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方的雨季
第313章 碧林之戰
亂荊山宗師陸折衝獃獃地站立著，任憑四周狂風吹拂、紅光射在身上，她的左臂消失了，那是強大法術造成的損傷，再也不能恢復如初，她可以長出一模一樣的手臂，但是永遠不能用來施法，也瞞不過道士們的天目。
禿子鄭重地點頭。
即使拿走蛛絲對禿子沒有影響，慕行秋也不會同意，何況那些蛛絲已經長成銀髮，成為禿子的一部分，他更不會交給一個心懷鬼胎的半妖。
「一大批海妖殺來，咱們跟他們打了一仗，你被妖術擊傷了。」慕行秋說。
「早該收拾他了。」禿子叫好。
旋風合攏，裏面卻沒有獵物，砰的一聲，自行消散。
禿子纏在慕行秋的髮髻之下，看著呼吸漸漸消失的道士，說：「小秋哥，為什麼我沒有心，還會感到悲傷和憤怒呢？亂荊山的道士太壞了。」
「道火不熄。」禿子也說了一遍，然後問：「小秋哥，接下來怎麼辦？老娘他們都不知道去哪了。」
法力在她殘缺的經脈之內狂暴地運轉，她舉起右臂，手裡托著一盞金黃色的小油燈，無論風勢多大，它的火苗都筆直向上。
道士之心如同平靜的湖面，映出七情六慾，卻不為所動。慕行秋明白這個道理，可他的心境還是掀起了波瀾。
「為什麼……我不記得……」
「左流英！」她開口了，地面、樹榦上的苔蘚瞬間剝落，好像逃難的成群昆蟲，向四面八方飛去，將包圍自己的旋風衝散，歷代小道士們藏在樹榦內的小秘密隨之煙消雲散，油燈火苗里
慕行秋站起身，將田阡陌的內丹收在百寶囊里，「因為你是龐山弟子，即使只剩一顆頭顱，你也是龐山弟子。」
飛跋重重摔在地上，若是從前，他早已半死，可這一次，他只感到皮肉疼痛，卻沒有大礙，翻身站起，望著道士跑去的方向，眼中露出凶光，「搶走我的寶物，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慕行秋搖搖頭，「你非常勇敢，所以海妖才要專門對你施放強大的妖術。」
亂荊山宗師斷臂的一瞬間，慕行秋猛地加強力量，隔空奪回霜魂劍，緊緊握住，死死握住，再也不想讓它從自己手裡被奪走，幾乎是同時，他毫不吝嗇地催動劍內的魂魄之力，就像他在斷流城第一次得到這股力量一樣。
龐山五行科弟子田阡陌是一名很年輕的吸氣道士，曾經與慕行秋數度發生爭執，一塊組隊參加過除妖演練時，慕行秋在懸崖邊上救過他一命，贏得五枚金魄，可兩人沒有因此建立友誼。
「無論現在去哪，他們最後只有一個目的地。」
空中儘是亂荊山道士，慕行秋在地面奔跑，速度越來越快，身後海妖那邊的戰鬥似乎已經結束，前方左流英等人所在的地方卻悄無聲息，他不禁緊張起來。
慕行秋收起幻術，腳步一個趔趄，險些沒有站穩，他低頭查看，劍身上又有條紋路變色，只剩下七條保持
「哪？」禿子沒聽明白。
森林中夜幕降臨得早，慕行秋的身形漸漸隱沒在黑色之中，他說：「今晚子夜，龐山要進攻亂荊山，左流英沒說過要改變計劃，那這就是咱們的計劃。」
「不救不救，這回肯定不救，再說你根本沒有危險。」禿子沖半妖呲牙，嘴裏的蛛絲已經沒有了，全都變成了頭上的銀髮，黑白相雜，頭顱因此蓬蓬鬆鬆，大了一倍有餘。
司命鼎的控制力消失了，田阡陌只記得自己是來亂荊山除滅海妖的，不明白為何會出現碧林之中，身上還有大團的血跡。
左流英等人都不在。
第二道旋風又被陸折衝隨手擊散，慕行秋有心理準備，大喝一聲，那道旋風馬上恢複原狀，頑強地包圍敵人。
禿子是龐山的法器，慕行秋等人能用他當傳音香爐，左流英能得心應手地傳遞法術，陸折衝卻不通過他進攻左流英，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她的威力，由於無所顧忌，反而更強大一些。
半妖飛跋一跳縱出十幾步，落在道士前進的路上，他還不習慣體內的這股力量，獨腿搖晃了幾下才站穩，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只是雙眼不再水汪汪的，而是多了一絲狡黠，「慕道士，您兩次救過我的性命，求你好人做到底，再救我一次吧。」
慕行秋跑出五六里，只見眼前一邊狼籍，方圓百步之內的十幾棵古樹變成一地殘枝敗葉，正中間是一座深坑。
「萬魔捲軸是我的……我終於明白了，這是異史君送給我的獎賞
禿子也不再射出紅光，「咦，壞道士跑哪去了？咦，我的頭髮怎麼變白啦？難道我變成老頭子了？」
半妖飛跋站在不遠處，目瞪口呆地看著狂風在身邊掠過，可他只感受到微風拂面，沒有半點摧枯拉朽之勢，地面上的捲軸殘骸被風捲起，他伸手抓住，發現裏面的七星蛛絲已經沒有了，這才看到不遠處的那顆頭顱正在長出銀髮。
「我剛到不久……」慕行秋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垂死者講述複雜的真相：龐山五行科道士都已被司命鼎控制，亂荊山宗師陸折衝的一招魂魄之力不分青紅皂白，高等道士們及時躲過，部分吸氣道士卻無力避讓。
道士死亡之後就無法自動吐出內丹，慕行秋用法器一一吸出，對著五行科的屍體低聲說：「道火不熄。」
慕行秋將霜魂劍收回左腕上的劍鞘內，準備去找左流英，他相信禁秘科首座不會死在陸折衝的一擊之下。
慕行秋接過內丹，「這是真正的戰鬥，多年以後，人們都將記得這次戰鬥。」
慕行秋正要離開，附近突然傳來呻吟聲，急忙跑過去，推開一堆樹枝，看到一張相識的面孔。
可是有一道身影擋在前面。
慕行秋向四周望去，天目穿透遍地的枝葉，發現另外七具屍體，雖然不知
禿子根本不知道有外人通過自己射出一道紅光，他仍以為那是自己的本事，高興地大叫一聲，繼續發射束束紅光，額上的魔族心臟越來越紅，大量淡銀色的七星珠絲從他的頭髮里湧出，彷彿一堆堆雨後翻土而出的白色蚯蚓。
她也是注神道士，發出的也是魂魄之力，力量純粹而招術複雜，慕行秋直來直去的力量與之不可同日而語，但他不能退縮，馮再蘇的屍體就在不遠處，提醒他陸折衝這個人不會留情。
陸折衝這才扭頭看向龐山道士，對他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但她心裏明白，十萬多隻魂魄的力量終究不是一隻螞蟻，想要除掉已經施法的霜魂劍和道士，要耗費她不少法力。而且金燈當中的力量並非取之不盡，她要保留實力專心對付左流英，剛才那一擊很難擊殺注神道士。
慕行秋跪在地上，握著田阡陌冰涼的手，以幻術感受到了對方的驚惶與迷惑，他的護持之力正在迅速消失，已經擋不住幻術的入侵。
田阡陌鬆了口氣，「真奇怪，為什麼我會不記得呢？」
「壞道士，知道我的厲害了吧，讓你搶芳芳，讓你欺負小秋哥……」禿子一邊攻擊一邊大叫。
可是有一股柔和的力量令他拋去疑惑，只想著自己死得其所。
旋風裹挾著大量苔蘚，將亂荊山宗師團團包圍，漸漸收緊。
「謝謝你在懸崖邊上救了我。」五行科對慕行秋印象不好，田阡陌這還是第一次對他表達感激
田阡陌努力深吸一口氣，所有加入五行科的弟子都會得到頻繁的提醒：五行科專職斬妖除魔，免不了會有死傷，只要還有一線可能，絕不要在死後將內丹留給妖魔。
金色大鳥降落之處響起巨大的爆炸聲，不知多少顆古樹毀於這一擊。
「你的傷勢太嚴重了。」
「讓開。」慕行秋說。
一道更強大的旋風包圍陸折衝。
田阡陌也認出了慕行秋，那個拒絕進入五行科、在致用所弟子面前痛打過自己，又在除妖演練中讓自己出醜的傢伙，「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我、我怎麼……」
田阡陌露出疲憊至極的微笑，甚至沒力氣看一眼周圍的場景，「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內丹……」
田阡陌又看了一眼胸前的血跡，心中突然一涼，他才是吸氣境界，做不到對死亡無動於衷，他渴望長生，為此花費大量時間修行，沒想到這麼快一切就要終結了，「我、我沒有給龐山丟臉吧？」
淡黃色的圓形內丹，看上去與高等道士的內丹沒有多大區別。
黑鞭躥出，捲起飛跋，將他拋向遠方，要不是左流英有意留小妖一命，慕行秋已下殺手。
霜魂劍里至少容納十一萬隻魂魄，慕行秋不懂精妙的燈燭科法術，也沒有強大的內丹做根基，只有保住霜魂劍的堅定意志，面對陸折衝怒火形成的狂風，他站立得比古樹還要穩固，禿子用頭髮纏在他的髮髻上，也沒有被吹走。
稍作權衡，陸折衝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