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踏須彌(二十)

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踏須彌(二十)

十三郎振振有辭說道:「你明知道這裏的情況卻不提醒我,怎麼能怪我先出手?」
夜蓮微諷說道:「你不是武靈嗎,何懼這把被你打傷過的劍?」
感受到他的執著,夜蓮說道:「它們是曾參与降服碧落的仙獸雕像,放在此地幫助鎮壓其魂。」
第一次,十三郎沒有反駁她的話,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越是看,他眉宇間的戾氣便越發濃郁,漸漸有些不受控制,最終化做猙獰。
十三郎嘴上強硬,內心實則惴惴,同時不知道為何,他突然覺得有些煩躁,指著那幾尊雕像說道:「那它們呢?能把碧落降服,豈不是更厲害!」
十三郎唬了一跳,心想假如三太子本尊穿越的話,我還是趕緊抱頭鼠竄,有多遠走多遠的好。
警兆忽現,他本能地錯身擰腰,左手一撈,右手搓指如刀,直插夜蓮側頸。
如鬥雞一樣看了半響,十三郎放緩神情說道:「好像是誤會。」
「那你還問。」
「一味貪生,恰是取死之道。」
「白痴,我憑什麼要提醒你。」
萬世之花張口結舌,呆愣在那裡。
「碧落?」
「只可惜歲月無情,數萬年時間消磨下,這些雕像空有其形,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靈性。若不然,封靈之地又怎會面臨危機。」
雖不認為那把劍就能要自己的命,他也沒興趣用這種方式身體是否強悍,遂說道:「別爭了,這樣鬧來鬧去,十年也上不了山。」
踏上石階,十三郎腳步突沉。
「要不是身子骨夠結實,我早就被你那到神雷劈死了,還修個狗屁的道。」
片刻后,兩人回復到出發前的狀態,比肩而立,神態平和,乍看似一對情侶。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好吧我承認是我太敏感,你先把劍收起來,然後大家一齊收手,好不好?」
「這樣比較安全。」十三郎拉著她的衣袖,坦然說道。
「你們哪有資格鎮壓在這裏,給我滾!」
「叱念神雷攻的是精神,你當我那麼容易被騙?」
夜蓮怒道:「誰和你生死與共,誰樂意和你同行,你幹嗎不滾!」
「白痴。」
受他一扯之力不破,這件衣裙品質何止不錯,起碼也屬上品。
夜蓮傲然說道:「那是你這樣凡夫俗子,本座卧蓮而生,結嬰成功便意味著褪去凡胎,再不是俗世中人。」
更下方,潔白神輝冉冉飄起,白蓮隱現,瓣葉張開,正指著十三郎的小腹。
紫意大放,比法劍更可怕的手指頂在一小片蓮葉上,幾乎挨到夜蓮肌膚。下方,十三郎左手抓著那隻袖管,肋部卻有一支透著森寒之意的小劍緊緊相抵。
說到這裏,夜蓮突覺十三郎神情不對,詫異道:「怎麼了?」
「大家比肩同行,生死與共,難道不應該提醒我?」
十三郎面容微現扭曲,眼中似有一團火焰在跳躍,兇狠的目光望著那幾座雕像,彷彿要把它們吃下去。
十三郎大感不服,反駁道:「活著才能修道,身體強悍才不容易死,我不信你不明白這個。」
夜蓮說道:「不要緊,我可以等。」
「那你還幫他們?」
十三郎緩緩抬起抓著她衣袖的手,小心地避免引來更多誤解,讚歎說道:「不愧是名家子弟,一件衣服都是法寶,品質還不錯。」
夜蓮已經懶得看他,抬頭仰望山巔,幽幽自語道:「據上古傳聞,碧落縱橫星空的時候,無數星辰因其湮滅,成千上萬超過化神的仙人隕落,不知多少人死於非命。單單其一縷分魂上包含的煞氣,就讓這個封靈之地吸收數萬年不絕。」
對她的鄙視,十三郎熟視無睹,耐心解釋道:「老傢伙什麼都沒和我說,我真不知道這裡有什麼沒有什麼,該防著什麼又該躲著什麼。不然的話,剛才你講的那些故事,我咋一件都沒聽過呢。」
「還能活得更長。」十三郎立馬接過去,賣弄著自己那點可憐學識。
「一碼歸一碼,咱們是年輕人,不能什麼事情都較真兒。」
手指徐徐後撤,小劍隨之閃爍回頭,通過這次有心或無心的試探,兩人皆認為得到想要的信息,自然也熄了就此決一生死的慾望。
「蓮花體,哪吒?!」
他說道:「凝結元嬰又不表示就是靈力生命,難不成你有了元嬰,連肉身也能變輕?」
「這麼厲害,當我嚇大的。」
夜蓮說道:「你先收。」
十三郎做恍然大悟狀,隨即說道:「那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就要融魂成功,什麼輸送怨靈這種事情,免了吧。」
「這是事實。」
「確實,那幫傢伙做事的確不怎麼樣。」
夜蓮聽得好生詫異,回頭想想發現十三郎的確對此處一無所知,不禁冷笑著說道:「果然是一群腐朽,自己做不成,乾脆聽天由命。」
「有人稱碧落因為殺戮太重,名字已被天道所詛,只能口口相傳,不能有任何文字記載。若不是時日太過久遠,以你這點修為,便是念一念這兩個字,也難以承受得起。」
十三郎為之苦笑,腰間傳來的絲絲涼意告訴他,這把小劍的威力比當初更勝一籌;看來夜練進階后提升的不僅僅是修為,對法寶的操控也精深入微。
夜蓮冷冷看著他,彷彿看著一條爭搶骨頭的狗。
許是看他態度老實,夜蓮教誨的口吻說道:「你的資質不錯,可惜道念偏執,一心追求身體,實屬捨本逐末之舉。」
誹謗幾句不負責的院長,十三郎心滿意足,說道:「和我講講,這些東西什麼來頭。」
夜蓮不齒說道:「蠢貨,靈力生命豈是肉體凡胎可比,你把那隻厲魂放出來,自然一切明了。」
「一個名字而已,有什麼可憐不可憐。」
夜蓮被他扯得踉蹌幾步,嬌容變色叫道:「不能毀了它們!」
十三郎認真審視著夜蓮的表情,發覺她不像是說笑,無奈說道:「好吧,我先收,你可不能耍賴!」
須彌山不可能存在完全沒有用的東西,尤其是在這種地方。十三郎原本以為它是某種陣法樞紐,或許就是袁朝年所講的什麼九龍鎮靈,可他看來看去,也沒能在石雕上找出半點龍的模樣,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夜蓮,問道:「你認識嗎?」
數十級台階走了不到一半,十三郎便覺得身體重了百倍,腳下傳來的撕扯之力時刻都在增強,感覺好似扛著一頭大象,躑躅而行。
十三郎停下腳步,仔細分辨著那石雕模樣,試圖辨認其種類,最終卻發現自己的學識不像想象中那麼充足,沒有絲毫印象。
「你挺厲害的,走的這麼輕鬆。」
「沒什麼,我看它們不順眼。」
「我知道是雕像。」
十三郎想起她在火靈之地念的那幾句咒語,問道:「這是神獸的名字?」
夜蓮搖搖頭,說道:「它們雖是仙獸,卻不能與碧落相比。這裏的仙獸雕像實際上都是被碧落所殺,因其對碧落的仇恨深入靈魂,仙人便用其雕像吸取其不肯消散的殘魂怨靈,用以加固陣法,防止碧落逃出之用。」
「……」
腳下微微傳來震動,似有幾聲嘶吼傳出;須彌山好似搖晃了幾下,復歸於沉寂。
「是又怎樣?」
十三郎說道:「我法體雙修,比消耗的話,你不覺得太吃虧?」
正如他們自己說的那樣,但凡有可能,誰都不會錯過擊殺對方的機會。
「所謂的加固陣法,原來用的是這種手段,難怪怨氣這麼濃。」
他停下,夜蓮不得不跟著停下來,簡短回答道:「雕像。」
……
夜蓮身體都在顫抖,喝道:「你知不知道,這些雕像雖然沒有了魂,可依然能夠發揮不少作用。最起碼,可以通過認為手段為其送入怨靈,從而變相將封印加固,你毀了它,豈不是等於幫了碧落!」
十三郎說道:「既然是誤會,就收手吧。」
「你先出的手,當然應該先收。」
身體陡然跨前幾步,十三郎右腿橫掃,空中頓起隆隆音爆,宛如雷鳴。
「白痴!」
這就像一名身體強壯的大漢,扛著兩支裝滿沙土的麻袋看似無礙,但若戰鬥起來,實力便會全方位下降,這是純粹的身體本能,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兩人目光相對,一樣的凌厲一樣的冰冷,均感到發自心底的那抹寒意。
夜蓮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說道:「我有功夫和你賭氣?你既然代表紫雲進了須彌山,怎麼會連它們都不知道。」
……
「一堆打人家一個,最終還被人幹掉,幹掉還不甘心,什麼怨靈萬年不滅,這種東西也好意思叫仙獸!」
不知不覺,兩人已來到第一處拐角,此時可以看清那裡有幾座石雕,體型不大,樣子奇特不為典籍所記,雖是死物,卻有股無形的凶厲氣息撲面而來,宛如擇人而噬凶獸。
平靜下來的兩人重新舉步,夜蓮如一朵蓮花飄行水面,輕盈好似沒有重量;十三郎卻像挑山而行,腳下與石台接觸的時候,彷彿兩把刺破山體的槍。
屢次被罵,縱然十三郎皮厚心黑,且早已下決心不將她的話當人話,也不禁生出憤慨。心裏向啞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的確如夜蓮所言,更添幾許尷尬羞愧。
或許再低一些。
眼中閃過厭憎,她說道:「你怎麼還不鬆手?」
晚了,十三郎的動作何其快捷,轉瞬之間,他的雙腿如同兩根鐵樁一樣在空中掠過,橫劈豎撩,無人可挫其鋒。
十三郎胡扯著指著一旁,問道:「那是什麼?」
有心調用風漩減輕負荷,十三郎側過頭看看夜蓮,又熄了這個念頭。他倒不是放不下那點自尊,而是因為好奇。
十三郎神情不知何時恢復寧靜,淡淡說道:「別這麼誇獎,雖然我經常干好事。」
「轟!」
「……」
「……」
夜蓮從容回應道:「我從來不懼消耗,不信你可以試試。」
夜蓮用最適合的詞句表達憤懣,嘲諷道:「你以為元嬰就是增加一點法力?」
「應該是。」
夜蓮一面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我實在看不出你怎麼能在神雷下活命,到底因為什麼?」
越往上走,身體便愈發沉重,十三郎此時才明白,為什麼登山學子們步履顯得那般遲緩,原來不僅僅出於謹慎,還因為吸力。
石像化作千萬片石雨,潰散激射在空中。
夜蓮看了他一眼,說道:「別拿什麼妖邪之流與本座相比,他不配。」
「你連這都不知道?」
走了兩步,夜蓮察覺到有些不對,微微皺起眉。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道感應之力恢復的緣故,十三郎發現與夜蓮交談起來一切自如,完全沒有學子之間的囧像。心裏不解的想了想,他將原因歸結到所抓的那隻衣袖上,左手握得更緊。
「哪吒是什麼東西?」
「身體好唄!」
沒有了魂,別說它們是石頭,就算是鋼鐵擺在十三郎面前,和豆芽菜又有什麼區別。夜蓮的話尚未落音,幾座雕像已變成一堆碎石爛渣,再也無法複原。
十三郎說道:「拜託,能不能不要賭氣。」
「糟了!」
單單這點負荷,遠不足以難倒身為武靈的他,別說一頭大象,就是十頭八頭,十三郎也能一一砸飛。問題是負荷之後必然帶來一些不適,比如反應,比如靈活,比如應付危機等等;對於習慣靠身體戰鬥的他來講,著實有些厭煩。
「憑什麼我先收。」
夜蓮神情大變,指著十三郎痛斥道:「你乾的好事!」
夜蓮望著那隻穩若磐石的手,說道:「是么?」
夜蓮反問了一句,此時才真正相信了十三郎的話,嘲諷道:「可憐的東西。」
「你……」
十三郎將碧落二字在嘴裏念了幾遍,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冷,忍不住問道:「奇怪,這名字聽起來怎麼有股凶氣。」
山間的風吹過身側,彷彿遇到一堵無形的牆,撞得粉碎。破碎的風被某種力量禁錮,發出嗚咽掙扎的聲音,奇怪著溫柔的自己為何被人所不喜。
仙人手筆,曆數萬年而不腐,這些雕像所用的材質顯然不俗。然而正如夜蓮所講的那樣,歲月無情,哪怕它們的本體是仙獸,哪怕它們曾經高居碧落頭頂,此時也不過是些堅硬些的石頭罷了。
「你……」
夜蓮目光微閃,只以眼神示意這條提議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