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外域沙場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三千里追殺（四）
她艱難地站起身，伸出手。
身體外的火球威力無邊，不論哪種妖獸多少妖靈，只要接觸到其邊緣，便如燭邊春雪一樣急速消融。聲聲垂死哀嚎呼嘯耳邊，給青年帶來更多恐慌；他的膽氣更寒，身法更急，氣焰從山巔跌落九幽，倉惶而逃。
早在十幾年前，面對無法戰勝的對手，十三郎費盡心機營造出一場人為天變，生生將修為高出幾個境界的天目老人折磨得欲仙欲死。
「噗！」的一聲輕響，左側一片殷紅未消，右側的柔嫩中陡然扎入一根利刺，再惡狠狠一吸。
藉著迷離的天光，黃衣青年看到了發生在遠處的那一場短暫戰鬥，心裏明白了一切，發出羞恥憤怒的狂吼。
「賤人！」
面對生死危機，媚娘也顧不上、也沒有必要再以獵妖令牌模擬妖修，而是以更適應也更習慣的靈力對敵。
本是為了逃遁，落入此時的黃衣青年眼中，卻有一股別樣的猛惡與猙獰。他不知道那些身影里有沒有高階修士，也來不及仔細查看；他不知道前方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一道奪命劍芒，更不知道那些妖靈到底是不是妖靈，有沒有隱藏著什麼奪魂邪物。
媚娘再也不能稱之為媚娘，她的髮髻散亂，面如厲鬼，整個上半身都被鮮血染紅。嘴裏發出尖叫，她連傷勢都不理會，右掌輕扣，隨後彈出一絲細芒。
黃衣青年眼裡露出厭憎，溫和但很堅決地轉過身，舉步前行中，仰天發出恨到極致的嘶吼。
更恐怖的是，她的胸口竟然……消失了！
彷彿印證了他的
「賤人！」
那兩團堪比山嶽的豐隆徹底塌陷，連帶雙肩玉頸都如同失去水分的樹皮一樣乾癟，甚至裂出口子。
「啊！」
「媚娘，媚娘！媚……」
如何能不凌厲！
這是十三郎對她說的話，此時此刻，霞姑娘心裏不禁生出幾分奇怪的感覺，好像身邊始終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看著她戰鬥，看著她嘯傲，看著她逃亡。
她的傷勢不足以致命，還沒到臨死懺悔的時候，佔據上風的霞姑娘也沒有絲毫追擊的念頭。再無後著的她，藉著神通對撞產生的推力，于轟鳴聲中飆射而走，速度與之前眾人所見的相比，快了何止十倍！
沒有別的形容，就是完全消失，彷彿有兩張貪婪的嘴巴各自咬了一口，隨後注入了一些令人反胃的液體在裏面，養活不知名的怪物。
所謂以己心度人心，青年相信，只要燕不離隱藏在其中，必定會以他為偷襲首選。眾人忙於應付頭頂巨石的情形下，面對一名大修士的威脅，他的第一反應便是。
山石如洪水垂直傾瀉，無數萬噸巨石轟然砸落所帶來的聲勢，比之天威又能差上多少？石壁垮塌的那個瞬間，青年覺得心底顫抖，頭皮如觸電般陣陣發麻，完全憑著本能的反應激發身體里的異寶，遠遠逃出危險之外。
「啊！」
於是乎，一名不再巔峰的元嬰中期遇到
唯一做出正確應對的是她，唯一遇到敵人的是她，唯一倒霉的也是她。三名殺衛關心的不是天災，也不是敵人還有沒有別的伏擊，更不理會媚娘的死活，他們唯一的職責是保護少主，不容他受到半點傷害。
「少主……」媚娘眨著眼，竭力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一些，還努力露出一個「我沒事」的笑容。
不同的是，霞姑娘乃蓄勢待發，將一路上的委屈怨怒盡數包含於一劍，媚娘卻因驟然遇襲，且心神被黃衣青年擾亂，根本來不及施展。
逃！
好巧不巧，正中胸前。
「做到這一步，戰鬥就再也與你沒有關聯，唯一剩下的任務，便是逃！」
望著那條白影加速遠離，媚娘明白了一切，如受傷的母狼一樣怒吼。
少主既然退，殺衛還能做什麼，當然是跟著飛退。
沒有猶豫，他伸手點下自己胸口，全身紅芒大放，竟如一團火球在空中跳躍，不斷地以閃現方式后遁，速度越來越快。
「可擊則擊，不可擊便走，無論有沒有攻擊的機會，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逃。」
她想多了。
轟鳴大起，綵綢變成萬千塊碎布，遮不了羞也擋不住劍，如同被斬了翅膀的蝴蝶，在空中徐徐飄落。粉色氣霧倉促而起，連扛三到劍芒后，終於有一道劈開重障，閃射入媚娘的身體。
或者說，怎麼對抗得了！
以埋伏造伏擊，不管對手信與不信，都需認
身前，千米之外便是敵人，這次伏擊再如何兇惡，總不會蔓延到對手所在；而在其身後，幾人已深入通道數里之遙，別人既然做了手腳，又怎麼可能不封鎖退路。
「逃！逃！逃！」
……
他沒有往上方沖，雖然有那個能力。本能告訴他，上方是危險來臨的源頭，比之身後已經探明的路徑，上面是最應該迴避的選擇。
「有人偷襲！」
一道劈練般的劍光映照出數丈寬的空間，夾著一聲嬌叱，還有一聲憤怒且帶著痛苦的悶哼。
那是霞公主的聲音，那是媚娘的聲音！
單單從這次反應便可看出，論到臨敵之變，青年與天目相差多矣！
黃衣青年發出一聲尖銳嘶吼，根本沒做思考，身形極其突兀地一閃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赫然已退後至十余丈外，加速遠離。
之前的豪言壯語拋之腦後，他是貴胄之軀，豈能在這種險惡的環境裏面對不知有多少后著的兇險。
美人一聲嬌叱，天空改了顏色。
又一道羈絆隨之顯現，靈力在妖氣濃郁極其濃郁的環境里，威力再被打掉一成折扣，三番五次削弱后，中期與初期巔峰的差距，還能有多大呢。
狂吼中，紅色閃電突兀而至，擊破所余不多的粉霧，落在另一側的胸口。
葫蘆澗常年不見天日，最容易滋生隱匿妖靈邪物，之前由於幾人身上帶有妖將氣息不敢靠近，此時為了逃避天災，哪裡管得了他們是誰。
血色軌跡在空中延伸，伴隨的是一張羞憤絕望的臉，還有一顆怨恨失望的心，想到之前黃衣
至少先逃開此地，看一看形勢再說。
一聲凄厲到難以言喻的尖叫，媚娘覺得自己好似變成一顆氣球，突然之間被戳開一道口子，身體的感受，竟與她初次獻身有幾分類似。比傷害更讓她覺得恐懼的，是其胸前的那一蓬血花中包含的風韻與精華，她心裏清楚，若是失去了這些，曾經的寵愛便會如過眼雲煙一樣，通通化作虛無。
對他來講，頭頂巨石或不足懼，然而人呢？燕不離呢？
「呱呱！呱……」
「放心，本少替你復讎。」
毫不意外地，整條通道如同一串引燃的炮仗，咔咔之聲接連從上方傳出，落入耳中如同一聲聲催命的鼓點；下一刻便是更多巨石，其中夾雜著無數虛幻無法辨識的身影，紛紛從各個方向角落撲出，亡命般朝他撲來。
「燕明霞，本少讓你求死不能！」
天心蛤蟆得意的狂笑被截斷，哀呼一聲縱掠而去，傷勢幾何，只有天曉得。只不過，在這座已經徹底崩塌的山裡，要想把它從亂石間找出來，恐怕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身法再快，總快不過神通，事先安放好的連鎖爆炸一旦開始，哪裡是瞬間所能形容。石壁崩塌的極為緊湊，身前身後皆是密密麻麻的身影，大大小小，虛幻凝實，五彩斑斕，凄惶嘶吼，無一不是危險，沒有任何一樣願意觸碰。
恍惚中她覺得，那是溫暖的感覺。
「我們的目標很簡單，殺死他們，殺光他們！」遠方的天空上，霞
黃衣青年的呼喚聲嘎然而止，望著眼前曾經千嬌百媚讓他欲罷不能的女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故技重施，目的不是為了殺人，而是造勢。
……
或許是窺到了戰機忍不住不出手，又或者是因為覺得那兩側凸起嚴重不均而生出憐憫，天心蛤蟆的膽子比天還大，于最關鍵的時候展開偷襲。
水下也不平靜，隨著第一塊巨石砸落，滔天水花飛濺到空中，一條條閃電般的身影伴之四射，千萬種、萬千隻形體各異的蟲魚妖獸嘶鳴咆哮或者哀嚎著，形成一股逃生洪流，朝兩側席捲。
更加慘厲的嘶嚎聲響起，其聲音之尖銳，讓已經醒悟憤而前沖的黃衣青年為之卻步。天心蛤蟆的襲擊過於隱蔽，以至於讓他生出錯覺，心裏想難道自己的判斷還是錯的，仍然有敵人未出不成。
咔咔斷裂聲接連響起，頭頂彷彿被一座巨峰凌壓，砸落的卻是人心。
妖獵森林中，這種東西從來都不稀缺，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儘快擺脫。
片刻之間，美嬌娘完全變成了怨鬼，臉上布滿青一條紅一條的痕迹，身體里彷彿有千萬之惡蟲在蠕動，死命顫抖不休。
「這個該死的……畜生！」
剎那間，霞姑娘連斬十七劍，條條劍芒縱橫交錯，生生斬出一座劍之囚籠，籠內女子來不及施展多餘手段，彩環飄飛粉雲涌動，與之對撞十七回。
霞姑娘的心或許不夠辣，手段或許不夠狠，但她的劍是真真切切的老祖親傳，她的劍是實實在在的老祖親傳，怎麼能不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