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三百四十七章 拯救（三）
「為何？」
金烏愕然說道：「那你什麼意思？」
「你，說，什，么！」金烏厲聲咆哮，猙獰如來自煉獄的惡鬼。
心裏高興，他說道：「既然談妥了，咱們是不是籌劃一下，儘快把事情辦掉？」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終於抬起頭，說道：「很多人說我法體雙修不對路，會耽誤時間。」
「……」
「本尊最強大的利爪，換來的全是一些虛無縹緲沒什麼指望的空頭承諾。」
「你不會那樣做，因為那時候爪子肯定被煉了個七七八八，你殺了我沒有任何好處。碧兒在我身體里待久了，又要借我輸送火力修鍊，沒有我的配合，即便你能夠強行取走，我肯定她會有很多麻煩。」
金烏惡狠狠盯著十三郎的眼睛，看樣子很想一口把他吞下去變成糞便拉出來，然後再告訴他，這是為了讓他早日返回大地母親懷抱，是為他考慮。
「別擔心，別害怕，我不在乎你的舉動。」
……
「看似一步，實則如天塹。」
金烏大為憤慨，有心鄙視或炫耀幾句又覺得沒什麼意思，只能繼續聽他講。
幾番心機幾層嘴皮，經過無數兇槍暗箭，經過幾多交鋒，這個堪稱神話的交易基本達成共識。十三郎心裏落下一塊巨石，長吁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有些得意。
火海如真正的大海一樣狂濤洶湧，顏色由橙黃轉為赤紅，再化做熾白，未等十三郎看清變化，閃變為透著金芒的紫。
「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配合你破陣取走這根爪，甚至會教給你方法儘快把它煉化以提高實力。但是有件事你得答應我，若不然，這項交易就此取消，再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你……本尊之爪，豈是爾等螻蟻所能用。」
神魂中，十三郎臉色依然平靜，嘲諷的聲音說道：「畜生就是畜生，明明坐的是畜生才做的事，還想扮作人。」
妖異的紫色火焰在空中飛旋，絲絲縷縷皆透著寂滅虛無的氣息。
「小心點，傷了我你會後悔。」
「……按照你們人類的標準，化神后元神出現本相之兆，成功凝聚出本相后，方可稱之為仙。」
十三郎默默低頭，借思索的機會穩定心神。他知道老師終究小覷了金烏，若按照她的打算進行下去，遲早會被其奪舍，落得個魂飛湮滅的結局。
「嗯，我知道。」十三郎肯定地回答道：「我知道你剛才裝模作樣，目的不是殺死我，而是掩飾。」
「假如我猜的沒錯，當初仙人之所以把你關起來而不是殺掉，絕不是因為沒有辦法，而是因為某些……別這樣
金烏猶豫半響，忍不住疑惑問道：「你會幫我報仇？」
祭台上，十三郎劇烈顫抖，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身體里滲出，尚未來得及流下便化做青煙消散，晶瑩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乾下去，甚至出現了裂紋。
……
十三郎說道：「別告訴我當初你沒有藏點東西，假如我是那些仙人，假如我有什麼想從你這裏得到卻沒有得到的東西，一定會嚴密監視你曾經過的地方；不管你是否建有秘府，只要現身，准沒個好。」
「別裝了，平白浪費力氣。」
將盜骨之恨扔到一邊，它諄諄教誨說道：「你的資質不錯，先體后法的路子走得也很對，只可惜道法不精，雜念太多，終非大成之道。本尊之火，非但可以修習神通，還可助你塑造靈根，今後不要再修鍊那些沒用的道法，專心侍火，必成一代天驕。」
「以你的境界，這顆星球上最好的東西也全然無用，根本沒有必要擔心。」
十三郎心頭微凜，說道：「您做不到，也不會那樣做。」
「談妥？」
「人類是最最狡詐，最最善於毀諾的生物，甚至連心誓都可違背，本尊上過一次當，如何能再來一次！」
「如果你真能做到，別說這點微末之技，就算是要我的身體，我也給你！」
「別裝了，傻鳥！」
金烏猶豫著，說道：「這個……正常情形，達到化神是至少的，一千年？」
「這個……」
盛怒之下，金烏用它從未有過的溫柔表情看著十三郎，說道：「我在聽。」
「……這又是為何？」
十三郎輕輕抬起手，試探著觸摸近在眼前的紫焰，神色間露出好奇與讚歎的神情，說道：「真厲害！」
「第二，我救了你，你不能殺我，還得靠要幫你養老婆，肯定會給我不少好處。」
它倒寧可自己見了鬼，若真見了鬼，怕是要捉過來玩耍一番，再一把火燒個乾淨。
「我剛來的時候就說過，我是來讓您，還有您的愛侶一起獲得自由，一起重獲新生的。」
……
十三郎覺得有些無趣，懶懶說道：「送出這根爪子是物歸原主。失去這根爪子也不會對你有多大影響，因為你本來就是兩隻爪。除非你貪圖它給你帶來的額外力量，寧可看著碧兒死去。」
嘴裏這樣說著，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感慨道：「我怎麼覺得，這東西就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天造地設啊簡直是！」
這樣的話如果穿出去，怕是要驚破無數人的膽，震碎不知多
塑造靈根！
金烏眼神為之抽搐，噴射的火焰圍著十三郎的身體不停旋轉，良久說不出一句話。
紫焰柔柔地靠過來，將他的手掌鍍上一層絢麗的紗，金烏眼中首次流露出真實的期盼神情，不再當他是說笑話。
十三郎堅定說道：「但不是全部，一根爪子，足矣！」
金烏愣愣地望著十三郎，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聲音漸趨高昂，金烏厲聲喝道：「你和其它人類樣，都是貪圖本尊之寶，非要分個區別的話，你更狡詐，更陰險，也更卑鄙！」
十三郎臉色漸漸陰鬱，心頭的那抹不安越發濃重。
「我就說嘛，再麻煩也趕不上你麻煩，咱們倆既然同病相憐，自該同舟共濟才對。」
十三郎的神情微有波動，顯得意外，還有些好奇。
金烏難以再保持平靜，尖叫般的聲音說道：「你……這是誰！你身體里怎麼會有如此強大……這……這難道是……」
一臉曖昧一臉后怕，他說道：「有些東西不知道比知道好，這道理我懂。」
十三郎淡淡說道：「千年之後，管它洪水滔天。」
「我的建議很簡單，你的妻子很難恢復甚至不可能恢復，你把爪子送進來，作為她修養修鍊的根本。老實講我不知道鳳棲木的養魂效果如何，但我知道的是，只要我不朝裏面輸送火力，她永遠都不可能醒過來。」
十三郎微諷說道：「這裏的人和你沒仇，甚至沒資格與你結仇，純為泄憤耽擱時間，你是不是關得還不夠。」
十三郎反過來安慰它，說道：「我還是那個提議，會把爪子收進身體，因為我根本沒想過要害她，而且會履行救你出來的約定；反之不管藏了什麼手段，在我沒有把你也救出來之前，都肯定不會爆發。」
……
十三郎指指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平靜說道：「還因為我。」
十三郎說道：「你先告訴我，我要煉化這根爪子，需要多少年？」
十三郎老實回答道：「是的。」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是不是想告訴我，一旦你擁有自由身，便隨時可將碧兒從我身體里取出來，然後再殺了我？」
十三郎說道：「那不就成了，我這個人沒什麼大志向，有你這種級別的老傢伙罩著，起碼能平安活過千年。」
「果然是個畜生。」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您誇我，我很喜歡，但我不能按您的吩咐去做。」
金烏大搖其頭，又連忙點頭，碩大的腦袋捲起狂濤
沒聽過感冒，金烏卻能理解他的意思，不得不點頭，冷笑著說道：「你將來的麻煩很大，大到不可想象。」
話說得很在理，金烏卻聽得頭腦一陣恍惚，傻乎乎地問：「你……真的不怕我將來殺掉你？」
聲音陡然提高，金烏斷喝般說道：「絕對不行！」
十三郎又道：「第三，等我成長到能救你的程度，多少也算有點本事，我是人你是鳥，將來你要復讎，多半需要我這個人去辦很多你不方便辦的事，所以也不會把我關起來。」
「明白了。」
……
金烏想搖頭，最終卻只能羞愧點頭。
金烏神情詫異說道：「怎麼能算妥呢？」
十三郎冷笑，威脅之意溢於言表，回答道：「你最好保佑我別那麼容易死。」
「也就是說，老師尚未化神。」
「……大胆！」
終於擺正位置，十三郎以完全平等的姿態說道：「不用擔心我會把她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我身體里有什麼，別的不說，我從魔域得倒燃靈聖火，同樣是數萬年前傳承下來的真靈之火，未必比你差多少。」
哪怕只是一縷神念，也足以讓金烏有機可乘，施展足以致命的手段。
十三郎斬釘截鐵回答道：「不會。」
十三郎說道：「你也不用擔心我把你的身體倒賣，老實對你講，我根本不敢拿出來，拿出來也沒人敢要，就算有人敢要，也沒地方用。」
十三郎抬起手，臉上帶著莫名的意味說道：「它就是碧兒所化吧，她才是這裏的真正主人，你想在這裏殺死她，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他說道：「真實情況是，你肯定用了什麼方法與碧兒聯絡，而且在這根爪子上施展了手段，等我把它收入身體，碧兒便能夠在我想對她不利的時候，殺死我。」
仙人都不敢不能做到的事，眼前這個吹口氣便能殺死一萬次的小修士竟堂而皇之的提出來，還如此明目張胆，如此氣壯且理直。望著十三郎的表情，它不禁生出一種錯覺，自己若是拒絕了他的話，便是很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天地一樣。
見他不做回應，金烏說道：「本尊贈你一絲真火，煉化后保你受用無窮。這是比真靈之火還高出半籌的真火之種，非那些雜牌火焰所能比，煉化吸收配合適當的修為法力，化神之內，罕有敵手可尋。」
「她連本相之兆都未顯現，修為如此不堪，能有什麼重要。」
……
十三郎嘲諷說道：「還有，難道你認為我就那麼傻，不做一點準備就跑去救你？」
金烏
十三郎嘆息道：「意思是為可以替你跑跑腿，打聽打聽消息，找找埋藏的寶物靈藥，好幫你快速回復實力。」
「你說的對，是真魔。」
十三郎誠心表示認可，說道：「這話真沒錯。」
「假如我把她交出去，失去機緣是小，暴露身份才是大事，所以說，這一條不可能。」
十三郎憐惜說道：「我知道。」
「憑什麼，憑的就是這根爪。」
十三郎誠懇說道：「話講到這份上，沒什麼好再瞞著你的，修士中不可能再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用一根爪子換你和碧兒的命，成與不成，你自己考慮。」
許是覺得自己太過失態，金烏震怒后壓下聲音說道：「這件事只有你知道，可不可以不要對別人講？」
未等金烏髮怒，十三郎又道：「放心吧，我沒那麼容易死，之所以要煉化這根爪子，是因為我需要提高實力，將來才能把你救出去。」
金烏回答道：「她不能走。」
金烏沉默了很長時間，不得不再次點頭。
「你又知道……」
「別急別急，先聽我說完。之所以必須這樣做，是為了你考慮。」
「您與愛侶情比天高，斷不會做出親手滅殺對方的事情來，這一點我知道的很清楚，從心底里欽佩。」
十三郎振振有辭，說道：「魔火也好靈火也罷，反正我不在乎，你妻子藏在我這兒，對我的好處有多大，就不用我多嘴解釋了吧？」
十三郎已完全放開心思，厲聲警告后說道：「我的理由有三個，隨便拿一條都能說服你。」
「你憑什麼！」
「和金烏談生意，誰有這個氣魄！」
金烏忍不住問：「千年之後呢？」
金烏望著十三郎的眼睛，良久后才說道：「你說完了？」
……
再也不管螻蟻擁有什麼樣的高尚品格，金烏破口罵道：「你想煉化本尊之爪！」
十三郎無辜搖頭，示意自己從來就沒有答應過它，何來的欺騙。
十三郎整理思路，說道：「以你的本事，當然看得出我的體質，不管是靈魔異體還是別的什麼，首先註定我不會、也不能對什麼仙人之流感冒，對不對？」
十三郎嘆了口氣，誠懇說道：「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什麼是本相之兆？」
金烏笑了笑，巨大勾喙如一把砍刀在空中揮舞，笑容之恐怖，天下絕倫。
金烏咬牙說道：「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疾風驟雨中，道道憤怒的火焰將十三郎包圍，一絲灼燒割裂之感順著他的神魂傳入到本體，直入內府。
「是真
「怎麼，不信我會這麼干？」十三郎問道。
十三郎輕蔑說道：「意志殺人，很新鮮么？不要跟我說現在都沒有發現，那會讓我鄙視你。」
「哧！」的一聲，十三郎的手掌化作青煙，連帶一條胳膊憑空消失，身體陡然虛幻，體型也縮小了一圈。
金烏說道：「你也不錯，誠實守信，還能納諫。」
「第一，你留在這兒終究是禍害，放出去，你不可能馬上恢復實力，上策是趕緊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修鍊。」
金烏目光漸冷，說道：「不要以為本尊奈何不了你，有這絲神念為引，本尊只需耗費一些魂力，可輕易毀了你的道基。」
漫長的生涯里，金烏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敢這樣大言不慚，一時間，他竟生不出多少氣憤與怨恨，只覺得可笑。
金烏說道：「碧兒的性命在你手中，來與不來全在一念之間，你要我相信你的話，是不是在做夢？」
「因為她。」
「說得好！我要的就是你的身體。」
金烏大為錯愕，大吃一驚，大惑不解……
「你講！」金烏義憤填膺。
「有什麼你不用管，就算沒有他，你也奈何不了我。」
金烏再次怒吼道：「你放屁！本尊一定救回碧兒。」
十三郎大感無奈，說道：「我真不怕，理由剛才就和你將過，如果還覺得不夠，不妨問一下，你認為正常情形下，我需要多久，才能成長到有能力救你的程度？」
金烏微楞，反問道：「一千年？一萬年？也許你明天橫死，本尊如何能知曉。」
金烏眼中閃過一絲譏誚，感慨說道：「人類啊人類，難道在你心裏，本尊真的有那麼傻？」
「……你敢和我比！」
「……你不怕我肆虐一番后再走？」
「有沒有你大？」
金烏啞口無言，獃滯的目光望著十三郎的頭，彷彿在好奇這顆小小的腦袋怎麼能裝下那麼多彎路曲折，好生不解。
一縷紫焰飄在面前，如精靈跳著曼妙的舞，十三郎望著它有些失神，心裏想這難道就是傳聞中的滅世之火，為何我還沒有死。
……
「什……什麼！」
「我，要，你，的，身，體！」
他問道：「什麼事。」
金烏勃然大怒，說道：「你敢欺騙本尊！」
「你找死！」金烏憤怒大吼道。
十三郎平靜點頭，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彷彿成竹在胸，只等著與它簽訂合約。
十三郎一愣，心裏陡然升起幾分不妙的感覺。
金烏不屑說道：「他們懂什麼，身體才是一切之根本，沒有身體，修鍊得再高也無用。不是笑話你們人類，什麼事都想鑽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