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之章
第八十八章 險道偷襲（下）
木下秀吉等人也一起縮了回來，四個腦袋幾乎碰到了一起。
「哈哈，真是瓢簞里跑出一匹馬來！（日本諺語，瓢簞から駒，意為歪打正著。）那麼你就是我錄用的第一個家臣了……現在就帶我們上山如何？」木下秀吉也非常高興。
「辰之助和吉助嗎！」堀尾茂助驚訝的望著我。當初山內盛豐和他父親堀尾泰晴，作為岩倉織田家的家老，也不過是兩三千石領地而已。
就在這時，小屋裡傳出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誰啊？是誰在外面說話？」然後草門忽然打開了，一個身穿布衫的青年走了出來。他的面貌顯得十分和善，雖然深夜被打擾，卻仍然帶著點歡迎客人似的笑容。
「當然了，每個人的馬印都不一樣嘛。」我笑了笑。
「那是什麼地方？」我輕聲的問竹中重治。
「……恩！」小太郎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大概是建起自己的備隊，確定備隊的軍旗和大將的馬印吧！」我稍稍想了下，似乎只有這件事受到過家臣們的催促。
「就是想借用一下那個前任公方殿賜下的……」木下秀吉不好意思的又摸了摸腦袋，「家父雖然是武士，卻是不可能有自己的軍旗之類。宣景殿下對我秀吉一向很關照，所以就想拜託宣景殿下了！」
也許是感到有點荒唐，我顯出了些許不以為然的神情。這一點很快被秀吉注意到了。
「還要謝謝宣景殿下的提醒啊，」木下秀吉望了望槍尖上的瓢簞，「只是不太結實……以後有了很多錢，就像宣景殿下那樣，用黃金打造一個吧！」
「唉，清州那位大人打到這裏來啦？」小太郎的母親敲著打火石，掌著一盞桐油燈出了房門。藉著燈光，大約可以看出她在四十歲上下，而且氣質不錯。
「這是作為臣下的榮幸啊！」聽到秀吉的話，堀尾茂助顯得十分激動。
「說是獵人的話，是試探的話吧……看著不像。」聽出了我話中的敷衍之意，他的聲音聽起
「這麼說，你們也是尾張人啰……聽口音是有點尾張的音調。」秀吉說道。
恩，看來竹中重治在美濃的知名度還真是不一般的高。至於我，大概是由於在美濃活動的不多吧，特別是去了伊勢以後，所以知道的人並不是很多。
說起來世事可真是無常。當初浮野之戰時，木下秀吉只是信長的雜役，堀尾茂助卻是岩倉家家老之子，能夠由自家領地的武士、足輕們護衛著參加初陣，並且取得大功……一番首啊，不知道他討取的是本家的哪一位。
「看來你終究是武家的孩子啊，」堀尾茂助的母親又嘆了口氣，「那麼你就跟這位殿下去吧！」
「你們是岩倉織田家的人吧？」我突然問道。
「不錯，的確是很有意義的馬印！」我點了點頭，沒想到著名的千成瓢簞是這麼來的。按照歷史上的記錄，他的這一馬印的確是在今年攻陷稻葉山城后確定的，但有的史料說是信長對他的戰功獎勵，那就有點不靠譜了。各人的馬印，一般都是自己決定的，等於就是各人的商標……
「正是！」聽到有人知道父親昔日的威名，他顯然很高興，並且不甘心藉助父親的名聲，「在下也曾上過戰場，浮野之戰是在下的初陣，而且立下了一番首的功名呢……但是母親總說在下不適合作為武士。」
「這麼快就能興復家業，還真是令人欽佩……值得在下學習啊。」他的眼中隱隱顯出羡慕之意。
「還真是厲害啊！」木下秀吉張口結舌，「這些東西我是搞不懂了……本家的各位也不一定都能明白吧？」
「不能用主公家的么……」木下秀吉摸了摸腦殼，忽然湊到我的跟前，放低了聲音問道，「這個，能夠向宣景殿下借用一下嗎？」
「那麼，軍旗和靠旗呢？有了自己的備隊，就不能用主公的了。」我提醒道。
「嗨！如今我織田家正是興旺的時候，只要努力
「現在怎麼辦？」他問道。
「這位殿下，上山的通道是在西側。在這裏居住，是為了取水方便。」堀尾茂助解釋道。
「原來是曾經打下稻葉山城的竹中殿下！」堀尾茂助驚道。
「那麼軍旗和馬印……宣景殿下的軍旗和馬印是怎麼確定的呢？」木下秀吉稍稍安心了些。
「恩，就是他兄弟倆。」我點了點頭。辰之助和吉助分別是一豐和康豐的小名。當初岩倉陷落，兩人都還沒元服。
「我的軍旗是本家的五本骨扇，再加上前代公方殿賜下的五三桐副紋，馬印是赤節金鉞，」看他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我只好繼續解釋，「赤節是明國一千多年前，鎮守一方的大將所用，叫做『使持節都督某地軍事』，可以調動……恩，調動當地所有豪族，因為我是本家的北伊勢擔當，所以就用上了；金鉞呢又叫黃鉞，出征的大將會用到，叫做『假黃鉞』，可以處置屬下的武將，也是明國一千多年前的事情。」
「我是織田家家老吉良宣景。這位是我的軍奉行竹中重治……」
「那麼東側呢？」秀吉問道。他來時看見三條路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應該是那位以好性情著稱的「佛心茂助」了。
「應該是武士大人，」他在我腰間的海月上瞟了一眼，「聽說前山那邊，織田家正在攻打七曲口，諸位大概就是織田家的人吧……」
看來是我方近半個月的磨洋工表現，讓齋藤家失去了不少戒備。不過，在東北方向的某處庭院中，卻是隱隱透著燈光。
「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這裏山勢險要，開的地當然不用交年貢，所以堀尾泰晴才會選擇住在這裏。在這亂世之中，倒算是一小塊桃源。
「放心好了，成為重臣，而且這次又立
「恩，是個好主意。」這下我忍不住笑了。後世大名鼎鼎的五三桐變種「太閣桐」，原來是「太閣瓢簞」。瓢簞葉軍旗結出千成瓢簞馬印，倒是很符合情理；可是，五三花序怎麼辦，葫蘆藤上怎麼開不出那種花序吧！
「借用？怎麼借用？」我奇怪的望著他。
「我們是進山打獵的，本想找個平整點的地方休息，卻沒想到居然有人住啊。如果打擾你了，就接受我們的歉意好了！」為了試一試他，我隨口回答道。
「哦，就是和那位山內盛豐殿下齊名的堀尾泰晴殿下嗎？」我問道。
因為有堀尾茂助的指引，我們接下來的路程爬得很順利，半個多時辰后，就接近了稻葉山的山頂。這個時候，月亮差不多就要落下，但是東方已經現出了曙光。
「當然，我不會全部照樣用上的！」他連忙補充道，「那三片葉子的話……就改成瓢簞葉子好了，雖然看上去是差不多，還是有區別的嘛！」
「但是以我目前的領地，似乎……」木下秀吉有點黯然。
「是這樣嗎？……唉，離開了差不多八年，口音還是沒改掉啊！」小太郎的母親嘆了口氣。
在一塊大岩石後面，堀尾茂助低聲說了句「到了」，眾人立刻停了下來。我、木下秀吉和竹中重治來到堀尾茂助身邊，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稻葉山城的主天守就在前面，另外還有一些倉庫、屋敷、哨所之類。四周都是一片寂靜，全部沉浸在凌晨的曙光和山上九月份的清薄霧靄之中。
「是去年結成，用來裝東西的吧？」竹中重治摸了摸。
「看重治的吧！」我朝竹中重治努了努嘴，「這個重治最擅長。」
恩，千層瓢簞有了，太閣桐有了，那個著名的苗字想必也快要出爐了。到時候會不會又借用我的苗字，還真是有些期待……
「恩，還有這個。」木下秀吉指了指頭上，那裡掛著一個瓢簞。藉著幾
「那麼，你猜我們是什麼人呢？」木下秀吉很有興趣的問。
「能問問你的名字嗎？我是木下藤吉郎秀吉，馬上就要成為織田家的重臣！」木下秀吉問道，態度非常和藹，顯然是起了招攬之意。
「所以，現在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本家攻到山上，甚至只需要攻破大手門，他就可以隨時出逃了。」我點了點頭，縮回到大岩石後面。
「……那是千疊台，」竹中重治稍稍思考了一下，「是道三殿下所修，正好面對著長良川，風景很不錯。另外，台下好像有暗道，可以直接通往山下。三年前我到達山頂的天守閣時，龍興殿下似乎才從這裏逃出去。」
「東側過去是一塊大一點的平地，被家父開闢成旱地了，雖然產出不多，卻是不用交年貢。」
「是。還請母親保重，我安頓下來之後，馬上就來接母親！」堀尾茂助高興的點了點頭。
「不錯！還是宣景殿下有計較！」木下秀吉倒是從善如流，急急忙忙就叫過十幾個最為強壯的人去了。我笑著搖了搖頭，也和竹中重治跟上眾人。
「山內盛豐殿下的兩個兒子，現在也在我手下哦。一個已經有兩千石領地，一個是我的近侍頭領之一！」我笑眯眯的說。對於堀尾茂助，我並不是一定要收下不可，他也不可能立刻改換門庭，但是偶爾逗一下那隻猴子還是挺有意思。
「這麼說，就是住在這裏的農民了。」
「是。請走這邊。」既然確定了名分，堀尾茂助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小太郎啊，到底是誰？」屋裡又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語氣應該是他的母親。
沿著小溪走出大約五十米，果然就看見兩間小屋，更確切的說，是一間有兩個房間的小屋。秀吉一揮手，十幾個人立刻呈扇形向小屋靠攏，一直推進到小屋的門前匯合。
「實在是慚愧！」竹中重治點了點頭，表示回禮。時隔三年，他現在差不多想通了，不會像當初
「原來就是一夜之間築起墨俁城的那位啊！」小太郎感嘆著，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然後才回答，「在下是堀尾小太郎茂助……家父是岩倉家的家老，清州殿下打到岩倉后，就帶著母親和在下搬來了這裏，前兩年才去世。」
「是幾位武士大人，從尾張來的！」小太郎回頭答道。
「恩，那就這樣說定了。」秀吉從身邊的足輕手中取過一支長槍，然後倒出瓢簞里的種子，將其頂在了矛尖上。
「好，我決定了！」木下秀吉揚了揚手中的瓢簞，他居然還拿在手中，「如果這次打了勝仗，就以這個瓢簞作為我秀吉的馬印吧！正是這個瓢簞讓我找到了茂助，然後才得以順利上到山頂。對於我來說，這就是勝利的保證……茂助，我拿了這個，沒關係吧？」
「這樣……也可以吧！」我點了點頭。雖然五三桐紋作為副紋代表著不凡的意義，不能隨便使用，但是作為主紋的話倒是關係不大。據我所知，南近江永原家的家紋就是五三桐紋。不過，我想他大概不會明白這些，選擇這個，大部分是出於虛榮吧，畢竟是「前任公方殿」賜下的，在他看來肯定是好東西。
「怎麼了？」我隨後趕上，卻發現秀吉正拿著一柄鋤頭，「是農具啊？」
「這不是回去的路嗎？」看著堀尾茂助沿我們的來路走去，我奇怪的問道。
聽到堀尾茂助初陣就那麼優秀，木下秀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搶著向母子倆說道：「怎麼會？當武士很簡單啊！我秀吉不過以前不過是主公的近侍，現在不也快成為家中的重臣了么？……不如你來侍奉我？只要你帶我們上山，我就給你一百石的領地！」
「是啊，」秀吉點了點頭，把農具放回原處，取下了瓢簞晃了晃，「似乎是種子……這樣的小茅草屋，還真有點懷念呢……」
堀尾茂助又回頭望了望母親，目光中隱隱有期盼之意。
「敢問這位殿下的名諱？」堀尾茂助看我打扮不俗，地位隱隱還在秀吉之上，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