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山澤
第106章 善後
兩個婦人的死，讓林一惘然。
「林兄弟，醫治曹安久治不愈的腿疾，便是曹安一家的恩人。恩人所言，曹安一家不敢忘！」曹安正色說道。
曹掌柜「噗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曹安亦俯在榻上，磕頭不止。
整個外屋被陣法籠罩，什麼動靜也不會傳出去，這曹掌柜也根本走不出這間屋子。
清冷的月色下，林一尋思了片刻，放開神識往前遁去。他身在半空，手指一點，草藥連根破雪而出，飛到了手中。一路上，也尋了幾味草藥，聊勝於無。
林一輕聲答道：「是我——」便閃進了屋子。
曹安雙腿禁不住顫抖起來，林一視若未見，雙手抓其腳踝，靈氣隨神識，浸入對方筋脈。已斷裂萎縮的筋脈在靈氣不斷沖刷撕扯下，擴充，延長，兩根本已斷裂的筋脈緩緩連接到了一起。
「曹掌柜怎知是我？」油燈亮起，林一微笑問道。
林一神識消耗不少，靈氣運轉一周，額頭上汗水已不見蹤影。見曹掌柜如此，他笑著搖頭說道：「還有一事，要與你等講明。只是同樣要守口如瓶——」
兩道人影分明是孟山與真元子二人。
曹掌柜見自己懸空而起，再也跪不下去，知道是遇到高人了，兀自做叩首狀，含淚說道：「恩人吶！您對我曹家大恩，當做牛做馬報之，就讓曹老頭給您多磕幾個頭吧！」
曹安見老父異狀，自己也被無形之手托著，難以動彈，心中疑慮盡去。這高大的漢子，陰霾已久的面容，突然扭曲起來，猶如孩童般的哭泣道：「林兄弟啊！多謝您替我婆娘報了血仇。此恩深重，曹安此生及子孫後輩，不敢忘懷！蘭兒她娘！你可以瞑目了！」
循著響聲傳來之處望
曹掌柜關上門，摸索著點亮油燈，卻不知背後的林一，對四個牆角，悄無聲息的揮手丟出四面小旗，將外屋罩在陣法之中。
「林兄弟大恩，曹某無以為報啊！」曹掌柜面露喜色，對林一作揖不止。
天龍派眾弟子若是知曉門派長老半夜去剿殺馬匪，鐵定一窩蜂的跟來。只是此行東去路途遙遠，孟長老的顧忌還是合乎情理的。
任父子二人哭泣了片刻，林一才緩聲說道：「人海茫茫，相逢既是有緣。你曹家此事被我遇到了，自然應出手相助。還好，此事尚在我能力所及之內。你二人此刻心情，林一心中也省得。還望以後好好過活，才不辜負我一番作為！」
許久過後，曹安面色一松，如釋重負般，長長吐出一口氣，驚喜看著林一，問道：「我腿腳之間，有股氣在流動，連腳底板也是熱的呢，莫非——？」
曹掌柜與曹安忙重重點頭應諾，林一才輕聲說道：「今晚，沙老四一伙人已被我所殺，你曹家的仇已報了，你等以後安心過日子了！」
林一離地三尺，無聲無息向前遁去。回去的路才走了不到十里，他神色一動，隱去了身形。
曹安重重的點點頭，帶著幾分緊張躺了下來。曹掌柜忙要去關裡屋的門，被林一拉住，搖頭示意不用多此一舉。
「貧道自是信得過孟長老的，還不是怕有漏網之魚嗎？二十多人呢！貧道確實是應付不來。屆時，孟長老你與我望風便可，我一人動手。況且除暴安良，乃俠義之舉，何錯之有？那些小輩以後有的是機會，這些首尾，你我二人足以應付的，今
曹掌柜與曹安父子面面相覷，不敢相信林一所言。可方才林一施展的醫道，已神乎其技，這年輕人俠義為懷，沒必要欺騙他父子兒子。如此，大仇得報了？
「林兄弟，今日虧你出手相救！曹安心中感激不盡！」曹安喟嘆一聲。對今日之事，他依舊悲憤莫名。
「這裡是我從馬匪處所得，留與你等，也算沙老四一夥為自己造下的罪孽，略做補償吧！還有，今日被馬匪禍害的兩個婦人，已殉節，被我埋在山谷中。以後尋其家人，還望與之稍作周濟！」
住房讓與天龍派長老與女弟子居住，曹掌柜一家只能擠在一間屋子裡。
孟長老本人行事嚴謹，處事穩重，不應該如此衝動。不知這真元子是怎麼對孟長老行那蠱惑之事的。
日間，真元子言語試探自己之後，終還是忍不住親自前來尋找這伙馬匪，若是被其尋到了那個山窩子里的山洞，又會怎樣？
「道長！你確信能找到這幫賊人？」
林一又回到了山洞中搜刮一番，金銀不下千余，爾後一把火，將山洞燒了個乾淨。他又將馬匹轡頭、馬鞍盡皆解開，任其散去，才滿面的落寞，縱起身形離開。
林一露出舒心的微笑，鬆開雙手，說道：「曹大哥的筋脈已通，服些葯湯料理一下，不出三兩月，便可痊癒。」他又從懷裡掏出幾棵草藥，對曹掌柜說道：「這是我晚間順路找到的幾味，餘下的在藥鋪中都能買到。我為你開個方子，將草藥與曹大哥煎服了便可。」
老道有時候真是舌燦蓮花，讓人不得不服。
曹掌柜乖乖立在林一身邊，不敢多言。
悔嗎？不！重新來過，林
曹安痛的渾身滲出汗水，仍咬牙強忍，不發出一絲聲響。
曹掌柜忙小心結過草藥，又拿來紙筆，讓林一開出藥方。
林一的手掌一翻，床榻上出現一堆金銀。山洞搜刮之物，他自己留下一些外，餘下的，皆交給了曹安父子。
曹安狠狠咬著皮袍衣領，眼睛瞪著，額頭青筋凸起，強自忍耐著非人的痛楚。
曹安的筋脈從未被靈氣貫通過，筋脈狹小閉塞，靈氣難以通行。可自己既然神識強大，還有靈氣導引，即便是凡人也可以一試。林一便是如此想象，才決定為曹安醫治腿疾。如今事到了半途，又怎肯放棄。
「孟長老，你信我便是，這夥人今日來得蹊蹺，或許與我一行有關，應不會走遠。寧殺錯，不放過！老道今日要開殺戒的！」
外屋榻上的曹安，也披衣坐起身來施禮。
洞外，林一掘了兩個土坑，將兩婦人埋了。想了想，他又運轉長劍，削了塊石片立在墳前，其劍尖戳點幾下：余盡屠馬匪，感念兩婦人殉節明志，立碑於此。希其後人悉之，妥為殮祭！
林一回到桑西客棧，直奔曹掌柜住處而去。
林一本想讓父子二人心事落地，以後也能好生的過日子，沒料到對方會如此。他忙抬手輕撫，一道氣罩托起父子兒子，溫和的說道：「你二人不必如此，莫非讓我林一心生不安嗎？」
曹掌柜父子驚訝之際，不及細問，欲作推辭，可又怕辜負了林一的交代，不由得面露難色。財帛動人心，這父子並不是見財起意之人，反而對如此多的金銀，犯起了愁。
真元子不時停下腳步，俯身查看。
林一心情好轉，他微微翹起了嘴角。這哪裡象幾十歲的沉穩老者，簡直便是兩個行俠仗義的年輕人。
林一又分出兩縷神識，強行連接著曹安的筋脈。心神的消耗著實不易，他鬢角上也滲出了汗珠。
死，一了百了，是一種抗爭，也是一種解脫。人往往有死的決絕，卻無活下去的勇氣。或許，活下去要更難吧！放棄與妥協，堅持與不舍，終歸要為此生做出一個選擇。而自己走的是一條逆天之路。自己要做的，惟有堅持——
「你說什麼？」
半個時辰過去了，四縷神識耗費了林一大量心神之力，曹安斷裂的筋脈終被連接到了一起。他不敢鬆懈，強渡了一道靈氣進入連接好的筋脈之中。
真元子看了看腳下，指著前方說道：「這是賊人的馬蹄印，循著找過去，跑不了這伙賊人的。孟長老，放過了一人，可是你我的罪過呀！」
曹安強自忍耐，一聲不吭。曹掌柜也是雙手緊握，滿面的不安。
林一忙完了一切，才對欲起身作謝的曹安說道：「曹大哥這幾日須卧榻修養！」
話音將落，他身影一閃，便在屋內沒了蹤影。父子二人悲喜之餘，愕然相覷。
那兩個被掠來的鄉婦，見賊人盡屠，心事了無，竟雙雙撞壁，殉節而亡。
曹掌柜與兒子住在外屋，裡屋住著小蘭。林一剛剛立在門前，屋裡的小黑便發出嗚鳴聲，不待其敲門，房門自開，披著皮袍的曹掌柜露出頭來，帶著驚喜，低聲問道：「可是林兄弟——」
林一點點頭，說道：「你等是重諾之人，我林一也為踐約而來。且請曹大哥躺下，若有痛楚，還請忍耐！」
「我也不知林兄弟何時離開，會何時來醫治我兒子的腿疾。與我這兒子說了此事
林一也是面色凝重，百草匯撰上所述，筋脈再生，乃是修士所用之術，需用靈氣導引，神識為媒，將筋脈連接在一起，再用靈氣強行疏通，致使筋脈貫通。如今，此術用在凡人身上，才知比想象中要難許多。
林一知曉，便是救得兩個婦人活命，迴轉村子，這二人也會因失節而遭人輕視。可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頃刻間斃命，他除了一聲嘆息之外，再也無力去改變什麼。
林一趁二人不注意，隨手收起四象旗，輕聲說道：「將這些收起來吧，以後好生經營客棧，福澤鄉鄰也便是了。此事已了，不必再提！」
前方白色的雪地上，出現的兩道人影，讓林一訝然不已。
孟山低聲笑道：「道長，怎麼說也相處半年多，您還不曉得我老孟為人？你我二人聯手，還怕對付不了這些馬匪？只是不能讓手下弟子知曉此事，不然的話，還不鬧翻天去，掌門知曉此事，也會責怪我荒唐的！」
「曹大哥，今日之事稍後再說不遲。曹掌柜依我之約，對此事守口如瓶，望曹大哥也能如此！」林一目含笑意說道。
林一見曹安躺好，便並指如劍，指尖光芒隱吐，迅疾落下，飛快點向他雙腿幾十處穴位。
這二人還心存正義，令林一稍感欣慰。
真元子衝著前面伸手一指，便縱起身形疾馳而去，孟山緊隨其後。二人轉眼消失在月色下。
殺人，殺與己無關的人，讓人心中沉甸甸的。即便是一群無惡不作的人，被自己親手殺死，二十三條性命，便這麼沒了，無論怎樣，都不能讓人輕鬆起來。
門前的草墊上，小黑在搖著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