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眾生的黃昏
第1014章 子夜嬰兒
山谷七百里以外的一座小鎮上，數百名倖存的人類聽到了誦經聲，也在隨後感覺到了心腦中的一擊。
「事有萬一，昆沌實力強大到不可思議，如果咱們不是對手的話……」施含元又在原地轉了一圈，作為一名自認為還算合格的道士，他必須提前想到死亡，並以平靜的態度對待，「保住山谷里的凡人比保住咱們的性命更重要。」
這是一個消極的對抗之法，也是最安全、覆蓋範圍最廣泛的法術，眾道士點頭，他們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尤其是七名誦經科道士，他們是陣法的核心成員，身邊圍繞的法器也最多。
道火之攻對凡人是重擊，對道士就是碾壓與切割了，他們就像是乘坐著一條船，突然被水中巨獸撞擊，船身下沉，人人自危。
施含元只能微笑，不置可否，心懷希望終究是件好事，哪怕再渺茫也值得鼓勵。
施含元直接以法術觀察四周的鋪墊法術，也搖搖頭，「道火之攻可能會因此減弱一些，但不會消失，還是會在子夜時分到來。」
「而且符籙余勁不足，越遠威力越弱，頂多擴散到三百里以外就會完全消失。」申繼先做出判斷，其他道士也都是同樣的看法。
夜空中又有一圈火焰掠過，像是燃燒的楊柳絮，比上一次更顯微弱，消除的鋪墊法術也更少。
道士們沉默無聲，過了一會龐山道士申繼先問：「你真的相信左流英，以為凡人的嬰兒當中隱藏著未來的希望？」
誰也沒說什麼，凡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更易於相信奇迹、神靈這些
七八百件法器幾乎同時做出反應，或鳴響或發光或旋轉，施含元也察覺到了，第一個施法，其他道士依次入陣，七名誦經師開口念誦《無憂經》，聲音有高有低，速度有快有慢，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聲響，似海潮似松濤似龍吟，誰也聽不懂，卻都覺得心境平和愉悅。
與黑暗一塊到來的是一記重擊，它擊在每個人的心中、腦海中，人人都感到恐懼與慌張，誦經聲也變得喑啞難聽，像是一袋子鋼珠在撞來撞去，凡人警惕地左右張望，修士們的存想難以為繼，站起身，握著拳頭走來走去。
「是馬妖的頂天立地符。」申繼先搖搖頭，符籙法術看上去很是宏大，卻沒有多大意義。
辛幼熏緊緊靠著麒麟，蒼白的手握著麒麟角，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沒準是救星呢，要不然咱們怎麼會幸運地連逃數難呢？」
「把趙宗師召回來吧，他畢竟是服月芒道士，還有許多極品法器。」一名道士建議道。
眾人議論紛紛，一名負責警戒的燈燭科女道士面前的油燈晃了兩下，「當心，有異動。」
施含元向山谷中望去，燈光點點，人聲雜亂，凡人的輕信這時卻是一個優點，他們完全相信這些道士，以為安全輕易可得，他有些羡慕，也因此有些明白趙處野為何會放棄保護凡人的職責：當
「昆沌躲起來，肯定是在防備誰，對不對？咱們要是能提前找到這名道士就好了。」一人說道，新的至強者肯定是道士，這是勿庸置疑的。
大家都明白這番話的含義，必要的時候，其他道士都可以死，七位誦經師不能死，陣法若破，誦經聲傳不到千里之外，誦經師憑自己的法力也能照顧一座山谷。
遠處的夜空中出現一個火圈，以極快的速度向外擴散，偶爾發出一聲爆響，擴散數十里之後，火圈邊緣激發出更多的新火圈，以更快的速度擴散。
肩負如此重要的責任，眾人卻沒有多少把握，事實上，他們甚至沒有信心保住自己的性命。
嬰兒指著夜空中的火圈，咯咯地笑了起來，不知是湊巧，還是兩者真有聯繫，火圈一下子變成了火海，持續的時間很短，卻驅散了那多餘的黑暗與心腦中的燥熱。
沒人再做類似的提議了，大家專心準備施法。
誦經聲響起不久，天突然暗下來。
「我只相信一件事，胎生道根的嬰兒數量近一段時間里大幅增加，這不尋常，如果說咱們還有一點希望的話，這就是希望，咱們或許能擋住道火之攻，卻絕不是昆沌的對手，必須保住這些希望。」施含元頓了頓，「凡人三田未通，但他們也享受過昆沌法術的好處，因此也會感到燥熱和心慌意亂，甚至因此自殘而亡，《無憂經》能讓他們的心平靜下來，所以七位誦經師務必堅持到最
「你不覺得心裏發緊、身上發熱嗎？」辛幼熏聲音微微發顫。
曾拂點點頭，沖嬰兒露出親切的微笑，柔聲道：「就算你是災星，我也不會拋掉你。」
燈燭科女道士沉聲道：「這回真的來了。」
近百名道士在山坡上布陣，林林總總的法器多達七八百件，這一戰非同小可，他們要保護的不只是自己，還有山谷里的數萬凡人，以及千里之內儘可能多的人類，其中也包括那些不肯過來集合的道士。
「有一點吧，不明顯，就是覺得天黑了一些，沒準真是小傢伙的功勞！」曾拂是凡人，卻有著道士的心態，因此受道火之功的影響最小，但她還是抱著嬰兒靠近辛幼熏，「快看他的額頭。」
可法陣沒有遭到攻擊，眾人也沒有感到燥熱。
施含元在同一瞬間激發出全部法力，其他道士負責傳播誦經聲，他的職責就是保護眾人的安全。服月芒道士身上發出一層層的光芒，以籠罩上百名道士為界，不多不少，只要光芒還在，大家就沒事。
道士們立刻進入備戰狀態，離子夜還有一刻鐘多一點，施含元能算準到這種程度已經非常了不起。
施含元搖頭否決，「就算趙處野真的幡然悔悟，也不能讓他加入，他與昆沌有過聯繫，不安全。」
他站在近百名道士的正中間，原地轉了一圈，對大家說：「如果我預計得沒錯，道火之功將持續一個時辰左右，它會在每個人心中引起一團火——誰讓咱們當初都享受過昆沌的法術呢——你們會感到全身燥熱
兩人抬頭看去，天空中有一隻巨大的火圈正在迅速擴散，它來自七百里以外，速度稍慢一些，先發而後至。
一名監測空氣中鋪墊法術的道士咦了一聲，「馬妖的符籙好像有點作用，昆沌的法術減少了一些。」
道士們之前做過充分的準備，誦經聲在多處引發共鳴，很快就傳至千里之外，他們已經通過種種途徑儘可能通知流落各處的道士，他們即使不來幫忙，也可以進入誦經範圍之內享受好處，如果能順便帶來一些凡人那就更好。
這本來就是深夜，月光雖亮，卻也只是隱約見物而已，眨眼之間，連這點光亮也沒了，空中的星月還在，可是除了顯示自己的存在，它們的光芒幾乎毫無用處，伸手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曾拂與辛幼熏相視一眼，都感到驚訝不已，她們不知道的是，這個夜裡，額頭出現紅圈的嬰兒不只一個，有他們在的地方，空中的火圈皆變成火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擴散，直至數萬里之外，同時也帶去了山谷中的誦經聲。
曾拂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兒，說：「小傢伙是災星投胎嗎？自從抱到他之後就沒遇見過好事。」
谷中的凡人不明所以，還以為火圈是道士們發出的法術，紛紛抬頭觀望，甚至大聲叫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陣法的力量正向外擴散，這是簡
山谷中的凡人首先聽到誦經聲，有人跪下握著神像祈禱，有人昏昏欲睡，少數修士事前得到過提醒，都在自己的房間里隨著誦經之聲進入存想狀態。
辛幼熏低頭看去，嬰兒柔嫩的額頭上居然出現一個紅色的點，就在兩人的注視下擴大，變成了一個紅圈，嬰兒向天空伸出雙手，嘴裏發出啊啊的叫聲，像是要搶什麼東西。
第三道，也是最後一道火圈從數十裡外的山峰上向外擴散，微弱得不配稱為火焰，幾乎沒受到任何關注。
施含元不得不承認，奇迹並未發生。
「或許就在咱們中間。」另一名道士更樂觀，「只是時機未到，連他自己也沒有覺悟。就像施道友，不就是在極短的時間里進入服日芒境界的嗎？」
這是一個有力的理由，昆沌若是在趙處野身上暗藏法術，那將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群妖之地阻風山上，妖軍首領萬子聖母側耳傾聽、抬頭望天，對如約趕來相助的楊清音說：「瞧，我跟你說過會有奇迹發生，以後奇迹還會更多，因為天地間的某些規則被打破了，咱們將有幸見識到一場真正的大戰，與它相比，妖族與人類的戰爭就是一場兒戲。」
施含元鬆了口氣，只要能擋住道火之功的第一輪攻勢，就有堅持到底的可能。忙於施法的同時，他的心裏也有一絲小小的疑惑，道火之功似乎沒有預料中那麼強大，與昆沌的實力不太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