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外域沙場
第五百五十八章 解心易，去愁難（二）
護短？那又何必拒人千裡外，裝個屁的冷冽！
「姐姐！」殤女的尖叫哭泣聲，此時方才響起。
陣法轟鳴，四扇靈門乍現，屏封八方。
半身全是劍痕，哪裡包紮得來？小殤女忙東顧不了西，遮上漏了下，比劃幾下，忍不住嚎啕大哭。
隨後的一幕證實了老者的猜測，十三郎以肉身扛劍意，任憑千刀萬劍在身體上砍削，不肯動用一絲法力。
天下膽大的人多，性情冷漠者亦不可勝數，可是像她這樣不知好歹純拿好心當大灰肝肺的人……
論指揮大軍作戰，十三郎拍馬都及不上美帥一隻手；但若比較局部，十人之內的攻擊安排，美帥多修鍊一千年，也休想趕上他的一根指頭。
「妖女！」
十三郎趕蒼蠅一樣揮揮手，嘆息著把殤女抱在懷裡，回身望著黃花女，說道：「你發飆我不怪你，但不該連累殤。」
除了感嘆歲月蹉跎，老者找不出一點能讓自己驕傲的理由，他覺得不要說那倆個年輕人，哪怕那頭看起來憨傻痴蠢的驢，也非自己所能面對。
「老朽修為雖淺，但……」
冷玉望著十三郎說道：「這樣想一想，你就該明白，你的運氣還沒有丟，當順勢而為。」
心意相接，在黃花女不顧一切的催動下，殤女不受控制地祭出法陣，如洪峰拍岸。
「我，我不是……」黃花女的表情像笑又像哭，死活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沒事兒，憑你們倆怎麼傷得到我。」十三郎表情欣慰，說道：「知道傷心，挨幾刀也值了。」
「木長老沒騙你，即便不失去修為
「怎麼還不走？」十三郎問她。
黃花女掛不住了。
美帥的話剛剛出口，天心蛤蟆頭也不回，一圈紅芒閃電般飛過，在魔衛脖子上繞了兩圈，分叉前端直指其雙眼。咔吧力士則齊齊在空中轉身，落地前完成攬弓搭箭，三弓九矢，頂在殤的腦門。
「其它人帶走，統領殺掉。」十三郎吩咐著，對冷玉笑道。
誰都聽得出，黃花女罵十三郎，一方面固然因其潑辣本性，另一個角度講，她其實在幫冷玉說話。不是么，不管「那件事」是什麼事，十三少爺顯然心中有愧；事實的情況是，他當初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什麼都沒做，沒去魔域也沒有尋親，依舊舒舒服服留在道院修鍊。
「嗬！啊……」魔衛此時反應過來，巨大的身軀剛剛由蹲改為站，雙膝已中六拳八腳，嘶吼中倒退摔倒。跟隨十三郎數年，三卡比以前機警陰險十倍，管他打不打得過，集中全力，首先廢掉他的腿。
冷玉說道：「運氣不會一直陪著你，總有用盡的那一天。」
十三郎嘆口氣，說道：「看清楚沒有？」
冷玉沒有理會他的自我表白，說道：「現在我明白了，事情其實一點都不壞，甚至可以說，比我預想的還好些。」
「我原本就要送小姐前往聖山，一路艱難至今，實難繼續支撐。浮魔之強大是我親眼所見，親身所歷，還有什麼不放心。反過來講，假如你提前找到我們，勢必與浮魔發生激戰，先不論勝負
「你呢？不會搞事吧？」
冷玉說道：「那是你運氣好。」
「烏合之眾，虎狼之心，你和以前一樣，還是那麼喜歡弄險。」
為什麼？還用問嗎！雷霆一擊需要法力，他畢竟只是結丹。
「他們……」
之前，被冷玉折得沒脾氣的莫姓老者多少存了幾分僥倖，然而在經歷剛剛那一幕後，他徹徹底底滅了不臣的心思；那場變故發生在眼皮子底下，兔起鶻落，目不暇接，其中隱藏了多少機鋒多少兇險，老者怎會看不出來。
場中，靜默維持了足足三息。幾十雙獃滯的眼睛望著冷玉，震驚到無以復加。
冷玉說道：「之前我不知道神使之事，只以為小姐被浮魔抓走再無追回的機會，所以一心只求速死。」
十三郎說道：「運氣……有時可算作實力的一部分。」
冷玉冷漠說道：「你本就不該管，也管不了。」
心意有動，神驢、天心，蟻群頓有所指，轟轟轉向，舍發動攻擊的普里姐妹與不顧，將美帥牢牢圈在當中。
美帥嚇了一跳，連忙阻止道：「你那點修為，別瞎搞。」
「你不能動。」十三郎雙手環抱如攬月懷球，目光一直看著美帥，平靜如潭，凌厲如刀。
十三郎說道：「也不盡然，起碼我過得還不錯，一直沒出什麼事。」
殘影閃過，綵綢飄展，繡花鞋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直取塑靈女的咽喉。
「上師垂憐，老朽之前與仙子有約，願效犬馬之力，還望上師成全……」莫姓老者搶地叩首，
難道不應該團結互助歡仁關愛……那啥！
說不上什麼原因，被那兩道嬰兒般純凈的目光掃過，美帥忽覺得心裏很難受，無法形容的憋悶，忍不住叫起來：「別冤枉好人，我什麼都沒做。」
十三郎拉殤到身邊，揉著她的腦袋憐惜說道：「別怕，是那個傢伙搞的鬼。」
老者修為有限，眼光卻不差，他能斷定，那股氣息多半屬於化神層次，甚至更高！
十三郎搖頭，問道：「先不說叮噹，你怎麼辦？」
……
大灰暴喝騰空，天心蛤蟆化身山嶽，群蟻呼嘯而出，頃刻間將雙珠團團包裹，殺局無解。旁邊，美帥眼中利芒閃過，雙手尾指微曲，正準備有所行動。
美帥額頭隱有汗漬，擠出幾分笑容說道：「沒看清……早點讓我知道的話，哪有這麼多麻煩。」
「我才不會像你！不知天高地厚，什麼東西都朝身體里拉……和我說說來歷，咋樣？」美帥回道。
「我？我已經死了。」冷玉神情淡淡，彷彿說的是與自己無關的話。
「去準備船吧，我們要走了。」十三郎說道。
身在局外，老者看出一些別人不容易留意的東西，比如美帥剛剛好像化成兩個人，一虛一實，直到十三郎開口警告才合而為一。再比如十三郎，說出「死」字的時候，從他身體湧出一股讓老者幾乎肝膽俱裂的氣息，雖一發即收，然而從美帥的反應看，那種比天威更天威的氣息顯然不是假象。
令行禁止，三卡悻悻收起弓矢。
「瞧，我又替你做了一件事。」
一句話險些
十三郎微諷說道：「還想看？」
冷玉沉默下來，良久才說道：「你錯了。」
她說道：「算而有極，你這樣行事，遲早萬劫不復。」
不知不覺，他口吻帶上吩咐的語氣，黃花女全無所覺，忙說道：「……這船上的人，要不要帶過去？」
「動便死。」十三郎說出下半句。
三年苦尋，億萬里追蹤，到頭來始終遲緩半步，假如這是運氣造成，十三郎的運氣哪裡是糟糕所能形容。
美帥第一個清醒，目光從冷玉移向黃花女，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人們最怕有人導向，他這樣做，馬上引起一圈效仿。
「我靠！」
……
十三郎不解。
十三郎挑眉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就此不管。」
這樣的攻擊，別說冷玉已去仙胎，便是她修為鼎盛，法力絲毫無損，也斷斷應付不來。
黃花女面色微紅。事實上十三郎說的是實情，別看他全身浴血的樣子可怕，實際上都是破皮之傷，根本沒有大礙。
冷玉輕輕嘆息，冷漠的面孔上竟露出一絲笑意，緩緩閉上眼。
任何原因都不行。
吹牛誰不會！舌綻蓮花不如隨手種才草，當初屁事不幹，如今大談我心如雪……有意思？
殤女淚眼婆娑，趴在十三郎腿上哭喘著，無助地看看姐姐看看十三郎，看看周圍看看美帥，最後看到冷玉臉上。她關心的不是誰好誰壞誰搞鬼，而是這些讓自己覺得「親近」的人不要打起來。
「別動！」
「放下。」十三郎皺眉說道。他當然知道三卡的心思，控
黃花女面色慘白，望著懸在妹妹頭頂的那六支利矢，再看看三卡五隻嗜血冷漠的眼，如墜冰窟。
超越化神啊！出現在結丹修士身上，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
一道道殘餘陣力在周圍肆虐，火光迸射，皮膚被斬出條條血痕。殤女近來忙著研究修羅大獄，希望找出辦法早點將子午劍陣融入其中，習慣了出手便是千萬支劍。十三郎身軀不動如山，身姿半蹲半伏，好像一頭準備撲擊的獵豹，更像一條護崽的狼。
十三郎低下頭，片刻后說道：「你說的沒錯，現在我需要運氣。」
繡花鞋踢中他的頭，四扇門拍在他的肩，靈光如水幕般散開，衣絮片片如皎蝶褪蛹，露出精赤的半身。十三郎張口噴出一口血霧，皎蝶沾染幾分艷色，似有哀怒之聲。
「呃……你的傷？」不敢相信事情就這樣了結，黃花女望著十三郎半身血紅的凄慘模樣，眼中閃過憂慮。那邊聽到「傷」字，殤女一骨碌從十三郎懷裡跳出來，手忙腳亂想替他包紮傷口。
自美帥現身的那時起，十三郎一直努力避免與之正面衝突，費盡心機；自從美帥踏上船的那一刻，十三郎始終分出一絲心神放在他身上，從來沒有斷開。
沒錯，黃花女未必、實際上肯定不會為冷玉主持公道……她也沒那資格，然而話說回來，天下女人一條心，尤其是一肚子哀腸怨念的女人在面對共同的敵人——負心漢的時候，難道不該同一陣線？
十三郎緩緩點頭，說道：「我明白，我很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