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九卷

第五章 進陽退陰

第九卷

第五章 進陽退陰

龍鷹有個奇異的直覺,符太與兩人今天建立起的關係,會影響未來的發展,雖然他沒法從現時的情況作出有根據的臆測。
武延秀向符太道:「曉得符兄曾和鷹爺縱橫塞外,便知符兄非是等閑之輩,延秀和重俊都是不愛講禮節的人,故如論江湖輩份,我們都屬晚輩,符兄若肯指點我們兩招,我們會非常感激。」
符太淡淡道:「醫死的若是李顯,所有難題迎刃而解。」
兩人點頭受教。
符太朝他望過來,雙目異芒爍爍,輕描淡寫的問道:「師父這麼不怕辛苦地喬扮丑神醫,值得嗎?」
龍鷹心中感激,但說話卻不肯讓,笑道:「太少是當師父當上了癮。」
過往除了飛騎御衛執行職務,上陽宮這個宮城內的宮城是不準騎馬,更不要說奔馬。規矩由龍鷹打破,現在是進一步寬鬆了,不過也要有如李重俊般的身份地位,又不知天高地厚者,方敢如此膽大妄為,由此可見李重俊的性格。
龍鷹因同情他們,亦心中歡喜,道:「現在起程嫌早了些兒嗎?」
兩代的「神都小霸王」同時現身,且雙方關係友善,確令人意想不到。
龍鷹沒好氣道:「你這不肖徒兒,『得些顏色開染坊』。先來和你約法三章,今晚不準隨便開罪人,即使見到楊清仁亦要客客氣氣的,以免為師丟面子。」
這叫人有人路,鬼有鬼徑,符太自有一套適應宮廷生活的方法,教也教不來,亦不用他操心。
龍鷹見他兩眉忽然上揚,訝道:「什麼事?」接著一震道:「我的功力確減退了。」
符太在睡覺。
出右掖門后,由於人多車多,符太放緩馬速,叫道:「好馬!」
龍鷹久未策騎賓士,即使有機會騎馬,也不會像現在般在上陽宮和皇城縱騎奪路似的奔跑。
有何補救之法呢?
武延秀失聲道:「歸鍔竟給幹掉了。」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
符太出廳來了,坐到他身旁,道:「什麼時候去趁熱鬧呢?」
他們算有些兒運道,因龍鷹剛警告過符太即使遇上楊清仁也要以禮相待,更因龍鷹肯向他透露扮丑神醫的終極秘密,使他心情大佳,兩個小子又對他執後輩之禮,「怒拳難打笑臉人」,機緣巧合下,符太竟破天荒的和顏悅色道:「師父離開后,看哪天有空,我們玩幾招看看。」
符太在前面冷然道:「馬好有屁用?像你們般的騎功,既追不上敵人更會輕易被趕上。速度是基本功夫,還要懂得衝鋒陷陣,否則未與敵人交鋒已給射下馬來。」
龍鷹道:「不愧是聰明絕頂的人,但坐上去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你湊過頭來,讓我告訴你小弟的終極秘密。」
符太道:「師父放心,今晚徒兒是為去看潘奇秀能拿出些什麼貨色來見人,而非去尋晦氣。嘿!我的記性也轉差了,差些兒忘記問師父,明天你離城后,小徒是否自動升上你的太醫之職,出來懸壺濟世呢?」
道功的修練,調候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所謂「進陽火,退陰符」,指的正是體內陰陽二氣進退的調校,須達致平衡,如潮水的漲落,如在這方面出岔子,後果可大可小,功力減退算是溫和的了。
李重俊趕上與他並騎緩行,恭謹的道:「此馬為飛馬牧場賀太子父重上太子之位送來的百頭駿馬之一,重俊特地挑兩匹來孝敬符大哥和太醫大人,以作代步之用。」
符太欣然道:「只比我慢上一線,才聽到有健馬馳入到太醫府的直道,不算太差。但師父聽得出共有四騎嗎?其中兩騎是沒有載人的。」
符太動容道:「皇帝的寶座。」
符太對他們最大的吸引力,除了本身武技強橫,更因他曾隨龍鷹縱橫塞外。此刻現身說法,哪到兩人不口服心服。
龍鷹道:「太少是真的轉了性子,故可以說出這番話來。可以這麼說,眼前一切的努力和苦難,只要能達至我心裏的目標,便是值得的。在戰場上,目標是最後的勝利,使敵人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在宮廷的鬥爭里,不用我說太少也該明白如何方算取得全勝。」
參加完葬禮后,他徘徊于崩潰的邊緣,那天的凄苦將永遠成為心底里的秘密,不會向任何人說出來。
符太開始不耐煩,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在戰場上有道理和人情可講的嗎?你們見到鷹爺和符某仍活得風風光光,便該曉得吃大虧的是誰。以後再不要為誰被宰掉驚奇,清楚嗎?」
符太道:「我看過桌上的請柬,翠翹樓不是今晚舉行開張營業的盛典嗎?」
龍鷹面對的是一個危機,來自現時關係最密切的符太。
最後默啜因恐懼而不敢殺武延秀,還將之釋放,其對龍鷹的感激和改觀,可想而知。故當年武三思曾對龍鷹說過,武延秀公開表示對龍鷹的崇敬和感激,只是龍鷹沒放在心上。
龍鷹嘆道:「弊在你是丑神醫的徒兒、龍鷹的兄弟,更屬聖上的人,你想都不要想。」
符太沒不經意地道:「現在只剩下正統領莫哥,副統領給我們宰掉了。」
李重俊像聽不到他說話般,向符太問道:「重俊是從延秀處方曉得突厥金狼軍的厲害,只是其正、副統領,任何一個到我中原來都是頂尖兒的人物,真是這樣子嗎?」
符太愈驕傲,兩人愈感他有料子。
道:「誰來找我們呢?」
四人縱騎馳出右掖門,左轉洛水往東走。
符太對他們怎會客氣,喝道:「不要再說廢話。起程!」
龍鷹回到太醫府,剛過未時,想起和大才女的抵死纏綿,仍然回味。往昔美好的時光,彷彿又回來了。也許是因今次的歡好來得突然,令雙方沒閑去想其他東西,又或是因離別在即,兩人均被一股莫以名之、異常複雜的情感支配著。不論宮廷是如何充滿虛偽、欺詐和陰謀毒計,他和上官婉兒仍共享著雙方都明白純樸真摯的某樣東西,並因此不願多言,怕會因一時的不慎,令唯一仍能維繫他們的心那種感覺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鷹暗嘆一口氣,道:「太少在奇怪我和法明的關係嗎?」
來的是熱情如火的武延秀,他已視王庭經為友,特地來與他們師徒結伴去參加翠翹樓的盛典,攜來代步的兩匹駿馬。
到默啜以為已殺死龍鷹,召武延秀來觀賞開採天石,並準備事後處決他,豈知采出來卻是鑄著「龍鷹笑贈」的鐵牌子,可想見武延秀雖死無憾的快意。
龍鷹道:「一切有胖公公為你打點安排。唉!真怕你醫死人。」
龍鷹心忖有些事開始了會很難停下來,符太剛才在太醫府是順著龍鷹的指示隨口說說,可是現在確起了指點兩人的心。
論長相,他比乃兄李重潤好上一截,至少五官分明,目銳耳敏,神充氣足,且諳上乘武技,更有懾人的體質氣魄,只比高大英挺的武延秀矮上少許,難怪可成為新一代的「神都小霸王」。
李重俊則滿臉崇敬。
卑鄙小人如武三思者會拿此大造文章,損毀他的清譽。
李重俊亦是少年心性,他的情況比失去靠山的武延秀不會好上多少,且知若給韋妃掌權,他的日子很不好過,被流放外地已屬最大的恩賜,動輒掉命,因而嚮往江湖刀頭舐血的生活,行為變得反叛驕狂,性情暴躁,事實上他本身並非邪惡之徒。
龍鷹記起當年載著小魔女與萬仞雨和風過庭長街競馬,看誰先抵達梁王府的情景,心想那樣豪情快意的好日子,一去無蹤。
龍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從上官婉兒想到花簡寧兒,是在提醒自己勿要讓慘事再次發生嗎?
龍鷹終弄清楚為何李重俊會隨武延秀一道來,亦較深入認識到兩人志趣相投的原因。
符太視天下人如無物的態度,最合兩人的脾胃。
於此特殊情況下,武延秀對能令默啜寢食不安的龍鷹體會得格外深刻,更曉得如若被殺,只龍鷹有為他報仇的資格,這個全新的認知令他對龍鷹的仇視徹底改變過來,只余仰慕和崇敬。
在這種心態下,武延秀對鷹爺的兄弟符太,生出濃烈的好奇心和興趣。
首先是武延秀,不論他以前如何年少輕狂,可是在歷經禍變后,變得成熟起來。在被默啜扣留在塞外那段日子里,無時無刻不活在死亡的陰影中,最冥頑不靈的人亦有所改變,何況他仍然年輕,更認識到以往自己之能在神都作威作福,橫行無忌,只因靠山夠硬,非是因本身的實力。
兩人是同病相憐,故一拍即合,結為友好,均有與龍鷹拉上點關係之心,情況微妙。
介紹過後,李重俊欣然道:「早在八方館見過太醫和符兄,但又怕認錯人,更怕冒昧,故不敢和兩位打招呼。」
符太將耳朵湊近,聽畢現出感動的神情,頷首無語。
此子甫離太醫府,一聲怪嘯,沿往觀風殿的主道催馬疾行,只沒想過比他更肆無忌憚的是符太,施展御馬秘法,倏忽超前而去,累得李重俊和武延秀好勝心起,苦苦在後追趕,當然直至離開皇城,仍是在後面吃塵。龍鷹輕輕鬆鬆跟在後面,還有閑「進陽退陰,陰進陽退」。
誠如無瑕曾說過的,自己最愛行險著用奇兵,故猜估龍鷹絕不可以常理測度。
符太哂道:「我在為師父著想,不願見師父又給人打得東歪西倒。哈哈!」
龍鷹以前對他印象不佳,可是接觸相處下,發覺他並沒有想象中囂狂,且不像一般皇族貴人戴著面具來做人般的虛偽,說的都是出自內心的話。這麼的一個人,只適宜到江湖去混,絕不宜活于深宮之內。
兩人喜出望外,連忙謝恩。明師難求,如得符太指點,實為百載難逢的機遇。
龍鷹苦笑搖頭。
逐件事分開看,都不是問題,但若從一個鳥瞰的角度看下來,會發覺「丑神醫」異乎尋常之處。
自練就種魔大法后,在練功上龍鷹從沒出過問題,到今天方遇上,偏是在強敵環伺的要命時刻。
皇室貴胄的年輕一輩,最嚮往的正是建立軍功,那是在朝廷最被尊重的成就,故此武曌千方百計,也要為武氏子弟製造立功的機會,還因此慘吃多場大敗仗。
龍鷹掛一漏萬,忘記多問法明一句,他如何向三真妙子解釋為何要無條件地幫助符太,符太學這些東西是為了何事,而符太比龍鷹更不懂應付三真妙子這方面的問題。
四騎登上黃道橋,守橋衛士認得李重俊和武延秀,忙致敬施禮,惹得路人矚目。
龍鷹拍額道:「近來記性很差,竟然忘記了。」
又訝道:「看不出你晚晚登榻學藝,竟仍能對宮廷形勢掌握得這般準確。」
最弊是今天和他共乘一車,翌日立即離開神都,是傾盡三江五河之水仍洗不脫的嫌疑。
龍鷹在大廳默默坐著,想起當年在大江聯的日子,經歷了一生人里最孤獨難捱的時光,因花簡寧兒之死而來的自責和悔疚。
另一個則是他們想破腦袋亦沒想過的人,赫然是李顯的第三子李重俊,他因是宮人所出,故不為韋妃所喜,又愛鬧事,是李顯夫婦的煩惱。
符太愈罵他們,兩人對他愈是恭敬,不住點頭受教。
符太道:「你的記性不比從前是有原因的,代表道進魔退,你的魔種雖然厲害,但對於上乘武功的基本心法卻像個外行人,讓徒兒點醒師父,進退必須有序,方法是懂得調候。師父這麼聰明,不用小徒拿著你的手來教你吧!」
特別是男女緋聞,會愈描愈黑,無中生有,不會自動平息。
但這一切他並不在意,在意的是台勒虛雲、無瑕等對此事的看法。
三人在前,龍鷹在後,走在沿河大道中線的位置,成為車馬流的部分。
武延秀來到符太另一邊,道:「飛牧馬的潛力,要到符大哥胯下方能發揮盡致,仿若變成另一匹馬。」
在三真妙子和符太的問與答間,符太曉得以前不清楚的事。所以現在符太表面看似簡單的一句問話,背後的原因毫不簡單。
龍鷹心忖一物治一物,除寥寥數個有資格責罵他們者,兩人何曾給罵過?雖被符太搶白得啞口無言,卻是心甘情願,非常高興。
一怔道:「趁他奶奶的什麼熱鬧?」
有符太應酬兩人,龍鷹落得清閑,心神轉往今早【校者按:應為昨天早上】離開的寧采霜。他們的關係已告一段落,未來大概也不會有發展,能否再遇亦屬未知之數,卻是餘波未了。
符太的新看法,大有可能與三真妙子有關係,她雖奉法明之命傳藝符太,但本身終是有自己的主張和個性的人,是個老江湖,又不知「丑神醫」是龍鷹,很自然會在榻子上問及有關「丑神醫」和「龍鷹」的事,特別惹她興趣的該為法明、女帝和胖公公與他們師徒的關係。
符太現出前所未有的誠懇,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符太寧死亦不會出賣自己唯一的兄弟。法明該是魔門中人,對嗎?除拓跋斛羅外,我未見過如他般可怕的高手,我情願對上楊清仁,也不願對上他。當然!這隻是個譬喻,我符太根本不會怕與任何人動手,還求之不得。」
在突厥人眼中,他只是供踏腳的賤泥。
「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
以龍鷹的功力,于這般的近距離,只要束音成線,保證女帝坐在另一邊亦竊聽不到,而他偏要故弄玄虛,就是讓符太知道事關重大,絕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