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四海
第二十回 浮雲萬千（四）
是以在第三招錯估了蕭遙那虛刺的一槍后，李永華便已經陷入了蕭遙的節奏，幾乎被蕭遙手中的星鐵槍牽著鼻子走。
龍鱗刀與星鐵槍毫無花哨地硬拼了一記。
不過這李永華倒也著實了得，即便當下如此狼狽，竟也在星鐵槍抖出的重重槍影中找到了真槍的所在，只是李永華從交手一來便被壓住，胸口又中了蕭遙一腳，直到現在仍沒有重新凝聚勁力。
藉著騰空下墜之勢，以槍做棒一招力劈華山往李永華跌退的位置猛擊而下。
只要讓他緩過這口氣，重新調勻了氣息，就不會再想現在這般狼狽了，而且酸麻的右臂也需要休息。
李永華身後那名廠衛見兩人交上了手，蕭遙顧不上再發暗器的當口，發足往營地的方向跑去，跑出一大段距離之後，才從腰間抓起一隻號角嗚嗚的吹了起來。
這時狂風營仍有戰力的十來名廠衛已經漸漸的匯聚到了李永華身邊，隨著這些手下的靠近，李永華的表情又恢復了先前的冷峻。
直到今天李永華在這種情形下遇到了蕭遙，他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多麼的狂妄自大，且不論蕭遙的槍法和拳腳如何，僅是這一手匪夷所思的暗器功夫他便難以招架。
蕭遙道：「自是如此，只是讓人扼腕嘆息的是，李兄不知因何緣故加入了東廠，做了閹黨的鷹犬，若有可能在下還是希望李兄能夠迷途知返浪子回頭。」
蕭遙嘆了一口氣，正要轉身離去。
而蕭遙則藉著在李永華胸前一踏的力量，整個人衝天而起追上了拋飛的星鐵槍，兩手握住槍柄。
李永華見狀大怒，迅疾轉身揮刀劈去。
李永華的年紀介於齊谷明和蕭遙之間，上一屆少年英雄大會時，李永華刀法未成並未參加，其後李永華終於刀法有成四處挑戰卻在順天府慘敗蔣精忠手下，之後加入東廠沒有了參加這一屆少年英雄大會的機會。
一般交手時落敗一方心有不甘，常常會為了顏面說下日後定當拜訪討教的話，意思本指的是尋仇抱怨。
李永華空有精妙的刀法，面對蕭遙之時竟然施展不出來，只戰了幾個回合，便幾乎被蕭遙手中的星鐵槍壓得險象環生左支右絀，尤其是先前被蕭遙踢中在胸前的一腳，至今仍隱隱作痛。
反是藉著李永華失力回氣的一瞬間，一腳踢在了李永華空門大開的胸膛上。
蕭遙施展的這式星河萬點本來就是倚
橫掃千軍使罷，蕭遙藉著手中星鐵槍的去勢順勢站了起來，手中星鐵槍幻化出漫天槍影，晃動跳躍間猶如長江大河一般往李永華面門涌了過去。
李永華只覺得一陣大力傳來，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被蕭遙踢飛。
從剛才幾招交手來開，白髮李永華的刀法著實高明，要不是自己處處佔得先機，逼的對方不及回氣狼狽萬分，平心而論要用手中的星鐵槍勝過這李永華的龍鱗刀，應該在數十招開外。
趕忙搶前幾步想要近身。
只聽『嗖』『嗖』『嗖』雨點般的破空聲再次響起。
李永華感覺自己手中的龍鱗刀猶如砍倒了一整塊鋼板之上，整個手臂都給震得又酸又麻，無力的垂在身側，身子幾乎控制不住的退後幾步。
蕭遙搖頭道：「蕭某雖然不認得李兄，但是卻認得李兄手中的龍鱗刀，還有那一頭白髮，傳聞當年李兄被譽為刀法奇才名噪江湖，然則順天府一戰卻敗於東廠長督蔣精忠手下一夜白頭。」
李永華奇道：「你不殺我？」
蕭遙道：「這一戰李兄輕敵在前，在下佔了出奇制勝的便宜，若是公平一戰李兄的刀法施展開來，在下恐怕也難以佔到便宜，今天得罪了，他日若有良機蕭遙再來向李兄討教武功。」
但是龍鱗刀雖然能夠擋得住星鐵槍的鋒銳，卻阻不住星鐵槍上傳來的勁力，正把刀被槍尖撞得砸在了李永華的胸前。
這時李永華卻突然開口道：「蕭兄弟既然你已經救出了金姑娘，就和你的那些朋友趕快匯合然後馬上離開吧，不要在這一帶多做停留，東廠廠督蔣精忠武功深不可測，現在的你遠遠比不上他……」
蕭遙聽著李永華冷靜的吩咐，李永華現在交代的正是蕭遙最擔心的，雖然他武功高出這些東廠廠衛許多，但是畢竟只有一個人，這幾十名廠衛要是退開遠遠繞過去，他分身乏術必定難以全部攔下，說不定會讓這些人追到張翼德的蹤跡，萬一再讓這些閹黨鷹犬找到了眾人集合的密林後果不堪設想。
驀地對面的蕭遙將手中的星鐵槍突然插在地上，兩手在腰間一抹又是十幾枚棋子抓在手中，兩手急揮而出。
蕭遙人在空中雙手持槍，用
眼見李永華提刀殺來，也就停了暗器。
李永華心中暗叫不妙，對付長槍這樣的兵器時，卻不能讓對手拉開距離從容施展槍法。
仍有戰力的十來名狂風營廠衛，瞧見兩人就要交手，正準備依照李永華的吩咐分散。
幾十名狂風營本來聲勢浩大的隨李永華追來，可是緊緊兩個照面便幾乎全軍覆沒。
發出的力量失了抗衡，連帶著李永華下盤都虛浮了幾分，胸中氣血一陣翻湧難以發力。
狂風營中領頭的一名廠衛，走上前道：「李大人。」
李永華喝道：「廢話少說，就讓李某手中的龍鱗刀來領教下天下第一少年英雄的高招。」
實在是最初李永華有些輕敵，蕭遙的槍法又自成一脈太過精奇，以至於他先前的臨敵經驗幾乎在此時都使不出來，還要分出幾分精神來防對方神出鬼沒的暗器。
其實若是真論起來，李永華畢竟是當世有名的刀客，一身武功縱然比不上此時的蕭遙，卻也決不至於數招之下便進退失據。
更加上星鐵木分量沉重，力道遠非一般的木槍可以比擬。
李永華先前看到蕭遙抖出多多槍花，惑于先入為主的印象，這時想不到對手槍法驟變舍巧取拙。故而等到蕭遙棄繁取簡的一槍攻來時，已經失去了躲閃的預判。
現在氣息不穩，李永華心道這樣下去，恐怕再擋對方一槍，說不定手中的龍鱗刀便要脫手。猛的一咬牙，趁著踉蹌後退的勢子，往另一邊開闊的空間疾退開去。
正準備翻身而起，趁機搬回劣勢，突然驀地感覺到一陣心悸。
「在下曾聽家師和幾位師叔伯論及當今武林新秀，說到李兄少年時對刀法的領悟，實乃是一刀門馮掌門之後江湖上的又一奇才。」
蕭遙這一把星鐵槍，與一般長槍最大的非別便是，尋常長槍槍桿或是木質不耐劈砍，或是銅鐵澆鑄失了剛柔並濟的特性，而星鐵槍槍桿所用材料，是靈隱閣忘憂真人早年遊歷江湖時偶得的一塊星鐵木。
但是李永華此時說出的話，卻透露著一股真誠，顯然是對蕭遙的師父忘憂真人極為尊敬。
李永華從一開始就料錯了蕭遙的實力，蕭遙的這套大自在槍法又是自己從靈隱閣自在棍法中化出，講究的就是無拘無束隨心所欲，不同於武林中尋常的槍法。
李永華身法本就遠不及蕭
蕭遙卻槍花頓消，一槍急射李永華面門。
李永華胸中翻騰的氣血再也強壓不住，一口逆血噴出。
李永華來不及確認這種心悸的來源，不及起身當機立斷又向側面狼狽的滾開一丈有餘，只覺得身側一陣如刀的勁風刮過，險而又險的避過了掃來的星鐵槍。
這一下手中的龍鱗刀雖然劈中了真槍，卻因為力道不足，只聽『當』的一聲清音激蕩后，不同於先前星鐵槍拋飛的場景，此次卻是李永華手中的龍鱗刀幾乎被震飛拿捏不住。
只有站在李永華身後的一名廠衛，在李永華刀暮的掩護下才得以倖免。
蕭遙藉著李永華這一刀，翻身下落時稍稍和李永華拉開了點距離。
以李永華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蕭遙這一下勢大力沉毫無保留，但是如此傾力一擊落空，必定要露出破綻來。
原來先前蕭遙眼見李永華倒地狼狽逼開他劈下的長槍，突然大喝一聲改雙手持槍為單手抓住星鐵槍的槍尾，藉著下劈的勢頭星鐵槍先撞在地面上，而後星鐵槍高高彈起，蕭遙就地一滾，一招橫掃千軍星鐵槍如影隨形般往避開的李永華掃去。
眼見蕭遙追到，只來得及把龍鱗刀橫在胸前，擋住了蕭遙星鐵槍這一刺。
右手抓住星鐵槍尾部，右腳在槍身上一挑，槍尖帶起一捧土塊朝李永華射來。
李永華矮身避過蕭遙這一槍，身子前撲一個翻滾，龍鱗刀銀光一閃往蕭遙雙足砍去。
蕭遙卻沒有絲毫遲疑。
蕭遙最後突然道：「李兄，蕭遙雖然不知道李兄為何加入東廠，但是從李兄的刀意上來看，李兄絕非大奸大惡之輩，在下還是希望李兄能夠早日迷途知返。」
李永華一見對面的蕭遙把長槍插在地上就知道不妙，當下屏氣凝神手中龍鱗刀舞出一片刀光，只聽『乒』『乒』『乒』三聲脆響，手中的龍鱗刀已經擋下了三枚激射而來的棋子。
但是在李永華心中一直認為，若這界華山少年英雄大會有他李永華參加，那個什麼銀龍槍蕭遙未必就能夠奪得桂冠。
當下聲音轉冷道：「看來李兄是鐵了心要做閹黨的走狗了，那蕭某便得罪了。」
只是李永華雖然仗著武功擋下了打來的幾枚棋子，他後面的狂風營廠衛卻沒有他這般好的功夫。
倉促間，李永華只好沉腰立馬，使出全力
蕭遙道：「在下並非嗜殺之人，今日前來漳州也只是為了助金前輩救出義女，方才若不是李兄和手下逼迫太緊，蕭遙也不願下重手。」
星鐵槍被擋住，他的人卻沒有停下，如疾風般欺身而上，沒等李永華反應過來，便已經點住了對方的幾處穴道將他制住。
氣血翻騰之下不得喘息，倉皇間幾個翻滾后更是氣息不穩，勉強站直了身子，而此時蕭遙星鐵槍刺出的一團槍影幾乎已經把他籠罩其中。
但是此時的對手白髮李永華乃是他最痛恨的閹黨爪牙，蕭遙更是急著要擺脫這些蔣精忠的鷹犬，去和金玉良、張翼德他們匯合。
但是這段時間卻先後被良門門主金玉良、金函雅，甚至面前從未謀面的蕭遙認出。
李永華緊緊地盯著面前的蕭遙頭也不回道：「這人暗器的功夫極為了得，我親自對付他，你先帶人將受傷的兄弟救起，然後再派人去通知廠督大人，繞過此人繼續去追。」
這星鐵木堅韌無匹不懼刀兵，又可鋼可柔變化莫測，李永華一式豎劈被蕭遙用槍身擋下，也只是在星鐵槍槍桿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迹。
最前面的幾名狂風營廠衛幾乎人人眉心中了一枚棋子當即斃命，後面的幾個廠衛在前面人的遮擋下僥倖逃得了一條性命，但是也各個腿上中招栽倒在地。
李永華似有觸動道：「忘憂真人當真說過這樣的話？」
所以他絕不會讓李永華騰出手來調息。
蕭遙聽到號聲眼中寒芒一現，這李永華倒是比他想象中要難纏許多，若是再被此人拖住，無論是東廠廠督蔣精忠也好，或是東廠大隊援軍也罷，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李永華一愣道：「你認得我？」李永華七年前加入東廠之後，便在蔣精忠麾下當差，平素少在江湖上走動，早年積攢下的些許微名，也隨著他加入東廠變成了惡名，近年來已經少有人提及李永華這個名字了。
更讓李永華想不到的是，蕭遙在他龍鱗刀撞上星鐵槍的一瞬間，就鬆開了手中的星鐵長槍，雖然失了控制的星鐵槍被李永華全力一刀劈的高高飛起，但是蕭遙卻絲毫沒有受到半分衝擊。
蕭遙不卑不亢道：「李兄所言不差，在下正是靈隱閣蕭遙。」
李永華此時胸口發麻氣力不盡，倉皇間只得就地一滾，讓過了蕭遙這從上到下的竭力一劈。
這一槍最巧妙的地方就是，蕭遙
若是換了其他時候，面前是別的對手，蕭遙定然會暫且放過對方，讓對方重整旗鼓養好精神再戰。
蕭遙騰空而起避過了李永華橫掃的一刀，人在空中左手揮了兩下，又射出兩枚棋子，將兩名掙扎著爬起來的廠衛打到。
正在這時，先前逃出去的那名廠衛也剛巧吹響了低沉的軍號，向東廠大營發出了求援的信號。
李永華道：「早聽聞靈霧谷靈隱閣雖然人丁稀少謹于收徒，但是能拜入靈隱閣之人定然品貌雙絕根骨奇佳，今日得見蕭兄弟才知道江湖傳言不虛，來日若有機會李某一定前往靈霧谷拜會忘憂真人前輩聆聽教誨。」
李永華手中龍鱗刀撞上星鐵槍時，雖然發出『乒』的一聲脆響，但是李永華卻臉色一沉，駭然發覺那射來的星鐵槍上帶著的力道遠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狂猛，不但如此反而帶有一種似有似無的空洞感覺，讓他這用盡全力的一刀彷彿砍倒了空處一般。
蕭遙使出時更是猶如羚羊掛角毫無痕迹，無論是誘得李永華失力的那一次，還是力劈華山之後巧妙銜接的橫掃千軍，都大大出乎李永華的意料。
蕭遙卻是手中星鐵槍抖出一簇槍花阻了一阻，正當李永華以為蕭遙要施展虛虛實實的槍法時。
李永華自是聽說過銀龍槍蕭遙當日在華山絕巔摘星台上的表現，但是最初也只認為蕭遙槍法和拳腳十分了得，哪知道才一個照面才發現，蕭遙的暗器功夫也不輸當世許多名家，甚至手法之巧簡直匪夷所思。
李永華暗嘆一口氣，閉目等死道：「果然不愧是這一屆少年英雄大會的冠軍，我李永華武功暗器都不及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身隨槍走，緊追著踉蹌後退的李永華而去。
李永華聞言默然不語，不知是在思索蕭遙的這番話，還是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此時蕭遙共出了五槍，而在這五槍之下李永華可以說得上是連連失利，就彷彿驚濤駭浪中的一隻巨鯊，空有一身力氣卻掙脫不了怒浪的拉扯，只能在怒浪中載沉載浮。
若是讓對方放開了手腳，說不得就要在這裏翻船，當下如何還肯讓蕭遙繼續再發暗器，又打掉了兩枚射來的棋子，掄刀欺身搶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