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第五卷 塵心,凡心,本心

第六百四十九章 問心於拳

第五卷 塵心,凡心,本心

第六百四十九章 問心於拳

主事婦人是不是失心者?妙音們修的是不是取信念為神通的功法?十三郎通通不曉得。他所知道的是,此時的他正處在本心最為迷茫的時候,所以選擇相信院長的話,拋開本心,僅取人之本性。
所謂正義、俠義乃至道義與大義,真他娘不是個玩意兒。
十三郎的話有兩段,前段是我後段本官,看似無心,實則點出兩重含義。
「這麼厲害!」十三郎嚇一跳。
十三郎說道:「人人蔘治,由民眾選出許多智者,再由智者斷大事,以多寡計成敗;這樣的方法,能否稱得上大治?」
院長繼續說道:「禽獸顯然不會這樣,它們征服、殺死或則吃掉對手,純粹是為了讓自己活。」
院長微楞,沉吟良久才說道:「有這樣的地方?有這樣的治理方法?」
「不涉世事?呵呵,好大的口氣啊!」
十三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回答道:「老師慧眼,那個世界的人沒有強大的身體,也不能修道,全部是凡人。」
「失心者。」
十三郎不解,問道:「與信仰也有關聯?」
假如之前見到藍婆婆,十三郎便是十三郎,再不帶其它身份;反之如現在這樣,十三郎便是受皇命委託的官員,是以官與民的姿態處理此事。
十三郎細細體味著話里的意思,說道:「這與被治與否沒有關係,只要存在著治理,就一定無法平等,一定會有矛盾,最終引發不治。」
「一點都不遠,為師真正要告訴你的是兩件事,切切記在心裏。」
一切用拳頭說話。
「老師,扯遠了……」
「失心者不可問其心;事情到了最後,不留血終究還是不行。」
「信仰本就是人性之本,叫法不同而已。比如凡人崇敬神明鬼怪,修真者嚮往真仙,均可稱之為信。」
不涉世事。
「法者治之本,治者人之本。老夫試圖把紫雲變成無法之地,想來太過虛妄飄渺,恐將一事無成。」
「本性本心,一字之差,所指乃人與自己,物種與個體,區別如天地般巨大。老夫不敢肯定這樣做對不對,但我知道,個己之心終究屬於人之本性的一部分,說是其衍化也無不可。因此縱有偏差,遲早也能找回自我。」
「放屁!老夫怎麼沒看到過有這種書。」
假如別人聽到這些,恐怕會認為院長的話大逆不道,但他與十三郎相處久了,知道此子與大多數人的想法不同,倒不用擔心被人知道。
「區區一個地方宗派的管事,鼠目寸光,也敢說這樣的話。」
「再亂、再黑暗的治也比完全無治要好!無論時間如何流逝,世道如何變遷,無治不僅僅不可能實現,還是最最讓人無法忍受的事。」
「閃靈亂舞!」吳二爺的驚呼在一旁響起,聲音透著驚恐。
「本官不是那些流寇散修可以比,我站在這裏,代表的就是王法,身負的便是億萬民望,何需費力發動勸告,甚或是請求?妙音門看似強大,實則外無盟友內無根基,身處虎狼之地不思自取,豈能長久得了?」
院長回答道:「因為人性,人類天生希望被治,也需要被管治。」
十三郎認真聽著,問道:「第二件呢?」
不能眼看著十三郎朝宗門潑髒水,婦人說道:「妙音門不涉世事,一心為民,哪會如世俗之人那樣圖謀無盡。」
十三郎不服,辯說道:「學生只聽說人性嚮往自由,最不喜受到拘限。」
院長神情轉正,嚴肅說道:「修道者講究修心,一切唯本心做事。然而世事詭譎,誰都難免會有內心迷茫的時候。若遇到難以決斷的情形,不妨拋開自己的心意,只問大道,也就是人之本性。」
「因為效率?」十三郎試探著問。
院長說道:「人人蔘治,註定了個體很難突出,太平盛世或許無礙,若遇著亂世,只有極少人才能夠看得到看得透局勢,但受治法所限不能決定應對走向,便會造成大患。」
十三郎打斷他的話,說道:「學生知道有一種制度,與此界所有國度均有不同。」
「那還是欲,並非人之本性。舉個簡單的例子,人類征服世界,初始可能是位了生存、仇恨,又或別的什麼。然而到了最後,人類總會想到治理上,把那些被征服的人看成與自己一樣的人,一起走向更高的層次。」
……
聽著婦人理直氣壯的宣告,望著其臉孔目光中流露的毫不作假的虔誠,十三郎突覺得心煩意亂,再不願與之啰嗦什麼。
……
院長惱怒說道:「小子無禮,怎可欺騙我老人家。」
院長說道:「人性是平安,是對生命的本質留戀,由此引發的一切、包括對自由的嚮往在內,都是欲。」
「吼!」
當初剛進道院,在聽聞老院長的感慨與不甘時,十三郎雖不贊同,但還對持此種觀點的人報有尊敬,然而在時間過去這麼久、經歷這麼多波折后,他從內心到靈魂都覺得厭倦。
十三郎問道:「比如……佛門?」
院長說道:「第二件……若遇到採集信力為神通的修士,務必要多加小心,斷不可輕易招惹。」
抬手指著門外,十三郎冷笑開口道:「本官有十足把握,此時此刻七大門派的人均已在場,正不遺餘力阻止妙音門發動民眾,幫助本官收繳此產業。夫人敢否賭上一賭,看看稍後的情形,是否與本官所料一致?」
這話已經不是對婦人所講,十三郎不管該聽的人有沒有聽到這些話,斷喝一聲道:「拿下!」
……
十三郎笑了笑,問道:「老師,為什麼說治者人之本?」
十三郎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這句話,但他不明白,假如慾望不是人性,那人性又是什麼?
……
「學生在書中看到,名為:桃花源。」
院長感慨說道:「何止厲害,失去信念實際上就是失去本性,自然也談不上本心,甚至稱不上是人。把人變得不是人,唉……所以老夫稱之為……」
「這個過程很漫長,會經歷許許多都慘事惡事無法想象的事;但其方向不會變,最終是為了全體人族,包括靈、妖、魔,甚至別的什麼。」
院長說道:「那不是人性,只是慾望。慾望沒有止境,表現出來的外相就是不喜受拘禁,最好是能夠無法無天。」
十三郎說道:「七狼八虎三大王,亂舞城龍蛇混雜,誰都希望一統天下,但又都做不到。妙音門有沒有後台、後台有多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妙音門與其它宗門行事不同,所圖必然特殊。」
整頓亂舞註定會死很多人,有惡人有善人,有好人有壞人,有老人還有無數剛誕生不就的嬰孩。面對這種情形,改如何抉擇?
「有一個地方,與老師所想類似。」
院長說道:「臨近晚年,老夫才終於醒悟過來;人類的本性既然是平安,然而慾望無盡,兩者間必須有制度加以規範。換言之,制度治的是人性而不是人,無論凡間還是修道者,人人皆有人性,自然都需要被治理;人類求的是大治而非無治,區別在於制度是仁還是惡,公與私的程度是否符合天道,還有掌握在誰手裡罷了。」
院長說道:「這裏也可看出人類與禽獸的區別,大多數人類崇仰、甚至信仰強者,神佛仙人莫不如是,不管信仰的對象是人是妖還是獸。禽獸不同,它們只信仰先祖之力,絕無可能哪種禽獸祭拜別的物種,哪怕對方再如何強大,也不能代替本族。」
院長精神一振,問道:「真有這樣的地方?」
……
「那就死吧。」
院長說道:「不同的,禽獸雖然渴望平安,但那隻限於自己,或家族,最多族群,絕對達不到整個物種的高度。」
以往十三郎堅持認為,為多數人犧牲少數人、哪怕一個人也同樣是惡;然而,只有當他需要面對這種局面,不得不參与甚至作為主持者出現的時候,十三郎才明白……
十三郎搖頭,嘆息,出拳。
十三郎忍不住嘲諷道:「比較算計同類的話,人類比禽獸厲害得多。」
院長臉上的神情有些譏諷,思忖說道:「老夫無法評價那個制度好不好,但我能肯定,假如在亂世,尤其當人類面臨種族之危的時候,那種制度一定不是最好。」
周圍差役舉步上前,婦人失神不能開口,兩名黑衣彼此對望一眼,眼裡閃過決然。
院長憤憤難平,但也知道這是十三郎的一貫伎倆,絕無可能追出因果。仔細想了想,他說道:「這樣的世界,一定不會有強者。」
十三郎苦笑說道:「這樣講的話,人和禽獸沒什麼區別。」
厭倦不是人生與麻煩,而是那些無處不在的神佛扮相。
掉頭不管最簡單,十三郎不願不能那樣做,也不屑那樣做。
「這個……好像是的。」十三郎翻查記憶,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老人的話很對。
多年前的一次泛舟,十三郎曾與老院長有過一段對話,至今猶在眼前。
兩人同時厲吼,身形微晃,瞬間變成八條黑影,斜掠縱撲、鷹擊魚躍,齊撲十三郎。
院長嘆息說道:「你講的不算錯,老夫之所以在紫雲推行無法而治,原因正在於此。只可惜……」
十三郎暗暗腹誹,心裏想只可惜你成天想問學生要錢,訂出一大把苛捐雜稅。
院長感慨說道:「可笑老夫一生忙碌,到頭來居然做的是對人最最無益的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當聽到不涉世事這幾個字,十三郎心裏便會湧出莫名厭憎。
「凡人啊,呵呵……凡人到底是那些人,什麼人才稱得上不是凡人呢……」
十三郎認真點頭,隨後說道:「書上看到的。」
「掠奪信念?」
既然如此,何妨拋開本心,一切按本性行事。
院長回答道:「表面看不出什麼不同,但如被其信奉之人調用信念,便會快速失去生機而衰老,甚至死亡。」
神佛至少還披著一層金燦燦的外衣,妙音門算什麼?
此言一出,如冷水從頭淋到婦人腳底,徹底無語。
「佛門雖也收集願力,但其法度中正平和,不會葬人根本;無論佛門弟子理解如何,終走的仁慈憐憫路數。老夫真正要你注意的是那些掠取萬民信念之力的修士……很少見,但也很可怕。」
聽了十三郎的話,婦人通體冰寒,久久不能言語。
院長點頭,補充道:「還有對強者的嚮往,對生命強大的嚮往,可稱之為信仰。」
院長被擾了興頭,大為不滿嘀咕道:「偏你知道這麼多……講來聽聽?」
十三郎承認這句話超出自己能夠理解的範圍,問道:「被掠奪信念之力的人,會如何?」
以醫道行天下,救的是人命納的是錢財,所作所為無不與世俗有關,居然能說出不涉世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