的最後一個招式。
「格萊登?——」又羞又惱的公主只想用劍割破自己的咽喉。
但這個聲音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讓艾達吃驚得屏住了呼吸。
艾達只有孤注一擲地搶攻了!她非常用力,但早有準備的格萊登側開了身體,失去重心的艾達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狄米斯卻已經搶在格萊登之前出手!他沒有拔劍,卻用本該握劍的人用力扳開女兒,隨即另一隻手臂連同「王者勇氣」向那個戰士的頭頂砸去!
「父王!」艾達的驚呼聲讓聖盾的去勢略微遲滯,或許只是因為這個原因讓他逃過了滅頂之災。
「你的解釋不會讓我滿意,」狄米斯冷冷地說,「一個吟遊詩人不會教給你這麼好的劍法,一個有這麼好身手的人,也不該是一個吟遊詩人。」
艾達記住了這句話,但是,她不敢期待這句話,她曾經以為,這隻是年輕的吟遊詩人一句無比美妙的修辭而已。
「別打了!」艾達並不知道真正的形勢,她竟然不顧刀光劍影地搶到戰士身側,她要把這個戰士拉到自己身後,躲開格萊登的狂攻。
「既然特德能夠做到,為什麼我不可以?——芙兒!」芙兒忽然感到,艾達無比熱切的眼神盯著自己,令她也跟著公主莫名緊張起來。
芙兒是一個青春不老的精靈女子,是看著艾達公主從幼年長大的親密玩伴,艾達同她向來無話不談,可直到此時,芙兒才明白,留學幾年之後,艾達不但帶回來了知識、教養和劍術,更帶回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
這個戰士仍然挽住艾達的手,他只是用另一隻手持劍揮擊,就輕描淡寫地阻擋了格萊登氣急敗壞的攻勢。
戰士的狼形頭盔被劇烈的震蕩破開兩半,艾達公主不顧一切地撲在他倒地的身體上,阻止了狄米斯對他進一步的傷害。
「艾達,不要這樣!」那並不是格萊登的聲音。
就算狄米斯不把艾達嫁給格萊登,還是會把她嫁給其他王子中的一個;無論如何,他決不會選那個吟遊詩人特德作駙馬,不會為了她女兒的愛情犧牲掉整個泰塔里亞的媾和大計。
※※※
現在國王把艾達嚴密地軟禁在她自己的閨房裡,門外是一重重訓練有素的天狼族警衛,而房間里,除了公主只留下芙兒一人。
措手不及的艾達逐漸落在下風。
「特德?」狄米斯凝望著那個受傷年輕人的面容,他蒼白而俊美,更像是一個吟遊的歌手,若非親眼目睹,不會有人相信,剛才那個持劍力挫格萊登的勇士,會是這樣一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