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鄱陽湖

「那位姐姐呢？」小才華問道。

明月當空，湖水白茫茫一片，清風微煦，波浪不興。

「慢，」賈道長開口了，「貧道與彭長老事先約定，若是捉到楓柳二鬼，換取……」

黎明時分，湖面漸漸清晰了起來，一座湖心島映入了眼帘。

彭長老微微一笑，繼續吟道：「江天萬里月華流，回首綺窗動家愁。一樹老梅添怪相，卅年塵夢醒衡州。」

彭長老立於船尾，輕輕的搖著櫓，口中幽幽吟道：「仙風吹種出蓬萊，生就鐘山六十株。不許紅塵侵玉骨，冰魂一縷倩春扶。」

※※※

賈道長數年前乃是全真教京城白雲觀的住持，道行高深莫測，其真實身份亦始終是個謎，不為人所知。

「大孤山到了。」彭長老告訴大家。

沈才華在南山村生活的這些年裡，雖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他的記憶力極佳，在寒生身邊耳聞目染，卻也記下了許多奇奇怪怪的醫病方子，所以很容易的辨認出了其中藥材。

進到廟裡，兩位護法燃起一堆松枝和木柴，上面架著一隻大瓦罐燒著，罐內血紅色的湯汁咕嘟咕嘟的翻滾著，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濃郁的植物根莖的生土氣味兒。

待到山頂，一輪紅日已從霧氣藹藹的萬頃碧波中升起，北眺長江，宛如玉帶繞鄱湖，西望匡廬，若隱若現含仙氣。煙波浩淼，碧波帆影，一片天高水闊。

「可能需時數日吧。」彭長老想了想。

「恰果蘇巴、牙扎更布、雜古爾古姆和蘇羅瑪保，小孩子說出了兩味葯，就已經很好了。」那個瓮聲瓮氣的護法讚歎道。

「賈道長，護法說的是藏語，翻譯過來就是水母雪蓮花、冬蟲夏草、藏紅花與紅景天，是青藏高原獨有的『藏旗四寶』，用於保胎是再好不過了。」彭長老解釋道。

賈道長坐在木墩上，鼻子嗅嗅，對彭長老說道：「什麼草藥，味道如此之烈？」

「彭長老，它們在哪兒？」其中一位護法瓮聲瓮氣的問道，咬字生硬。

彭長老淡淡一笑，道：「當年彭玉麟乃一介落魄書生，流落江湖以賣字畫為生，與湖口一員外家的小姐梅姑一見鍾情，但自忖身份懸殊，難以與之相配，遂忍下心來投奔了曾國藩的湘軍水師，欲功成名就后再來提親。七年後，彭玉麟已身居將軍，統領湘軍水師，遂親臨湖口登門求親，不料梅姑自彭玉麟從軍后，日夜思念成疾，不久前剛剛過世，留下一塊綉有梅花的手帕，梅花上面有團紅蕊沾著梅姑的最後一口血……那手帕讓彭玉麟刻骨銘心，從此將軍南征北戰，不管到那裡，他都帶著那塊手帕，而且終生未娶。」

彭長老開口問道：「二位護法，老衲已將『靈哥靈姐』帶到。」

※※※

沿著山間小道而上，灌木成蔭，綠草蔥蘢，石骨崢嶸。

「哼……」賈道長未可置否。

看來，苯教真的把自己當成孕婦來調養了……賈道長心中忿忿道。

石鐘山臨江的巨大石隙中的隱蔽處，系著一條木船，彭長老解開了纜繩，領著沈才華和賈道長登船，然後繞過山崖，連夜朝著鄱陽湖裡搖去。

「多久了？」另一位護法口音尖細，入耳較不舒服。

賈道長嘿嘿冷笑了兩聲，道：「彭長老乃得道高僧，竟也吟得出這纏綿悱惻的句子來，莫不是曾經有過銘心刻骨之戀么？」

鄱陽湖南北長近兩百公里，東西寬約數十公里，面積3000多平方公里，平均水深10餘米，是中國最大的淡水湖。

賈道長面北而立，抓起酒瓶一飲而盡，隨即眼皮往下一耷拉，意念肝中青氣自左眼而出，化為一條青龍，立於身體左側。遂想肺中白氣自兩鼻孔中而出，化為一條白虎，立於身體右側。再想心臟中紅氣從口中而出，化成一隻火鳥，周身赤紅，盤旋在頭頂振翅護衛。遂又想腎中黑色之氣，從左耳孔出，于身後化成一隻烏龜，甲背上盤著一條靈蛇。隨即另想一股黃氣從肚臍中出，化成一隻狻猊，護衛在前……最後一把掀開扣在石桌上的草藍子，伸手捉住靈哥丟進了嘴巴里，生生的活吞落肚……

「墨墨……」沈才華難過的說道。

「不知道，」彭長老搖了搖頭，道，「可能是仙女吧。」

小船停靠在了鞋山北面唯一的入口「一天門」石階旁，眾人棄船登岸。

「不必明說，」護法伸手示意，止住賈道長的話頭，「只要道長腹內的楓柳二鬼順利產下靈胎，諾言自當兌現。」

那兩個人微微的一點頭，然後目光停留在了賈道長的身上。

賈道長戴著墨鏡，一襲黑卦，一根竹杖，手中抓著那隻小草藍，面無表情的站立在普陀寺庭前。

「不久。」彭長老說道。

彭長老觸景生情道：「晉《搜神記》曾述，有位商人乘船路過鞋山，遇見一位年輕美貌姑娘，問他是不是去湖口城？請給她給捎買雙鞋來。那商人言而有信，到湖口城裡買了鞋，返途時停舟鞋山，不見姑娘，遂將鞋放在竹制的笥中（一種方形竹器），擺在山頂廟堂神像之前。上船后正要啟程遠去時，忽見一條大鱅魚從水中躍入船艙，將魚剖開一看，魚腹中有他遺忘在笥中的書與刀。」

「有藏紅花和冬蟲夏草，別的不知道。」沈才華探頭至瓦罐旁，輕輕的說道。

「梅姑是女的么？」沈才華問道。

「好啦，我們可以動身了，」賈道長雙手一拂說道，「不過貧道要去下廁所。」說罷，轉身離去。

彭長老率步登上石階，廟內斑駁陸離的柱子後面無聲無息的轉出兩個人來，均著一身黑色的中山裝，年紀約有三十多歲，黝黑的皮色，眼珠泛黃，不似中土之人。

望著船櫓搖碎了江面明月的倒影，他長嘆一聲，說道：「此乃先祖彭玉麟的『梅花詩』，是為梅姑所作，痴情如斯，令後人唏噓難忘啊。」

「何時分娩？」護法又問道。

陡峭的石壁上，題有宋米芾寫的「眠雲」二字和清人石刻「凌波第一，錦襪無雙」幾個飄逸洒脫的大字。轉過古柏林，面前出現了一座破敗的寺廟，黃色的廟牆，檐下匾額上鐫刻著「普陀寺」，相傳唐武則天時，大將徐敬業揚州謀反兵敗后，削髮為僧，隱居於此。

護法點點頭，說道：「入來，『肉母』需要補身。」說罷，兩位護法轉身朝寺內走去。

此二人犀利的目光倏地掃過，沈才華感到了渾身的陣陣涼意。

此島一頭高一頭低，遠望似一隻巨鞋浮於碧波之中，故又稱「鞋山」，高出湖面約70米，長百余米，一峰聳峙，峻峭秀麗，古時有「小蓬萊仙境」之稱。山上勁松挺拔，綠樹蔥鬱，林中隱匿著唐代的普陀寺和一座七層磚塔。明代陳雲德有詩讚曰：「誰削青芙蓉，獨插彭湖裡。平分五老雲，遠挹九江水。日月共吞吐，煙霞互流徙。大力障狂瀾，與天相終始。」

「北斗消災，玄黃闓陽，仙靈影現，明徹十方，七炁掌籍，明列紫房，衛身益壽。孟章監兵，靈光執明，五獸圍繞，七星護身，急急如律令……」當完全吞咽下去了以後，賈道長朗朗念起了北斗七星咒。

「嘩啦」一聲水響，一條黒嶙嶙的碩大鱅魚躍出湖面，飛過小船頭，「噗通」落入水中，濺得小才華一身的水珠。

「在賈道長的肚子里。」彭長老回答。

「真是感……人。」嘟嘟嘆息不已。

賈道長本是全真派的頂尖人物，自古醫道多有相通之處，所以聽彭長老一說，心下便已釋然。他知道，藏紅花原產波斯，經印度傳入西藏，內地誤稱為「藏紅花」，其以活血養血而聞名天下。紅景天在藏區稱「高原人蔘」，當是滋補元氣良藥。冬蟲夏草，更是大名鼎鼎，尤其是雪域高原的陰山峽谷所產的高山蟲草，色澤黑褐，蟲體飽滿結實，比之土黃色、體型肥大肉鬆質軟的草原蟲草，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其實，蟲草是一種昆蟲與真菌的結合體，蟲是蟲草蝙蝠蛾的幼蟲，菌是蟲草真菌。每當盛夏，海拔3800米以上的雪山草甸上，冰雪消融，體小身花的蝙蝠蛾便將千千萬萬個蟲卵留在花葉上。繼而蛾卵變成小蟲，鑽進潮濕疏鬆的土壤里，吸收植物根莖的營養，逐漸將身體養得潔白肥胖。這時，球形的子囊孢子遇到蟲草蝙幅蛾幼蟲，便鑽進蟲體內部，吸引其營養，萌發菌絲。受真菌感染的幼蟲，逐漸蠕動到距地表二至三厘米的地方，頭上尾下而死，這就是「冬蟲」。幼蟲雖死，體內的真菌卻日漸生長，直至充滿整個蟲體，來年春末夏初，蟲子的頭部長出一根紫紅色的小草，高約二至五厘米，頂端有菠蘿狀的囊殼，這便是「夏草」了，據聞施治男子腎虛陰冷陽痿諸症，簡直妙不可言。至於雪蓮花，梵語叫做「優缽羅花」，分雌雄兩種，雌甜雄苦，對婦女月經不調、紅崩白帶以及保胎則有奇效。

「什麼是『肉母』？」沈才華好奇的插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