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第二十一卷 眾生的黃昏

第986章 逃難者的哀求

第二十一卷 眾生的黃昏

第986章 逃難者的哀求

「家裡就我一個跑出鎮子,當家的回來,我可怎麼交待啊,嗚嗚……」
百姓們沉默了,他們不懂法術,分不太清誰強誰弱,可是從這位皇族符臨的話里,他們聽不出勝利的可能。
七重冠勃然大怒,往地上扔下一張紙符,一股濃煙衝起十余丈高,百姓們全都閉嘴了,他們早已習慣服從官府的命令,若是有漏洞可鑽,自然不會放過,但是當著官差的面,誰也不敢反抗。
空中、地上的三名符籙師同時祭符,帶著將近五十名青年男女升入空中,向西南方飛去,圓木上的凡人大都是平生第一次上天,嚇得一動不敢動,甚至沒法回頭望一眼親人。
慕行秋不怎麼會施法,感覺卻極為敏銳,發現昨晚的天火只是開始,不知什麼時候還會有下一撥災難降臨,凡人無處可逃,大部分符籙師也難以倖存。
「羅老頭兒,這不是你兒子嗎?他不是……他不是幾個月前已經死了嗎?」
這次徵召為時甚至短,跟火焰攻擊一樣突然,而且不合規範,連人名都沒記錄,直到符籙師消失,百姓們才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追問了。
「我認得你,你是……你是慕行秋?」羅老漢相信方圓幾十里之內再找不出這麼破爛的衣裳。
羅老漢抬起頭,終於明白哀求是沒用的,半是絕望半是憤懣,他大聲說:「你吃過我家的一碗粥。」
災禍怎麼會莫名其妙地降臨呢?百里之外的皇京和道統塔呢?道士們不是正在保護所有人類嗎?近一年來,從那裡傳來的法術令凡人心曠神怡,更令他們相信所有的難題終將得到解決,結果突然蹦出來的卻是滅亡。
大概是去別的村鎮繼續召人吧。」
「爾等百姓,欲往何處?」五重冠符籙師文縐縐地問,他很年輕,大概二十三四歲,生著一張貴族的精緻面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符籙師帶著他們往西南飛,皇京不是在東南邊嗎?」
五重冠不停地擺手,示意百姓止住哭聲,「符籙師逆賊逃往何方?待我率兵前去捉拿。」
「什麼?連女人也要當勞力?十五歲還是孩子啊。」
羅老漢卻只是磕頭,一些百姓看見了,不明所以,也過來磕頭,守缺大氣不敢喘,慕行秋仍不為所動,百姓磕頭,他就搖頭,「我沒有理由做這件事,這毫無意義,天地間還有法力蓄勢待發,你們還是關心自己的生死吧。」
這個消息一下子讓人群炸開了,將十名騎士團團圍住,後面的百姓也都匆匆趕上來。
大家聽懂了這句話,紛紛指向西南方,有一名百姓不那麼輕信,壯起膽子大聲說:「那三個符籙師會飛,你們不會——打得過嗎?」
五重冠沒經歷過這種事,臉色發紅,說出的話根本沒人聽,最後是九名士兵拔出符籙長劍,百姓們才停止圍攻,還是有不少人在哭。
慕行秋指了指身後的守缺。
「鎮守大人呢?那些公差呢?他們應該知道點什麼吧。」
「他才十四歲,符籙師大人,才十四歲,他有一個哥哥已經被聖符軍征走,我家男人剛被燒死。」一名老婦哀求道。
「別哭了,去皇京吧,沒準在那裡能見到他們。」
「嗯。」
逃難的百姓陷入慌亂,一些人繼續前行,希望皇族營地真的存在,另一些人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符籙師!」人群呼地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
羅氏老兩口沒動,老太婆哭哭啼啼,老頭子焦躁不安,好不容易留下兒子在家,沒想到竟然被龍賓會的符籙師騙走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去當兵,起碼能逃過這一劫。
符臨察覺到百姓的不信任,心中微惱,揮下手,身後的九名士兵衝上來,驅散人群,符臨策馬前走,暗下決心,一定要將背叛者一舉拿下。
慕行秋搖搖頭,他沒趕上三名符籙師徵召勞力,即使趕上也未必會幹涉,他走在人群中,只想感受他們的情緒,而不是幫忙。
「個子夠高就行。」七重冠推開糾纏不休的老婦,祭符變出三根長長的圓木,命令被選中的勞力都坐上去,「這是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敵人來自四面八方,誰都躲不過,人人都要參加,今天是他們,明天就是你們。」
老太婆停止哭泣,驚訝地看著丈夫的身影,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剩下的人沒有別的選擇,只好帶上僅剩的不多財物,稀稀拉拉地走上前往皇京的官道,一會傷心地痛哭,一會惶惑地唉聲嘆氣,若不是前方還有地方可去,他們真的要崩潰了。
小鎮的人口本來就不多,這時只剩下三四百人,像是孤島上從來沒見過猛獸的小動物,獃獃地看著它耍威風,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大難已經臨頭。
符籙師不是官差,他們比官差的地位更高。
遠處飛來三道身影,一人落地,另外兩人守在半空中。
眾人的問題更多了,「這些火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妖族攻來了嗎?」「慈皇、熏後知道這些事嗎?」「道士們怎麼不救火?」
再度失去親人的家庭放聲痛哭。
他推開老太婆的手掌,懷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大步走向那兩人,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轉眼間他們就會消失。
「都死了,我親眼看見衙署接連被兩團火球擊中,裏面的人一個也沒逃出來。」
「你們不是說皇京沒事嗎?」「征走的人呢?」「還我兒子!」「還我女兒!」
「你變得不一樣了。」
逃難的百姓不是老人就是小孩,符臨看到兩個例外,一個衣裳破爛、相貌醜陋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輕貌美卻穿著火焰道袍的女子,女子躲在男子身後,不像夫妻,也不像主僕,倒像是拐帶人口。
五重冠不得不改換說話方式,「龍賓會數十名高等符籙師背叛聖符皇朝,他們帶走你們的親人,絕無好意。」
道統塔的法術昨天夜裡已經消失,修行者感受清晰,凡人卻一無所覺。
「一把火又給燒活了,瞧,不只我兒子一個活了。」
人群安靜了一會,忽然間哭聲震天,最壞的事情發生了。
雖然沒得到任何解釋,倖存者們卻終於擺脫茫然,顯露出七情六慾,有人跺腳罵街,有人放聲痛器,有人深感慶幸,有人衝進鎮里的廢墟,想找點可用的財物。人群中有幾余名年青人特別引人注意,他們本應參軍的,卻都先後得病亡故,或者因為種種原因下落不明,如今卻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裏。
若在平時,符臨一定要管這件閑事,今天卻有要務在身,心中稍做猶豫,還是加速離開了,對那名女子的遭遇深感同情。
官府的人都燒死了,百姓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危急時刻,有些人的腦筋轉得更快,羅老漢也看見了站在路邊的一男一女,他們在難民當中顯得太年輕,而且臉生,沒人記得他們是怎麼混進隊伍的。
「災難尚未結束,你們終歸一死,救來何用?」慕行秋說這句話時一點也不覺得內疚。
一共十名騎士,九名黃符軍士兵和一名身穿鐵甲的五重冠符籙師。
五重冠稍稍鬆了口氣,「爾等休要驚慌,且聽我一言。皇京罹災,生靈塗炭,符氏皇族力挽狂瀾,拯萬民於水火之中,唯龍賓會數十宵小,趁此國難欲自立門戶,我乃皇族符臨,奉命追捕逆賊。」
人類與妖族正在遠方準備進行決戰,鎮里的官差一如既往地欺壓百姓,可這都不是致命的問題,決戰肯定會勝利,只是誰能有幸活著回來的問題,官差也好打理,該付出多少代價大家心裏都有數。
「我要求回報。」羅老漢更大聲地說,跟他一塊下跪的百姓驚訝極了,一碗粥就想讓對方冒險,即使是在最講義氣的時代,好像也不能成立。
幾名躲過徵兵的青年人最先走到符籙師指定的地方,臉色蒼白地頻頻回望父母,接著是二十余名青年女子。人群中還有一些少男少女,盡量曲膝顯得矮些,卻都被七重冠指出來。
大火正在吞噬家園,倖存的居民們鬆散地站在附近,靜靜地看著自家的財物和親人化為灰燼,臉上無悲無喜,而是一種茫然不解的神情,有些人手裡明明拎著水桶也不上前救火,更多的人兩手空空,好像這場火與自己完全沒有關係。
慕行秋卻沒有馬上拒絕,他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情緒在心底產生。
殺死女妖了嗎?」
羅老漢撲通跪下了,「求您救救我兒子吧。」
「逆賊心虛,怎敢抗拒聖符軍?」
火勢漸弱,夜色重新露出冷冷的面容,像是在無聲地嘲諷人類的無知。眾人這才發現,災難從發生到結束,只用了不到三個時辰。
「去皇京避難。」有人怯怯地回答,雖然龍賓會地位更高,百姓還是比較懼怕穿盔甲的士兵,如果有配刀的公差,他們就更怕了。
五重冠眉頭微皺,等百姓聚過來一些才大聲道:「昨夜道統塔傾覆,皇京已毀於天火,我符氏皇族幸免於難,已在此地三十裡外建立營地,爾等可去投奔。」
慕行秋嗯了一聲,左流英讓他另起一個新名字,可是對方記得他,自然沒必要瞎編。
天亮的時候,一小隊騎士從皇京的方向疾馳而來,百姓們讓在路邊,心中生出一股希望。
七重冠符籙師一揮手,略帶怒意地說:「我沒工夫跟你們解釋這些,還想活命的就往東邊去。龍賓會徵召勞力,十五歲以上、四十歲下的人都站出來,不分男女。」
羅老漢記得那身破破爛爛的衣裳。
眾百姓獃獃地看著年輕騎士,一句話也沒聽懂。
羅老漢大吃一驚,他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就是白衣女妖,只是年輕得多,而且神情膽怯,沒有那股瘋勁兒了。
「我吃過。」慕行秋還記得那碗粥的味道,對於飢餓者來說,那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味。
落地的符籙師四十歲左右,頭戴七重冠,在龍賓會裡應該是一名重要人物,舉起雙手,威嚴地說:「聽著,方圓五百里之內都受到了攻擊,五百里以外的情況還不清楚,但是皇京還在,大家都去那裡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