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塵心，凡心，本心
第六百一十三章 壯哉！
說出那句話后，十三郎沒有催促統領做決定，甚至沒有理會的意思。他已視周圍如無物，身心都投入到手中的箭矢上，左手根本沒有彎曲的動作，只管稍稍偏移方向；右手不停取箭、搭弦、引弓，開！
不用想了，因為攔不住便意味著戰鬥結束，還因為雪盜已撲到眼前，由不得統領再權衡。
這是戰術嗎？當然是！不僅是，而且極好。
血在飛，命在舞，死神在某個角落狂笑，戰場一片沸騰。第一名親衛死與狼爪，身後一刀剁下那根爪子，隨後又被一把彎刀卸下臂膀，不斷重複……
「殺！」呼喝如雷，兩百多名親衛躍出陣外，迎向他們的對手。
後面交給我，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狗日的，不過如此！」
十三郎的速度越來越快，姿態越來越熟，右手一次取箭四支，一扣一發毫不停歇；望著那道漸漸已分不出開合的弓弦，久經沙場的統領竟然在戰場上失神，生出如此荒謬的幻想。
看十三郎發箭，望著那張弓弦一次次彈開，聽著那道熟悉而又極其陌生的歡鳴，統領忽然生出感覺，這張弓在自己手裡根本就是暴殄天物，根本無法盡興。
黑袍中泛起一聲嬌笑，清脆如鈴的聲音滿是嘲諷與不屑，好似聽到一頭豬在夢裡唱歌。
攻山之戰，距離是關鍵；三千名雪盜若一起殺上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抵擋。十三郎是在告訴統領，他負責將雪盜衝鋒的勢頭截
……
「殺！」
輕鬆，看了卻讓人心寒的感覺。
弓射之道，所涉依舊那幾樣：眼准，手穩，心定，力大。一錘一錘敲打三年才修完九鍛之法，十三郎的手穩得不能再穩；禁樓前數月觀察，連修家禁制最細微的變化都瞞不過他的眼睛；至於力量和心境，雖不敢說天下無敵，至少這裏的人遠遠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嗖嗖嗖！」
單弓飛箭，生生攔截千百大軍不能前進，落魄書生在戰場上顯得如此醒目，彷彿一面驕陽懸在眼前，逼人幾不可視。
闊劍起自身後，劃出一片比雪花更亮的銀芒，迎面與橫衝上來的雪狼撞在一起，血花爆射，骨裂聲將慘嚎砸進咽喉，再生生劈成兩半。
「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到底明不明白狀況，知不知道在和誰打交道？」
誰說兵器無靈性！
一劍破敵，疤面統領的心定了下來，血液中固有的悍勇隨著噴洒的鮮血得到釋放，怪叫一聲跳步上前，揮劍橫斬。那名雪盜揮刀迎上，長刀與闊劍正面相遇，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戰場外，五百頭格外強壯的雪狼團簇周圍，中間一名虯髯壯漢，寒天雪地居然精赤著上身，僅在背後飄揚一面血紅披風。
「不知道，情報上沒有這個人。」
前提是，十三郎要能封得
以遠超殺死對手所需要的力量，疤面統領似要將骨髓里的力量也壓榨出來，一劍劈開了當先撲過來的雪狼的頭；鮮血延著劍鋒光潔的表面滑行往上，好似一條血龍升空，彪射出幾多悍勇，噴洒出多少蠻狂。
黑袍的聲音像他的人一樣飄忽，回答地異常乾脆。黑袍知道血狼問的是哪個，事實上，沒有人能不被那一幕所吸引，哪怕山頂廝殺成團血肉橫飛的戰場也不能。
不能越雷池一步！
那不是自己的戰友，而是一個陌生人，一個隱藏著巨大威脅的人。統領時刻提醒自己，此戰若有幸活下來，自己極有可能馬上就要面對來自十三郎的壓力，比致命更讓人難受的壓力。
揮劍，砍翻對手，奔向下一個對手，砍翻，或者倒下……
「就這！」
現在的親衛被分成三批，一撥負責遠攻，射不了獸便射人，射不死便射傷，總歸可以發揮些作用。一批負責近身搏殺，等若掩護弓手不斷發矢，給予對手持續攻擊。還有一批守衛著林如海一家，以防不測。
「我呸！」
統領明白十三郎的意思，但不敢相信。
火光迸射，血光再起，雪盜連同胯下巨狼一起，身形猛的一頓，彷彿被凝固在空中一樣，再轟然倒卷，身體卻變成兩截。普通長刀哪能與疤臉的闊劍相比，連刀帶人被砍成兩片；鮮血和著內臟滾滾而落，雪狼瞬間便成血狼，卻連哀嚎都發不出。
五尺強弓就像
生來的使命就是戰鬥，若不能嗜血凌風于戰場，神兵利器束之高閣，何嘗不是一種悲哀。那張弓當然算不得神兵，然而此時此刻，它所發揮出的威力，所產生的作用，又何嘗輸給神兵。它就像一頭落魄千年才被識破的千里馬，在十三郎的手裡沒有半點傲性矜持，以受寵若驚的姿態不停開合，彷彿沒有盡頭。
統領的目光凝固了，嘴巴咧開快要到耳根，怎麼都合不到一處。自己的弓有多強，他心裏最清楚不過，像這樣次次滿弦，不歇氣的話，最多十矢變要力竭。按理說足夠了，除了守城，野外戰鬥的時候，對手哪會給你連發十箭以上的機會，那不是成了靶子。
「你你你，負責給先生運箭；你你你，持雙盾為先生守護。」
硬碰硬！放棄取巧的親衛爆發出百分之兩百的戰力，以壓倒性的優勢碾碎自己的對手，橫衝直撞。
此時，虯髯壯漢抬頭望著遠方的戰場，瞳孔忽然收縮，射出針一樣的光。
……
迎向兩百頭狼，兩百頭魔獸雪狼。
假如按照十三郎所講的做，親衛全部投入搏殺，遠攻能力便等於零；一旦他攔截不住，對方就會如潮水一樣湧上來，後果不堪設想。
壞處……
一口氣做好安排，統領再不猶豫，揮劍狂嚎：「全體血衛，跟著老子殺！」
一陣風首領，沒有名字，只有
做神射需要天賦，十三郎顯然不具備卡門那樣天生的直覺，他也不需要。
「噗！」
它已經聾了，也啞了，疤臉揮劍的同時踹出一腳，活活蹬爛了它的內腑。
……
「大人！」耳邊呼喚焦灼，統領激靈一下從失神中驚醒，操劍怒吼。
又是三箭，又是三名雪狼倒翻，當箭矢以巨錘才能包含的力量迎面而來，強悍的雪狼沒有任何驕傲的資格，唯有翻身，倒卷，哀鳴中死去。同樣的一幕在身邊出現，雪盜的衝鋒陣型開始紊亂，如一顆顆石頭激發的漣漪，漸漸成勢。
又一頭巨狼倒在腳下，疤臉揮手在臉上抹一把，揉一揉被巨狼噴吐的寒氣凝固住的皮膚，搓出一片血，一片肉，張嘴吐出一口血沫，放聲狂笑。
這是戰士的舞台，勇者的樂園，不像修士鬥法那樣絢麗，卻更加直接，更加豪放，更能讓人瘋狂。
首戰立威，首劍立威，多用些力氣算什麼。這一劍，統領一面是為了提振手下士氣，另一重也是為了提振自己的氣。之前一直看著十三郎發箭，雖然是己方，仍給他一種被壓迫喘不過氣的感覺。若再不能有所發泄，統領覺得自己快要失去揮劍的勇氣，沒法再戰鬥一樣。
他終於笑了，放心的笑，放聲的笑。身邊只有自己的人，腳下全是對方的屍體，而在自己的前方，幾百名雪狼翻滾
好處是明顯的，親衛們全部投入肉搏的話，人數基本不落下風，很有可能以極小代價全殲對手，體力精神的消耗也會大減，有利於持久。
嗖嗖嗖嗖！
截斷其後援，將親衛個人戰力充分發揮出來，人人皆可出力，對雪盜的殺傷無疑最強。
千百人衝擊的戰場上，粗暴才是主色調，蠻橫比精細更有效，更能震撼人心。
「那是誰？」
準頭不夠？沒關係，即便偶有射空，箭矢依舊能偶擊中目標。它的飛行距離如此之遠，力道如此強勁，彷彿光線一樣筆直向前，總有碰到人的時候。
他問的是身邊人，身上穿著雪盜截然不同的黑袍，周圍一片雪白，就像群狼力的一抹幽靈，給人飄忽不定的感覺。
十三郎也不需要，他的動作不像是拉強弓，而是拿著一支刻刀雕琢壁畫；一刀一刀，一次一次，精準，冷漠，與平靜。
強弓？彈弓吧！
喝彩聲與怒吼聲交雜在一起，兩百多親衛的身體在空中劃過，捲起重重刀形劍影。
在一些過於慘烈的戰鬥中，弓手看似清閑，實則承擔著極大風險；不少人力量耗盡仍強行開弓，有可能被弓弦蹦傷，甚至將手指生生割斷。強弓手一般都配有扳指便是這個道理，然而對那些真正優秀的射手來說，手指上多出哪怕一層布都覺得礙事，何況硬邦邦的扳指。
……
聽了黑袍的回答，血狼不滿冷哼一聲，說道：「情報有誤，此戰需要加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