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外域沙場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隻貓與幾隻虎的故事（六）
一名老者滿頭白髮皆在抖動，兩隻眼睛死死盯住那隻無知無畏的妖靈……手裡的那顆人頭。
銀光乍現，冷電般的劍芒劈上大灰的鐵蹄，迸射出的光華照亮周圍，生死關頭，燕宓爆發出全部實力，飛劍揮出的同時身體倒卷，亡命般朝後方飛退。
襲擊者不光要殺了他，而且要捏爆他的元嬰，元神出竅的機會都不給！
婆婆點頭說道：「老身也是如此想，他多半另有安排，最可能的辦法是實施反誘，意圖將靈修與我們……」
出道至今，夔神還是頭回遇到這樣的情形，心裏不覺湧出幾分怯意，暗想反正老傢伙也死定了，本神還是省省力氣，不要再被他弄傷了指甲。
燕恢恢寒聲說道：「妖獵森林外圍干擾不大，以你們的實力，彼此距離只要不超過八十里，均能相互感應並且馳援，為了保險，我要你們彼此不要分開超過五十里，延森林邊緣拉出一條網，來回地掃。」
低階戰高階，雖不是不可勝，卻永遠藏著不可知的變數。
暴虐的衝擊回蕩八方，魔魂死傷無數，大灰碩大沉重的身軀被撞飛，如同被一座雄山所擊中，發出難以負荷的哀嚎。
周圍的人暗自嘆息，或者乾脆低著頭，不看不聽不動不理，任憑俠少爺如何叫罵，始終沒有人搭理。
幾人為之默然，心知徹底解決問題還得靠獵妖使出現，然而茫茫森林無邊無際，找人連個方向都沒有，更要經歷不知多少種風險。而按照燕恢恢的安排，四人在森林邊緣來回掃蕩，雖看起來愚笨，卻一定會有見效的那一天。
與巨蹄同時來臨的那聲吼也讓燕宓不好過，胃裡好像塞進一塊腐臭難聞的石頭，眼前似有無數顆星星，煩悶嫌惡且頭暈目眩，幾乎當場吐出來。
……
最重要的是，妖獵森林邊緣沒有太厲害的妖獸，意味著他們只需要防備那個聽上去不算太強的敵人，安全很有保障。
偌大的山谷寂靜無聲，妖將俯首妖靈顫抖，沒有人做出一絲動作。周圍，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山風從山谷上空經過，宛如撞上無形的牆壁，碎裂于無形中。
與當初和洪明一戰相比，這一戰顯得輕鬆，卻蘊含著更多兇險。輕鬆在於瞬間便將一名元嬰初期頂峰修士殺死，讓他幾乎沒能還手，兇險則是因為十三郎沒能及時封鎖其元嬰，進而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
十三郎知道他真正想的是什麼，說道：「老師告訴過我，這種元神分裂的法門很難修成，不是人人都能掌握。」
若不能分裂
假如失敗，等待他們的就是萬劫不復，沒有第二種可能。
凄厲的尖嘯聲響起，數名妖將從周圍撲過來，更多妖靈從四面八方撲過來，燕宓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人接近到這種程度仍懵然不知其危，此時方才來得及反抗，來得及呼喚幫手。
當然了，那顆頭也無法保持完整。
十三郎身體正面血紅，反面卻乾乾淨淨沒有一絲塵埃，那雙眸子更是純凈明亮，好似嬰兒的眼。他一隻手點向那幾道被無數飛蟻包圍的煙氣，一隻手拎著那顆不肯合目的人頭，彷彿在與之交談。
半息！多麼珍貴而漫長的時間！
無論是大修士還是元嬰中期，通常不至於用偷襲手段對付元嬰初，這句話的意思，等於宣告偷襲者的修為不高於燕宓，令眾人稍稍安心。
「來人是外來修士，修為一般人數也不多，青老、骨老、木老還有旭老，你們四人即刻出發，先從這裏疾速趕往妖獵森林外圍，在邊緣處布下探測陣法，之後從外向里搜，寧可放慢進程或者把他們趕往森林深處，也不能容許其逃出去。外來者有相互聯絡的辦法，一旦離開此地，便有了聯結壯大的可能。」
眾人聞之愕然，紛紛露出疑惑與不忿的表情，心裏殺掉燕宓的人實力一般，我們不比他強多少，實力是不是也很一般，甚至更一般？
更重要的是，幾個人自看到人頭的那一刻就對周圍做了查探，兩名元嬰中期修士甚至不惜法力飛到空中，冒著引來空中妖禽的危險巡視數百里，皆無任何發現。
「你們沿途留下信號，無論遇到令使還是被他們所發現，都能儘快把問題解決掉。」
聲音略做停頓，他說道：「過程會很艱辛，幾位切記要保持警惕，不要重蹈燕宓後塵。」
「該死的！這個該死的畜生！」
的確，燕恢恢的分析有理有據，已然將獵妖使是兇手的可能基本撇清，也讓他們鬆了一口氣；然而從另外的角度講，這裏每個人都曾威名赫赫，落到如今這種連生疑的資格都不具備的程度，難道不是悲哀。
一隻低級妖靈走進來，手裡拎著一顆人頭，昂然無畏地走向那幾間房舍，走向幾張鐵青的臉。
十三郎看看周圍情形，嘆了口氣，略有幾分感慨。
這邊，燕恢恢仔細望著人頭，
「我知道他被人殺了，可是被誰所殺，為什麼被殺？」
……
那隻手掌沒有沾上一絲鮮血，帶著玉石一樣的光澤，抓住那個神色倉惶的小人，並且握緊。
「反正我不會上當……」他憤憤說道。
「燕宓被人殺了，就這麼簡單。」
燕不離說道：「燕恢恢狡詐多智，不會想不到這點。」
「燕宓是因自爆而死，頭顱內有殘留怨氣，說明他死的時候極不甘心。」
燕宓被十三郎以雷霆手段擊殺，連元嬰都來不及逃出，顯然讓洞府里的人起了誤解，假如她們知道雷鋒同志只有兩個人，不知該作何想法。
「魔修為什麼幫助咔吧族？」一名老者問道。
「你們說，他是不是很卑鄙，是不是很下流，是不是很無恥！」
慘嚎中，燕宓口噴鮮血，肩頭流著黑血，肚子上開了一個不知多深的口子，眨眼之間連遭重創，受傷已然不輕。
胖胖見機比較快，身體如彈丸一樣飛射到空中，隨後被衝擊所卷，以更快的速度彈射到百米外，落入叢林雜草。
一隻可愛的飛蟻穿過水簾進入洞府，歡快的舞蹈寫出幾個飄逸的字，透出幾分跳脫，與桀驁。
「消息來了！」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們應該考慮接下來的變化，確切地說是雷鋒他們會怎麼做，我們該怎樣配合。」
「後悔是世間最最無用的情緒，而且本座認為，你們和我都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再後悔。」
燕恢恢沒有回答幾人的話，抬起頭朝瀑布的方向看了看，目光好似與某處深幽撞擊了幾次，發出冷哼。
她的目光微凝，定睛看向洞口，同一時間，俠少爺的歡呼聲響起，充滿驚喜與期待的意味。
「也是唯一的機會！」
燕恢恢看出幾人的想法，冷漠到極致的聲音說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兇手，並且抓住他，或者他們。」
周圍幾個人明白輕重，神情均有些苦澀。
「定！」
以燕宓冷靜到冷酷的心性，怎會無聊到替別人發感慨，別說神心老人，神仙老人也不可能。那些本不該存在的唏噓與感慨，才是對方施展的隱匿手段，也是第一道殺著。
白髮老者說道：「我們都走了，這裏……」
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燕恢恢說道：「偷襲者極擅長隱匿，非極近距離難以察覺；之所以送來這顆頭，目的除了向洞府中人傳訊，還為了讓我們生疑，甚至是……間隙之心。」
「這正
堂堂元嬰修士燕宓，叱吒縱橫數百年的老怪，竟連敵人長什麼模樣都沒能看清就化虛而去，再無一絲蹤影。
或許是因為痛苦，又或是被恐懼刺激了潛能，此時燕宓福至心靈，突然意識到自己所遇的第一波攻擊並不是那些針芒，而是讓自己產生唏噓感慨意的干擾。
燕恢恢靜靜地望著頭顱，看得極為仔細認真，好像要等他說什麼一樣。
間隙之心，指的自然是與四大星域之間，對他們幾人來講，假如能在這場鬥爭中獲得勝利，小則統御一方，成為四大星域鎮守外域的狗，最希望的卻是能夠飛升異界，成為真正有機會尋求大道的人。
「不要！」
這才是絕殺。
鐵蹄如山，一前一後踏上燕宓密布身前的防護，爆裂聲響起，如一隻只甲蟲的殼被碾碎，壓平。
這樣的情形，燕恢恢說兇手實力一般？
半日後，亂妖瀑山谷。
俠少爺的話音停頓，心裏忍不住要想假如真是那樣，燕恢恢會不會因為沒有足夠人手而選擇追擊一路，如果是，他追的又是誰？
大灰吃痛怒吼，身體卻不得不為之停頓，燕尾族的劍可不是什麼破銅爛鐵，覺醒之後的夔神以全身最堅硬的鐵蹄與之碰撞，生生被砍出一道兩寸深的口子，若非它有足夠底蘊，便要劈成兩半。
……
牙木瘋狂大叫著，以最惡毒的言辭詛咒燕宓死都不能安息，他好不容易恢復幾分實力，這一戰就幾乎報銷大半；算計到如此程度還被燕宓臨死反撲，魔魂聖子不禁生出幾分后怕，還有對未來的擔憂。
白髮老者憤怒大喝道：「還有，為什麼我們無法查探到敵蹤，這隻妖靈又是被誰所派？妖獵森林內，現在還能夠驅使妖靈妖將者只有獵妖使，難道說……」
他召回飛劍，正要施展更多神通，身後陡然微涼。
若有若無的慘嚎聲在周圍回蕩，不出三息便化作渺渺。
燕宓心中閃過這道念頭，隨即發出怒吼：「絕不！」
「他以為我看不出來，這是挑撥，是離間之計，是想讓我們分頭逃竄，然後……」
「卑鄙！無恥！下流！」
這些不是最嚴重的，身體外的波紋碎裂后，魔魂聖子的千萬冤魂無孔不入，絲絲縷縷帶著殘虐之氣的煙霧順著毛孔鑽入體內；煙氣中，一條格外醒目的紅影縱掠而來，深深刺入他的肚腹，再狠狠一攪。
帶來的後果……讓他的反應遲了半息。
「住口！」
不管哪一種，都依
……
燕恢恢挑眉說道：「他是被偷襲，偷襲者製造出絕好時機，讓他連自爆都不能發揮最強威力，所以才有了這顆頭。」
一聲清喝，空間突然為之凝固，周圍隨即湧現出無數黑點，以無比凶獰猛惡的姿態衝到煙氣周圍，瘋狂吞噬。
數道煙氣自爆炸中心鑽出來，閃電般飛向四周，朝那幾名妖將而去。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拿著人頭的妖靈身體在目光中潰散，那顆人頭卻沒有落地，而是浮在空中，徐徐飄至他的身前。
「你這條老狗，敢弄傷本神的腳！」
此時，燕宓如流星般飛退，心中正有無窮悔意。
不多時，幾名妖將軟倒在地上，餘下妖靈亂作一團，自然無法對這幾人構成威脅。
「最近的雕巢在哪裡？」
燕恢恢束手與背後，轉過身冷漠說道：「不要亂講話。」
想到不久前剛剛發生的那場戰鬥，咔吧族面對的情形與現在的自己相比，何其相似。
一縷鮮血自唇邊湧出來，白髮老者連連後退幾步，神情萎頓驚駭的同時，目光卻漸漸變得清明。在其胸口處，正中央位置有道清晰掌印，若不是燕恢恢手下留情，此時的他已經變成屍體，甚至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考慮到燕宓是被偷襲，從頭到尾都沒有喘口氣的機會，且令十三郎動用了除啞姑外的全部手段，這一戰顯得更加不易。
「啊！」
魔魂聖子連連點頭，不吝讚美道：「少爺英明，少爺英明。」
他再顧不上什麼戰術什麼謀略，也不能再夢想以強破強於前方殺出一條血路，只想避開眼前如潮般的攻勢，如潮水般的敵人，哪怕只是暫時。
燕恢恢傲然一笑，說道：「本座故意講出計劃，就是要讓洞府里的人知道，他們現在只需要面對三個人，與幾隻不明事理的妖將妖靈；假如他們有膽子，儘管衝出來，試試能否從本座手中逃脫。」
一隻堪稱溫柔的手貼上他的后心，如同銳冽的刀切進軟嫩的豆腐，彷彿沒有半點阻礙一樣刺進去，伸下去，經過胸、肚、腹，直落丹田。
「可我虧大了啊！」牙木朝那顆頭顱痛罵。
他意識到自己錯了，前面不是什麼虛槍，而是足以秒殺元嬰修士的實擊，若非燕宓一貫小心謹慎，僅這一個照面便要當場身亡。
燕恢恢神情轉冷，低喝道：「青老莫不是瘋了。」
幾人茫然相顧，心想連你都無法看到敵蹤，我們該如何去找。
婆婆眼裡閃著光，說道：「燕恢恢應變準確，
他轉過身，眼裡閃出陰毒狡詐的神情，對著瀑布大喊道：「霞師妹，你聽到沒有，這是你最好的機會。」
被揭穿身份的俠少爺漲紅了臉，一面叫罵一面與周圍的一切慪氣，神態之憤怒心情之煩躁，簡直就像個被搶走最心愛玩具的孩子。
真正的絕殺！
十三郎說道：「除了妖靈晶核和那把劍，戒指里的東西全歸你。」
安慰了牙木，十三郎喚出啞姑震懾妖靈，望著地上那顆人頭，神情若有所思。
「本土修士煉製妖將，似乎與四大星域的人有所不同……」
「嗤！」
「魂爆，千絲散！」
周圍幾人紛紛低頭，白髮老者憤怒過後心裏湧出后怕，連忙取出丹藥服下治療傷勢。他本就不是什麼大義之人，之所以為燕宓之死所憤慨，更多的是考慮到自己，此時因之受到連累，哪敢再與燕恢恢爭執。
「瘋了？我們早就瘋了！」
轟然一聲巨響，血霧蔓延，從一個點迅速變成風暴，除那顆猶自瞪大雙眼的人頭外，燕宓的身軀通通爆開，散碎四周。
平淡的聲音字房舍中響起，下一刻便出現在眾人身邊，燕恢恢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以目光示意。
「閉上你的眼。」
白髮老者冷笑，說道：「若不是瘋了，我們怎麼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若不是瘋了，我們怎麼會背叛……噗！」
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七名正朝這邊撲過來的妖將集體打了個趔趄，幾乎摔倒在地上，隨後雖勉強站住，卻像醉漢一樣搖擺不定，彷彿失了魂的傀儡。至於那些更低級的妖靈，受到的影響反倒不如妖將那般大，只是徹底失了章法，四散奔逃或朝十三郎等人圍攻，毫無法度可言。
元嬰自爆，其威力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場中瞬時間被清空，再無一隻妖魂。
「燕宓能夠分裂元神，選擇自爆是因為倉促遇襲失去了瞬移的機會，假如對方憑實力做到這樣，就完全有能力讓他無法自爆。比如本座與墨老，若出手偷襲燕宓，結果便是如此。」
「吁……」
「報應嗎？」
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燕宓心頭，他滿頭白髮飄飛，雙眼赤紅如鬼，本能絕然地尖聲狂喝。
他那一抓沒有白忙，燕宓自爆的威力實際上被打了大折扣，否則的話，牙木等人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勢必要被重傷。
「怎麼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