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三百二十章 踏須彌（四）
嘶嘶索索的聲音聚集到一起，給人的感覺入千萬之螞蟻在皮膚上爬行抓撓，寒意直磣入人的骨髓。
細細一想，十三郎很快找有因由，不是它的神通威力太大，而是其中包含著一絲天劫的氣息，是讓任何生物都為之警懼顫抖的天威。
左思右想沒個頭緒，十三郎一面保持警惕對付著那些格外勇猛的灰魚，心頭也隨之漸漸沉重起來。
很快它們就樂不起來了，隨著大量灰魚被滅殺，水窪草叢彷彿一片片被風吹倒的樹林，四面八方都有這種令人厭憎的生靈紛沓而來；遠遠看去，好似整個沼澤都被帶動，齊齊湧向中央的那個點。
十三郎無法準確估量院長修為，但這不妨礙他對發出嘯音的那個東西做出大致判斷，再它看來，此物儘管顯得後力不繼，然而從那股瞬間爆發的氣勢來看，幾可獴邏真君相比。
胖胖比大灰剛烈，長舌依舊在空中閃爍不停，每次出擊總能卷會幾條，甚至更多。然而縱然它的胃通往外星球，這麼一路吃下來，終究也會有吃飽的時候；再說灰魚雖然美味，吃多了也覺得膩，眼見周圍閃爍如群星的眼睛，天心蛤蟆第一次為胃口太小而發愁，更為自己漸漸耗空的體力精力而羞愧，好生憤怒幽怨與不甘。
「不行啊！咱們回頭吧少爺！」
前方路途漫漫，假如一直按照現在的情形持續下去，別說大灰與胖胖兩個，就算十個，二十個，最終的結果也只有一個，被分屍，然後被分食。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是須彌
「可有用？」
眼前的形勢容不得他多做思量，那道聲音響起之後，周圍的灰魚彷彿受到什麼刺激，陡然間變得狂暴起來；從地面到兩米高的空中，鋪天蓋地的灰色身影穿梭而來，以亡命姿態朝他猛撲。
百里將至，大灰乾脆裝慫投降，哀求的語氣懇請十三郎放自己一馬，或者乾脆把自己收起來，眼不見心不煩落得個清凈。
鼓聲與驚龍吼同時響起，他無法辨別大灰有沒有得到神通進化的好處，從其神情判斷，好像虧本也不是太多。
普通灰魚尚不足論，那些體型稍大約如筷子長短的部分，已經能夠撕開大灰的皮毛；其嗜血程度更讓人望而生畏，無論是獵物還是同類，只要出血，必定會被周圍的灰魚撕成碎片吞入腹中，連骨頭都不放過。
開始的時候，大灰與胖胖對這種送上門的美餐還抱著嬉戲甚至歡迎的態度，兩個大胃王放開胸懷，一邊趕路一面賊吃海喝，忙了個不亦樂乎。
無論威力還是精準程度，十三郎都比以前更上一籌，然而此時的他卻高興不起來，甚至有些躑躅不前。
五十里的時候，大灰已不再歡嘶雀躍，八十里的時候，它的眼神變得凝重，九十里，大灰開始咒罵。
僅此一次，粗略估計被他滅殺灰魚數量怕有數萬之眾，假如過磅稱量一下，非噸而不能形容。
施法之後帶來兩個消息，一好一壞，暫時看不出最終結果。
望著周圍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一條條身影，和那一雙雙冰冷死寂沒有半點感情色彩的眼睛，十三郎神情雖然不變，心裏卻不由得要泛起疑惑，與一抹淡淡寒意。
正這麼說著，忽聽身後樂笙哭天喊地的聲音傳來，好似一名脫光衣服的無辜少女，眼前卻有十幾名大漢一樣凄慘。
十三郎心頭再次湧起不祥的感覺，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一樣，神情越發凝重。
「別的地方想必好不到哪裡去，不知道嚴萌他們怎麼樣，能否應付得了。」
真正可怕的是，它們擁有普通妖獸無法想象的兇悍性情，幾可與受蟻后指揮的飛蟻相提並論。面對兩隻擁有上古血脈的強五級妖獸，這些小東西毫無畏懼，視大批同伴的死亡于不顧，不斷朝這個奇特的隊伍發起衝擊。
周圍百米之內，生生落下一片整齊的由魚構成的雨，夔神鼓被大灰一擊而破，硬是砸穿一個大洞。
問題是，殺得完嗎？
閃著銀光的風漩閃爍出彎曲的弧線，沿途不斷有碎鱗肉片四散飛出，再落入水中。更多體型更小的草蟲小魚嗅到血腥的氣息，迅速從四面八方撲上來，將其分食一空。
天災，絕對是天災，周圍數百米寬的水域被瞬間清空，殘破的灰魚屍體幾可見天空都遮蔽起來，地面更肥狼藉等詞彙所能形容，簡直就是血海。
「算了算了，沒了就沒了吧。」十三郎嘆息幾聲也只好作罷，憤憤說道：「多出點力，不然扒了你的皮重新做一個。
簡直是扯蛋！
十三郎瞠目結舌，因那道聲音引起的震撼都被沖淡不少。望著咧開大嘴傻笑的大灰，再看看同樣咧開大嘴的夔神鼓，實在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你……你把它……消化了！」
要知道，這可是擁有武靈實力的十三郎的手，什麼堅愈鋼鐵之類的形容根本就是小覷，可想而知對那些修士來講，除了不停消耗法力將其滅殺，再沒有任何辦法安然通行。
十三郎勃然大怒，一把從大灰嘴裏搶過夔神鼓查看，隨即發現它比以前縮小了一圈，且顯得單薄暗淡，好似……
正思量著的時候，心中陡然傳來一股悸動，十三郎的眼中精芒爆射，猛然抬起了頭。
它們的顏色灰暗，體表彷彿塗抹過油脂一樣，極其滑溜難擒。脊背上生著兩片側鰭，擁有在空中滑翔甚至變向的能力。
大灰趕緊點頭，稱著十三郎不注意，一口又將那面爛鼓奪回去吞到肚子里。這下好了，估計他也死了心，再不會吐出來。
高階修士、準確說是掌握大範圍群攻法術的高階修士，其殺傷力之恐怖可見一斑。試想在普通人類的世界里，單這次神通便足以改變一場規模上十萬人的戰爭結局，修士之所以被視為仙人，由此也可得到佐證。
這種判斷來源與樂笙，可憐樂主將很有先見之明，遠遠吊在十三郎身後，開始撿了不少便宜，後來便吃盡苦頭。他的火海對灰魚的殺傷力一點都不比十三郎差，但絲毫不能令其卻步，此時不得不持續施法，
這樣的「東西」，哪怕它被鎮壓萬年，甚至更久，又哪裡是幾名學子可以收服？
大灰無辜點點頭，目光哀憐祈饒又帶點得意與貪婪，分明是在說：「反正也爛了，就賞給我吧。」
壞的是灰魚更多了。沼澤上霧氣並不濃重，加之一人兩獸目力都遠非常人所能想象，可看到的範圍可不算小。放眼望去，連綿於水草不停閃爍的星點寬達十余里，且還有不斷增長的趨勢。
若是仔細辨別，那些雷鳴之聲聽起來，好像是龍吼。
……
改變局勢的是十三郎自己，發覺兩獸已不能應付局勢，十三少爺悍然出手，在沼澤中掀起一片寬達十余丈、咆哮肆掠足足十多息的颶風。
「我的個天啊！歐昂！」
「這都能吃？它可是法寶啊！」
隔著如此遠距離，十三郎都能體會到那種藐視天地的不屈之意，心神好似要與之共鳴，幾乎控制不住想要狂吼一番，將胸中的淤堵徹底發泄出來才肯罷休。
「又來了！」
「我……」
「假如這就是上山前的考驗，未免太難了些。後面沒有什麼險阻也就罷了，如果還有更難以對付的東西，那些學子該怎麼過？」
一聲尖銳彷彿可撕裂天空的嘯鳴從須彌山的方向傳來，正是他尚未入內時聽過的那道嘶吼，不同的是，此時身在陣法之內，嘶鳴中的憤怒更加明顯，儼然如響在耳邊一樣。
「到底是什麼？難道這就是那個所謂的神獸之魂？假如真的是它，誰能有本事將其收服，怕是院長也不
「呱呱，呱呱！」胖胖立馬錶示贊同，很為大灰的卑劣行徑所不齒。
與世界為敵！
「蕭師兄，蕭大哥，十三少爺……救命啊！」
樂笙實力不說最頂尖，起碼也是能列位中游，而按照十三郎估計，這位分院主將總能穿過沼澤，怕也要耗盡全身法力甚至丹藥，再無應付突變的能力。須彌之行如果難成這樣，以往那些人怎麼能過得去？
聲音持續的時間不長，甫一發出便有滾滾雷聲響起，如一座座山峰朝下鎮壓，生生將其夯進大地，不甘地沉寂下來。
……
「咚咚，噗！」
好消息也有，灰魚不怕死亡也不怕兩大奇獸的威壓，對十三郎施展的颶風卻很畏懼，前撲的勢頭受到遏制，不再如之前那樣瘋狂。
走在沼澤之中，這是唯一餘下的感受。無論兩大奇獸怎麼殺，怎麼表現兇猛悍獰甚至釋放凶獸特有的威壓，都不能令這些小東西駐足。前進百余里之後，一人兩獸發現，自己已陷入由灰魚組成的汪洋，非滄海一粟所能形容。
為了準確估計對手的能力，十三郎曾親手嘗試了一下，在不動用法力的情況下，居然有些難以捕捉。
大灰一聲悲鳴，不用十三郎指揮便將夔神鼓吐出，雙蹄交錯，連擂三聲。
「有蹊蹺。」
沼澤中行進不足十里后，他便遇到了這種外形與泥鰍有幾分相似的游魚，且數量越來越多，漸漸成群結隊甚至成片出現在周圍。不同的是它們的體型更長更細，偏向於水蛇，嘴裏長滿細密的尖牙，鱗片堅硬到令人髮指，遠非尋常妖獸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