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塵心，凡心，本心
第六百一十四章 哲射嫉心
「蠻族準備，角蚩族準備，天狼族準備！」
「看見沒，我的對手來了。」
冷哼自身邊起，一名與雪盜打扮一模一樣的精瘦漢子突然站出來，抬手扯掉身上的白袍，寒聲道：「請主上恩准，我去殺了他。」
「好樣的！」統領遠遠一挑大拇指，說道：「做少爺的老師足矣！」
「除非……」
精瘦漢子突然站出來，血狼明顯錯愕了一下，彷彿意識到什麼，額頭瞬間流出汗。
距離太遠，風雪太大，加上戰場喧囂遮擋重重，黑袍也難以看清那名書生的模樣。但不知為什麼，除了那一手恐怖箭術，她總覺得對方還隱藏著什麼厲害手段，身上有一股讓她都覺得恐懼的氣息，但又怎麼都無法看透。
「他也配稱哲射？」
很難想象這種情形因何發生，修士神念看不透一個人，唯一的可能便是對方也是修士，且修為遠超自己。
無視血狼憤怒的目光，黑袍人的目光高傲而冷漠，好似巨龍俯瞰螻蟻，肆意羞辱嘲諷。
精瘦漢子不是修士，血狼從未懷疑過他的身份，自然不會有所防備；望著對方一臉厭憎的表情扯掉象徵一陣風身份的白袍，血狼牙齒咬出了血，費盡心力才壓下心頭湧出來的狂怒，還有驚恐。
……
「我要射穿他的眼睛，兩隻！」
「亂舞城很大，外面的世界更大；你在外面逍遙這麼些年，養得壯了，膽子也跟著大起來。」
黑袍徐徐轉過頭，視線重新投向坡頂，輕笑一聲道：「相信我，你不會喜歡那個結果。」
哲射，魔族戰士對神射手的統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處是你可以做的事情更多，壞的是你連輕重都已忘記，連本份都丟在腦後，忘了自己原本是誰。」
這是統領故意為之，存心要讓營內的人體會一下與雪狼交戰的感受。那些放進去的雪狼本就是去了大半條命，很難再造成傷害。
只有戰場上，戰士的價值才會無限放大，親眼目睹那些青年將士浴血搏殺，眼看著一個個鮮活的身體變成冷硬的屍體，人們都會浮生出一個共同的念頭：珍惜眼前！
這樣的人也配稱為哲射？那我不是成了真仙！
那怎麼可能！一名修為遠超自己的修士隱藏在林家的隊伍里，還拿著弓箭幫他們打仗……
「本座從沒有高估過你，但也沒有想過你會這麼蠢。不過沒關係，假如你自己找死，本座隨時可以成全。」
這是修真世界，是由神仙主導的世界，凡人……永遠都是凡人。
第一波接戰，不計那些被十三郎阻擊摔死摔傷者，親衛們斬殺掉的雪盜足足三百四十七名，還有幾與之等數的雪狼。自身僅傷亡不到四十，且傷者多為皮肉受損，只需加以救治便可重新投入戰場。
一些僕婦端出倉促趕製的飯食點心，為血戰後
「不怕告訴你知道，你所知的主上並不是主上，而是和你一樣，從外面伸到這裏的一隻手而已。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難道你認為，區區一名元嬰修士就可以做鎮亂舞，威懾八方不成？」
一名俏麗丫鬟偷窺良久，逮住統領訓斥屬下的空當悄悄跑過來，將食盒塞到統領懷裡，順手還扔過去一條雪白絲巾。
……
「笑什麼笑，滾！」統領再次怒罵，悻悻然提劍跟上少爺，害怕他有閃失。
三千鐵甲？一陣風？
黑袍人輕嘆一聲，聲音似有不滿；但也僅僅是不滿罷了，隨意揮了揮手，她說道：「去吧，殺死他，替血狼開路。」
……
周圍笑聲更響，小少爺笑得最大聲，一邊笑一邊跑，徑直衝向十三郎。
統領明顯呆住了，大張的嘴巴合不到一起，瞪著發紅的眼睛盯著那名丫鬟，彷彿她是一條兇惡的狼。
「很不錯的傢伙。」十三郎當然留意到這一幕，心裏默默做著評估。
清醒后的血狼一口氣傳出三道指令，潰敗下來的雪盜重新整備，很快形成三團戰陣，隨時準備發動又一輪衝鋒。血狼深深吸入一口氣，任由冰寒在胸腹內回蕩洗滌燥熱，慢慢將羞辱與憤怒壓制下來，堆出一臉諂媚。
「管它啦！」小少爺大聲回答。
「記住，你只是主上的一隻狗，叫你咬誰就去咬誰，叫你用多大力就用多大力；至於結果和代價，那不是你應該考慮
「呃！」周圍集體發出驚呼，他們頭回見識到仙家憐憫，嫉妒的目光同時集中在精瘦漢子身上，彷彿他中了大獎。
他在這裏發獃，可憐那名丫鬟哪裡經得起他這麼看，本就通紅的小臉好似染了血，扭頭拔腿就跑。
「慢點，別摔著！」望著丫鬟踉蹌的背影，疤臉不知怎麼清醒過來，連忙大喊。
人人都明白的道理，雪盜的目的是搶掠而非復讎，在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后，在對目標的戰力有了充分了解后，他們很難再有膽量攻擊。雪盜的生活並非一帆風順，仇人遍地四方皆敵，一旦傷了筋骨動了根基，接下去的日子怎麼過？
「兔崽子們，找死啊！」疤臉惡狠狠反擊，拿著那條散發清香的絲巾不知該怎麼好。擦臉肯定捨不得，疤臉認真想了想，先是珍而重之塞進懷裡，忽又覺得不放心，索性拿出來系在脖子上，再用護甲牢牢封死。
如此壯觀的戰場，如此令人鼓舞的戰果，焉能不興奮，焉能不讓人激動，焉能不讓人得意忘形。
「就是就是！」因過於興奮，小少爺的小臉泛著紫，連聲懇求：「老師，收下學生吧，求您了。」
「殺人是錯。」十三郎說道。
「蠢貨！」夫人的目光恰好投往這裏，笑著罵了聲。周圍頓時群狼呼應，親衛們成群結隊跟著起鬨，肆意嘲笑自己的頭兒。
他知道，黑袍人的話是真的，不能不信，也不敢不聽從。奇怪的是，就在片刻前他還認為，自己應該可以佔有更多，應該能夠說出更有力量的話，得到更多自己原本沒有資
統領依舊在怒吼，穿梭在營帳四周，不斷傳出各種指令；不同的是，此時此刻他那原本兇惡的形象無限高大，就連那條讓女人看到便會心驚膽跳的疤痕都變得可愛起來。
「那人的確是個威脅，倒也怪不得你。」
呵呵，很威風的名號，很風光的過往，很脆弱的生命……
即便他是統領，即便常與大人商談，侍衛也不得與內眷隨意接觸，這是官家鐵律，是不容質疑的禮法。此時統領心裏所想到的不是什麼旖旎風光，而是這丫頭做出這樣的舉動，稍後會不會被夫人責罰。
這是他的人，但……不是他的人。不是他的人隱藏在身邊這麼多年，目的是什麼，不問可知。
「那是褻瀆，殺死他！」
「林家一定要亡，東西一定要拿到，做成這件事，哪怕這些人通通死光，你依舊可以活下來，依舊可以東山再起，比以前更強大，更風光。假如做不到……」
比如……眼前這個黑袍人。
與雪盜的沉寂相比，坡上陣營一片歡騰，人人笑逐顏開，恨不得吼破自己的喉嚨。
看看吧，連那些雪狼都知道害怕，最終落荒而逃四散八方，何況是人？帶著這種念頭，坡頂的人們肆意慶祝，興奮地對著山下指指點點，彷彿雪盜已盡去，憂患全然不在一樣。
想著那兩家讓主上忌憚的存在，想著亂舞城複雜的局面，黑袍輕輕嘆了口氣，極為意外地叮囑了一句：「小心些。」
自己身邊還有沒有這樣的人，有多少？分別又是誰？斗大的汗珠延著鬢角滾滾而落，血狼身體忽冷忽熱
聲音平淡，話語談不上激烈，黑袍人的態度輕鬆隨意，彷彿講述的是一件雞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面對的是個微不足道的人，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周圍冰風凜冽，虯髯壯漢第一次感受到寒意，臉上的肌肉鬍鬚根根跳動，好似有千萬顆蟲子要從皮膚內跳出。
「是！」精瘦漢子滿臉放光，眼裡涌動著遏制不住的狂喜，還有榮幸與效死。生怕仙子不放心，他用叫喊表達忠誠，以狂喝為自己助威。
「再說吧，眼前的事情要緊。」十三郎隨意笑了笑，抬手指著山下。
哭泣聲沒了，人們的臉上洋溢著驕傲，正四處忙碌整理營寨，救治傷者。雪盜的衝擊力還是很可觀的，有幾處戰壕中存在雪狼的屍體，還有幾頭堪堪沖入大營，被那些提起勇氣的健仆壯婦以刀叉擊殺。
統領臉上同樣掛著輕鬆，言談舉止宛如馬上要取下一陣風的頭，至於其內里，自然不會像普通人那樣掉以輕心。他知道更慘烈的戰鬥還在後面，三百親衛與百多名家眷究竟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現在還不好說。
……
太荒謬了！他想要那件東西的話，乾脆明搶就好，何苦弄這麼多花樣？
難為他了，真的難為他了。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能做到這樣的人都可稱之為梟雄，心志不讓於人。
清醒的感覺不一定好，自黑袍的話語中，血狼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殺意，明白自己已在鬼門關之前打了個轉，極為幸運地活了下來。
「對方有修士，加上那名哲射，我的兒郎或可衝上山，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