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墓看大門》第五卷

第三章 入殮師

第五卷

第三章 入殮師

我不好意思干站著,於是就上前和他打招呼,跟著又自我介紹了一下。可誰知那老頭竟然不理不睬,只是用又古怪又沒禮貌的目光盯著我不放。
顧老頭看了看時間,然後對張啟迪低聲說了些什麼。
沒有哀樂,也沒有長長的送葬隊伍,一行人出了醫院之後,就這樣冷冷清清的朝鎮南的小山而去。
接下來我們兩人上前,張啟迪抓著雙腳,我則托著頭頸處,把張啟明的屍體抬了起來。
我雖然很不想聽他的指揮,但還是照做了。
我們倆聽完都嚇了一跳,張啟迪手更是一軟,拿捏不住,就將屍體的其中一隻腳掉了下來,而我這邊的屍身也跟著變得歪斜。張啟明就這樣清楚明白的「看」到了自己的雙腳!
張啟迪最後給張啟明的屍身套上一件黑色的長袍,然後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枚樣子古舊的銅錢遞到了過來,讓我把它放進張啟明的嘴裏。
張啟迪忽然問了句,如果看到了會怎麼樣?
顧老頭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回了句,今天是破日,陽衰而陰極,怨氣最盛,如果他「看」到了自己的腳,就有可能怨氣外泄,化作厲鬼,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那六個小夥子又開始忙活了起來,他們把剩下的石灰粉包一個接一個的塞進棺材里,用來固定屍體。接著蓋上棺蓋,釘入長釘。
那老頭約莫六十來歲年紀,傴僂著背,身上的衣褲都是又灰又膩的顏色,就像從來沒洗乾淨過似的,身後還背著一隻鼓鼓囊囊的黑布包。昨天張啟迪曾經說下葬的時候要請個懂行的師傅來,想必應該就是他了。
這時顧老頭示意眾人退開幾步,然後讓我過去抓起一把坑邊的土,撒到棺材上,但是撒完后不要拍手。
撒完土后,他讓我也退到一旁,接著又將那隻大公雞鬆了綁,拎到墓邊。取出小刀割破公雞的脖頸處,將新鮮的雞血滴在棺材上面。
眾人好不容易來到目的地,一個個都已經氣喘如牛。
顧老頭皺眉看了看天,對六個小夥子使了個眼色厲聲叫道,快!封墓!
張啟迪看了我一眼說,嚇到你了吧?這其實就是開個竅,正臉的地方一定要露出來,具體是為什麼,我也不清楚。反正老輩人傳下來的規矩就必須照做,不然就沒法入土為安。
張啟迪便問,那現在怎麼辦?
我雖然心裏對這些所謂的規矩嗤之以鼻,但也無法反駁。
我什麼都不懂,況且張啟迪也不讓我動手,於是只好在旁邊看著,而她自己則和顧老頭站得遠遠的說話。那幾個小夥子動作相當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石灰包堆好了。
天從一大早就開始陰沉沉的,連一點放晴的意思都沒有,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
誰知那老頭還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一點兒收斂的意思都沒有,而且像個啞巴似的什麼話也不說。
由於屍身早已僵硬,上下牙齒閉合的很緊,頭部又被棉紗布裹著,我折騰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銅錢塞進去,還不小心被屍體的牙齒颳了一下,疼得我直搖頭,拔出來一看卻並沒有破,當下也沒在意。
然而詭異的事情還沒有完,只見張啟迪又拿出一把剪刀,從張啟明下巴的繃帶上剪出一道口子,然後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向上剖開,直到將嘴巴、鼻子、眼睛全都露出來。
張啟迪走到怪老頭的跟前叫了聲「顧大師」,然後又問他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閑扯了半天之後。這老頭還毫無反應,我落得個自討沒趣,索性閉上嘴站在一旁抽起了煙,不管那老傢伙是不是還死盯著我看個沒完,反正是只作不見。
那老傢伙搖了搖頭,說三天出殯,這下葬的日子絕對不能改,否則可能出得亂子更大。
張啟迪催道,愣什麼呢?剛才不用你,現在這事必須得你來,快啊!
我被他瞧得如芒在背,渾身不舒服,可是又不能發作,只好掏出一支煙遞過去,盡量裝著笑臉和他說話。
張啟迪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看我,表情看起來很奇怪。那老頭跟著又說了句話,她這才微微點頭同意,然後招招手叫我過去。
張啟迪聽他剛才的話顯得有些害怕,趕緊問是不是需要改個時間?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但心裏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接下來就是穿衣服了。當然,這件事我也不能做,只能在旁邊打個下手,看著張啟迪把一件件奇怪的衣服穿到張啟明身上。
張啟迪臉色慘白,雙手顫抖著重新抱好屍體的雙腳,戰戰兢兢的和我一起將張啟明放進了棺材里。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問道,什麼?我?
顧老頭又將一塊紅布蓋在棺材的正中間,然後讓人迅速將抬棺的木杠綁牢,再把一隻毛色鮮亮的大紅公雞放在那塊紅布上,用繩子捆結實。
這樣張啟明下葬前奇怪的準備工作總算結束了,我們收拾了一下就回了家。
她還告訴我,這下葬時穿的衣服最裡面那件必須是白色,至於穿多少件也有講究,上七下五或上五下七,都只能穿單數,絕不允許出錯。而且所有的衣服、褲子都不能縫扣子,類似於中國傳統的漢服,只能用繩結來代替。
抬棺的幾個人喘勻了氣,然後就在顧老頭的指揮下,慢慢將棺材垂入先前挖好的墓坑裡安放好。
張啟迪的身高少說也得在一米七以上,在我們家鄉這裏的女人中是罕見的高挑挺拔型,而我的「海拔」比較慚愧,實在比她高不了幾公分,所以兩人抬起來並沒有一頭偏沉的感覺。但顧老頭還是在旁邊不住地嚷嚷著,讓我們倆注意頭和腳一定要保持平行,千萬不能讓屍體「看」到自己的腳!
我家鄉這種小鎮當然不可能有殯儀館,再加上種種本地習俗的限制,所以張啟明只能從醫院出殯,並且所有的儀式都要從簡。
準備停當之後,顧老頭一聲令下,就讓六個小夥子抬起棺材往外走,自己跟在棺材旁邊。張啟迪忍不住放聲大哭,我只能扶著她走在棺材後面。
第二天就是張啟明出殯的日子。
張啟迪不敢怠慢,馬上讓那六個小夥子把張啟明從太平間里推了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在顧大師的指點下,把一包包用草紙裹好的石灰粉放到棺材內較寬的那邊,堆成枕頭的形狀。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張啟迪終於來到了醫院,同來的還有六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夥子,他們都是張家的親朋好友,鄉里鄉親,其中大部分我還能叫得上名字。
顧大師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歪著嘴角笑了笑說,今天日子有些相衝,我怕有意外,所以就早點來看看。
我從小就聽說那座小山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水寶地,左邊山腳下是一條不知名的小河,右邊則是上山必經的小路。正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背後則是幾座更高的山頭,這些正好應了「四勢端明,枕山踏河」的講究,據說從古到今有不少本地名人都埋在這裏。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正在大家手足無措的時候,只聽顧老頭高聲叫道,別動!緊接著迅速從背後的黑布包里掏出一張畫了符的黃紙,貼到張啟明屍體的額頭上,然後沉聲催促我們倆趕緊把屍體抬進棺材。
張啟明的墓穴就選在接近山頂的位置,這一路樹高林密,再加上山勢陡峭,著實不好走。我雖然不用抬棺材,但要攙著哭得死去活來的張啟迪爬山,也不是件輕鬆的事。
雖然我和張啟明從小玩到大,但要說直接去摸他的屍體,還是有點兒犯怵,尤其是他現在這副模樣的狀態下,可是剛才自己還說張啟迪拜交待的事一定會儘力做好,現在既然對方開口了,那還有什麼辦法,只好照辦了。
我原以為那顧老頭在背後說了我什麼壞話,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儘管在公墓里工作那麼久,可抬屍體對我來說還是頭一次,不過有了昨天往屍體嘴裏塞銅錢的事墊底,心理上多少有了點底兒,便點頭說知道了。
我站在墓地邊向下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山前的湖水,視野開闊,環境也不錯,張啟明葬在這裏也算不枉了。
沒錯,張啟明當時的樣子簡直和木乃伊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就是乾屍和濕屍的區別。
我本來對這老傢伙就沒什麼好感,現在看到張啟迪對他言聽計從就更煩了,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又沒法不聽,只好答應一聲,走過去問有什麼事。
當我清早趕到醫院的時候,樓前那片空地上除了一口普通的木棺材和一個瘦骨嶙峋的禿頂老頭,其他便什麼也沒有了。
張啟迪對我說一會兒由我們兩個人把屍體抬進棺材里去,她抱腳,我來抱頭。
我定了定神,上前用左手拉著張啟明的下巴頦,右手捏著銅錢就往他嘴裏塞。
顧老頭抬起腦袋看了看天說,保不準一會兒就要下雨,不能再耽擱了,現在先入棺,馬上開始。
我暗罵原來你個老東西不是啞巴,剛才裝逼不吭聲,這會兒一見女人話就來了,真他媽不是東西。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接著便是悶雷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