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大漠孤煙直
第157章 小農女呀
家裡頭的哥哥要成親了，只怕等到夏天結束的時候，他就再不能上學堂里去了。不過他沒想到，自個居然能有緣見到狀元，先生說這可是頂頂厲害的人物。他如今就才是個童生而已，考秀才對他來說都是極難的。
這會別說趙二媳婦一下子從後頭灶堂站起來，就連沉默寡言的趙三媳婦，都纏著聲音問道：「娘，可是真的？」
此時謝清溪的頭髮已經用干布擦過，只用一根紅繩系著。
謝清溪倒是想讓他們叫王爺，可是又怕嚇著這幫老實人。
趙大娘一聽這話，就道：「呸，呸，呸，你說這些話做什麼。那姑娘都說了，這是她哥哥，而且她還說了自個是姓謝的，老大家的志遠一聽就明白了，那可是狀元的妹妹。狀元你知道是什麼嗎？」
水田是最好的田了，就連趙家這等在莊子上還算不錯的家族，整個家族加起來就只有十畝水田而已，其他的都只是旱田。
謝清溪連忙說道：「謝謝，謝謝。」
都說窮秀才，富舉人，秀才和舉人之間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一旦成了舉人，朝廷不僅免了你的各種稅賦，就連見著縣太爺都不用行跪拜之禮物。
「你大嫂知道從家裡帶衣裳過來，你就空著個手，我不讓你大嫂去，難道還讓你去。」趙大娘呲噠了她一句，又讓老三媳婦過來和她一塊殺雞。
她來回跑了這麼遠，又是在這樣的雨夜，火把根本點不著，他們只能抹黑往前面走。謝清溪努力不讓自己摔倒，她不想再成為別人的拖累。
謝清溪指了指躺在門板上的陸庭舟，對少年道：「還麻煩你給他洗一洗，再換件乾淨的衣裳。」
這會連著老漢和他三個兒子，都開始大喊，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這少爺的名諱，只是恭敬地喊，「少爺，少爺，你在哪兒？」
陸庭舟知道她這是怕暴漏了他的身份，徒惹出事端。
謝清溪這會是真的被摔得重了，只覺得整個人都沒了意識一般。她實在是太累了，從摔下山崖開始，一直到她來回地奔跑。這裏實在是太泥濘了，她每走一步都好艱難，她拔
等這邊人抬著陸庭舟回去之後，大夫也被請了回來，而農婦也燒好了熱水。這次連農婦的幾個兒媳婦都一塊過來幫忙。待人進屋之後，她們就瞧見剛才婆婆說的，跟仙女一眼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不想讓他給你洗頭。」謝清溪請問。
更別說舉人和進士了，那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沒事。」少年郎在前頭帶路，謝清溪跟在後面。老漢和幾個兒子則是尾隨著他們，還有兩人正一前一後地抬著一塊門板。
這姑娘穿著一件蓑衣，腳上連鞋都丟了，就穿著襪子，這會襪子上全是泥土。可就是這樣狼狽，那臉蛋還是漂亮。
「哎喲，狀元可是大官，娘，你知道我娘家村上的張舉人嗎？他是個舉人，見著縣太爺都不用下跪的，那家裡是使奴喚婢的，還有好幾百畝水田呢。他沒考上舉人老爺那會，就是個窮秀才，他媳婦一天到晚給人去洗衣裳，就連過年都沒扯過一件好衣裳穿。這會穿金戴銀的，可是風光了。」趙二媳婦羡慕地說道。
「什麼貴姓不貴姓的，咱們家裡頭就是庄稼人。我婆家姓趙，這房子是我公公婆婆住著的，我是她家的大兒媳婦，咱們家就住在後頭不遠，姑娘你叫我趙大媳婦便是。」這趙大家的倒是個口齒伶俐的，這也是她為什麼會被趙大娘派來伺候謝清溪的原因。
謝清溪更不好意思了。不過心中也暗暗決定，要是這會脫險了，一定讓這少年見見他二哥，不行，大哥也一塊見了。
「謝姑娘，就是這片林子吧？」少年指了指前面的樹林，問道。
趙大媳婦將水端過來，問她要不要幫忙，謝清溪想了想自己那一頭長可及腰的烏髮，還是點了點頭。
老漢和他三個兒子，齊力將陸庭舟抬到門板上，謝清溪就要脫下自己的蓑衣給他披上。結果旁邊的少年比她動作還快，嘴裏念叨著：「可不能凍壞了謝少爺。」
謝清溪進去，看見陸庭舟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只是他身材高大，那褲
「麻煩各位叫一叫，想來我哥哥便能聽見了。」謝清溪求道。
「唄，一百大錢算個什麼，你沒瞧見方才那姑娘和公子的模樣，長得那樣俊，一瞧就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咱們只要好生伺候著，還怕沒了這一百個大錢。」
謝清溪穿著蓑衣，深一腳淺一腳地帶著他們往前走，好在她的方向感還不錯，很快就找到了她來的那個田埂。只要沿著這個田埂一直往前面走，她就能找到陸庭舟。
她只得穿著襪子跟上去，好在她以前嫌棄襪子太松，她的每雙襪子都是用帶子綁在小腿上的。
三兒媳婦出去找盆，在鍋灶後頭的二兒媳婦一見真要殺雞，便著急地說道：「娘，這雞是來下蛋的，您這殺了，可不是每個月少了一百大錢。」
謝清溪轉頭對他說：「大叔，你放心，這莊稼地里的損失，我也會賠償的。」
「姑娘，這田裡可都是莊稼。」老漢見謝清溪要領著他們從稻田走，立即心疼地說道。
她先是用白布擦了擦自己的身上，將雨水和汗跡都擦乾淨，結果她一低頭就看見全身上下，不是磨破了皮，就是在流血，膝蓋上更是又青又腫的。
趙二媳婦雖然也不懂，不過也很是肯定的點頭，「那是自然的了。」
趙大娘見兩個媳婦都在，又突然想起來，謝清溪之前應承她的事情。她便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們對這兩位貴人可是要小心些，我和你們說，那姑娘可是說了，要是她家裡的人找著他們，她就讓她爹賞給咱們家每戶五十畝水田。」
這會謝清溪不知道這事，她不好意思讓外人看見自己脫了衣服的樣子，就請趙大媳婦到門口等一會。她將木桶搬到門後面，這樣就算有人從窗戶偷看也肯定看不出什麼。
可是小船哥哥，還在呢。
趙大娘還是沒弄懂狀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官，她就問：「狀元比咱們縣令還風光嗎？」
陸庭舟突然唇角飛揚，輕快地說：「好呀。」
趙大娘將渾身濕透的蘆花雞抓住，一臉喜色
這會鎮上的醫生已經被請來了，謝清溪走之前，給了一個八錢的金子給趙大娘，請她務必請了大夫過來。如今大夫已經到了，只是陸庭舟還在洗漱。
陸庭舟點了點頭，這少年幫他擦了身子換了衣裳已是極限，他不願再讓他幫自己的洗頭。
待走到山腳處時，因天色太暗，這裏還有樹木遮蔽，真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他如今雖還在縣裡的書院讀書，可是束修費和筆墨紙硯花的錢太多了，要不是他爹是莊子里的一把好手，又學了門木匠手藝，根本不可能送他去讀書的。
這會連趙二媳婦都激動了，恨不能立刻去伺候謝清溪。這會她就怪道：「娘，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只讓大嫂伺候人家姑娘。」
待她出去端熱水的時候，躺在床上的陸庭舟依舊保持著清淺的笑容。
二兒媳婦平日也是愛背後說人是非的，這會她見屋裡頭就趙大娘和自己，便悄悄問道：「娘，我怎麼瞧著這事不對啊。這要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和姑娘，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從山崖上掉下來，不會是私奔的吧？」
「小船哥哥。」謝清溪跑過去，結果就被山腳下的一塊石頭絆住，整個人朝前撲倒，半晌都沒起來。
等謝清溪拾到好自己，就趕緊去看陸庭舟。
他們都相互看過對方錦衣華服的模樣，如今這樣素淡樸實的裝扮，還是頭一回見。可越是素淡的衣裳，原本耀眼的面容就越發地奪目。
其實如果她真的幫我洗頭，整個計劃中這樣的小意外，倒也值得原諒。
方才一心想救陸庭舟，不覺得疼，這會反應過來，只覺得渾身跟散了架一般，各處傷口都開始疼。要是蕭氏或者是謝清駿在跟前，她能抱著他們哭兩個小時不停歇的。可這會，一想到還有一個斷了腿的小船哥哥，在等著自己呢，她連眼淚都不敢流。
她也知道條件不允許，只得迅速地擦乾自己，又穿上衣裳。待她打開門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趙大媳婦，能不能給自己端點熱水來，她想洗個頭。
「讓我家志遠來伺候少年便是了，姑娘你也
謝清溪進到屋子的時候，裡頭就有個木桶，這位大嫂又出去提了熱水進來。待兌好了水之後，謝清溪就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沒事，我沒事。」謝清溪先是跪了起來，又慢慢地站起身。
這些人都是侍奉了一輩子莊稼的，身上是一把子力氣。他們抬著陸庭舟就往前跑，謝清溪不敢喊累，又是淺一腳深一腳的跟了上去。她的繡鞋剛剛就跑丟了一隻，結果這會走到一般的時候，又掉了一隻。
小農女？
這會趙三媳婦端了盆進來，掀開鍋蓋，就舀熱水到盆里。
他和她都還活著不是。
老漢忙道：「這不是賠不賠的事兒，只是莊稼是我們的命根子，捨不得糟蹋。」
「那肯定是真的，這姑娘這模樣打扮，也不是個騙人的呀。」趙大娘存了個心眼，沒將謝清溪給她的金釵拿出來。那金釵光是金子就好幾兩呢，更別說上頭那樣大的珠子，要是真賣的，沒個五十兩誰都別想買。
謝清溪霍地笑開，原本的慘淡心情也變得豁然開朗。
少年越想心裡頭就越加地火熱，腳底生風一般地往前走。
陸庭舟自然也注意到她的影子在黑暗之中，霍地一下摔倒，許久都沒能起來。他知道謝清溪肯定是摔得太重了，他掙扎地要起身，喊她：「清溪，你還好吧？別著急，我過去扶你。」
「那我幫你洗好不好。」謝清溪哄他，「要不然你淋了這麼久的雨，肯定會生病的，你看，我不是也洗頭髮了。」
農家養雞那都是為了下蛋換錢的，不到過年或者家裡頭紅白事這樣的大日子，是根本不捨得殺雞的。
沒一會叫趙志遠的少年出來了，他見謝清溪等待外面，此時她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應該是他娘的衣裳，藍布衫和粉白裙子，人是又乾淨又漂亮，看的少年一下子便羞紅了臉頰。
她喘著粗氣，顧不得歇息，便喊道：「是的，只要穿過這片樹林，到山腳下面就可以找到我哥哥了。」
「還不知這家裡頭貴姓呢。」謝清溪這會脫了腳上的
「老三媳婦，你弄些水來，幫我一起把這雞給宰了。」趙大娘又叫三兒媳婦。
她剛坐在場邊，陸庭舟就捉住她的手，輕笑問道：「這位小農女是哪家的閨女，怎生的這樣好看？」
陸庭舟腿摔傷了，只怕不好走路，所以謝清溪特別請他們帶一塊木板過去抬著。結果最後家裡頭實在找不到，只好把門板給拆了。
「好，咱們沿著這裏直走就行了。」少爺也高興地點頭。
「喲，這可是凍壞了吧，得趕緊進屋在洗洗，幸虧我在家裡頭帶了衣裳過來。」農婦的大兒媳婦一瞧見她便關心地問道。
「娘，你這是要殺雞啊？」此時趙二媳婦還在廚房裡頭燒熱水呢，因為外面下雨，柴火都受潮了，不太好燒火。
她過去扶著陸庭舟，在他耳邊小聲叮囑道：「我找了一家莊戶來救你，不過我告訴他們。你是我哥哥。」
好在方才那少年立即說道：「爺，這會不是心疼莊稼的事情，謝姑娘說她哥哥摔斷了腿，如今這樣大的雨，要是再不趕緊找到他，只怕人都要凍壞了。還是人命重要。」
「謝姑娘，我在前頭帶路。」少年郎便走到謝清溪的身前。
結果，就在片刻之後，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她的前方傳來：「清溪，我在這裏。」
他指了指裡頭，便說：「少爺不讓我給他洗頭。」
趙大娘豎起了五個手指頭，又鄭重地說了聲：「五十畝水田吶。」
淋雨的話最好是洗個熱水澡，可這會沒有洗熱水澡的條件，她就得將頭髮洗乾淨了。要不然生病了，豈不是拖累陸庭舟。
「這邊，我找到人了，這邊。」謝清溪開始扯著嗓子喊，沒一會幾個人都被招到了跟前。
此時大雨依舊滂沱，雨幕交織，將整個天地都裹在裏面。雨聲淹沒了一切聲音，讓萬物都寂靜下來，少年郎高亢的聲音穿透謝清溪的耳朵。
「小船哥哥，小船哥哥。」謝清溪聲音小，這會又渾身沒力氣，但她怕陸庭舟沒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會應答，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沿著山腳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