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塵心，凡心，本心
第六百五十五章 年貨
可吳忠還是不高興，不是不喜歡掃平七宗，而是因為他知道，十三郎可以見縫插針，自己不行。
離年關越來越近，無論本土還是遷徙而來的野民，此時所考慮更多的是能否多往家裡搬幾件年貨，能不能給那些鬧騰的小子們添幾件新衣；最最重要的是要及時上供，以確保能在自己的窩裡安居，費力、用力活下去。
年貢是每一位亂舞居民必須繳納的「歲子錢」，繳納的對象不是官府，而是七宗與其下屬大大小小近百家門派。
沒有什麼事比年貢更重要，繳納不出的話，意味著要被人從居所內趕出去，流落黑街小巷甚至灰民才敢居住的野外。這件事與地契無關，與野民還是本土無關，與三元閣妙音門……當然更無關。
小女孩不再言語，低著頭扭著髒兮兮的衣角，目光直直看著腳尖，似在奇怪明明爹爹給自己換上了新鞋，為什麼還覺得這麼冷。
大漢很有耐心，繼續問：「他們是誰呢？」
然而資源總歸有限，這麼多宗門擠在這片小小的土地，怎麼分配都不夠。
「爹，我不要喂狼。」
從十三郎的眼睛里，吳忠看到一股毫不猶豫的殺機，心裏莫名一寒。
再假如，沒錢沒材料沒魔晶借貸也還不清，事情依舊有迴旋餘地，辦法是自古以來長存於世間的最後一條路：賣人。
歲子錢不限於銀錢，只要是值錢的東西，比如獸皮、靈材、家傳寶物都可以抵當，有魔晶、魔
這種人做事斷不會盲目為之，吳忠不知道十三郎憑什麼有此雄圖壯志，但一定有成功的可能。
三狗子最終選了死路，狠狠咬牙說道：「丫頭小不懂事，容我教訓幾句就好，大爺行行方便，讓我去。」
「瞎說，什麼叫喂狼！」
有人憂慮重重，擔心本就夠亂的亂舞城會變得更亂，影響到自己的平靜；有人摩拳擦掌，準備在即將到來的大變中一展身手；還有人冷冷旁觀，心想死吧死吧快點死吧，都死光了才好。
小女孩悄悄看了一眼正朝她微笑的大漢，目光彷彿被無形的手抓住強扭到一邊，怯怯說道：「他們都這麼說。」
「你是個聰明人，明白我的意思、也知道怎麼才能幫我的忙。如果二爺實在不肯，我會用最後的法子。」
天黑天明，天再黑天又明，接下來的幾天，亂舞城一片嘩然，三元閣出奇平靜，一個前來求醫的人都沒有。
「我聽到了，他們都這麼說。」
……
天然的不夠，便只能從人身上著手。這種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夠知曉，不說普通人，就是那些幫眾也不知道消息是什麼人放出來，又為什麼能傳播這麼快。
「我去！」
果不其然，十三郎平靜的語氣說道：「我會搜你的魂。」
亂舞城的人不上稅，但不能
十三郎擺擺手阻止，說道：「剛才說了，我沒有時間慢慢等，慢慢查；我不介意你對別人說什麼、幫七宗做什麼，但會介意你不幫我做什麼。」
「蓬！」一聲巨響，緊跟著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還有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傳入耳內，連隔音護罩都阻止不了。吳二爺順勢從地上爬起來，神情訕訕說道：「呵呵，這麼響！」
無論換成誰，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恐都高興不起來；吳二爺知道自己是個小人物，他害怕十三郎，但更害怕死亡，怕到不行。於是他決定說點什麼，結果又被搶了先。
三元閣慘案發生后，消息以海嘯般的速度傳遍八方，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潮，久久不能平息。人們震驚又惶恐，均在心裏猜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七宗依賴與七族，但又不想受限太多，他們不僅要抗衡其它宗門，還要讓族內覺得自己扛得起這片天；因此在武力蓄養上，七宗向來不遺餘力，哪怕用些違和手段。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春天要來了嘛，當然響。」
……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吳二爺能在亂舞城活這麼久，早已明白其中道理。他覺得自己若參与這件事，多半要死了。
……
妙音門會怎麼做？七宗如何反擊？那些死掉的幫眾被宣告為叛逆……無所謂了，關鍵是下面會怎樣。
「老還是小，商量好沒？」
乍聞十三郎計劃對七宗內門下手，吳忠很不高興。
「放了他。」大汗隨意揮手。
假如這些都沒有，還可以借貸，利息當然要付的，就是有點高。
比如年貢，據說那些抵當的物品都被折價到不像話，十成頂多能賣半成；至於那些被帶走的人，年輕貌美者的去向很明確，壯年男子也好辦，至於那些真正的老弱婦孺，多半被當成貢品。
女孩眼裡噙著淚，凍得發青的小手死都不肯鬆開，說道：「黑帽子帶走的人，都要喂狼。」
聽到女兒這麼講，三狗子神情大變，劈頭就是一巴掌。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不知從哪個角落開始，亂舞城內開始傳播一些稀奇古怪的流言，聽上去極其匪夷所思，當然也有點可怕。
十三郎說道：「時間不夠，亂麻當斬，我不能慢慢等到所有人看清形勢。亂舞城幾方勢力，七宗最弱又最強，如以雷霆手段將他們滅掉也就罷了，一旦拖延起來，七族肯定會牽連進來。到那個時候，別說林朝，魔王宮出面也未必能擺平。」
貢品含義因人有所不同，比如角蚩族收到貢品，據說用來測試毒物；閃靈族用來供鬼物吸取精血養魂；至於天狼族，當然是用來喂狼。
七宗仁義，下面的幫派也不挑，賣人並非一定就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從壯年男子到老弱婦孺，只要是活人，只
吳忠不知道魔王宮，但聽得出那是個無比恐怖的存在，於是死死閉上嘴。
心裏還敢想，多是有見識且有力量的人；對那些真正的平頭百姓來講，六百七十八顆人頭聽起來很可怕，但在時間的消磨面前，與青菜蘿蔔並無本質區別。三元閣的血不能讓自己吃飽飯，妙音門的葯也不能讓自己不生病，七族八門三大王這類話題，似乎也不比七姑八婆三頭羊更吸引人。
年貢肯定是要交的，沒錢還欠著錢，當然只能用人頭抵；三狗子不在乎到哪裡去、做什麼去，他也不怕死，甚至不怕喂狼。可問題是，自己若是走了，女兒又怎麼可能活得了？
黑帽子大漢哈哈一笑，將三狗子扒拉到一邊，彎下腰說道：「呵呵，小妹妹，是誰告訴你，帶走大人要喂狼的呀？」
不要以為凡人就一定沒有這些東西，要看機緣。亂舞城這種地方，沒準兒走在哪旮旯就碰到一具屍體，如果死的是仙家，可不就是一筆橫財。
吳忠的表情像在哭喪，說道：「這是神仙之間的事，先生怎麼肯定我……」
換言之，送出自己，女兒死定了；把女兒送出去，父女倆反有一線生機。
吳忠對十三郎不了解，但不會因此認定十三郎無法成功。油滑一世，吳忠認為自己最大的本事絕非玲瓏擅保，而是觀人。他看出十三郎是個狠人，不是那種無人性的狠，而是對時機形勢準確判斷後必定敢見縫插針的狠
女孩茫然點著頭，輕輕說道：「放了我爹吧？」
「別說了，污衊仙家，沒得商量。」大漢遺憾搖頭。
「官府是什麼？那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咱們是什麼？咱們是保護大家的刀，只要大夥齊心擦亮這把刀，就有活路。」
……
從躺椅上坐直身體，十三郎望著吳忠的眼睛，誠懇說道：「需要二爺幫忙。」
大漢揉揉女孩的頭，站起身來轉向三狗子，嚴肅說道：「狗子，不是大爺不照顧你，這個丫頭我要帶走。」
這樣的選擇，讓三狗子怎麼做？
「狗子，過個好年。」大漢嘆了口氣，抱著女孩轉身離開。
十三郎說道：「七宗與妙音門一樣，盤踞亂舞城這麼多年，他們均有讓自己紮根的土壤，彼此盤根錯節，也並非人人厭憎。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將他們分開，還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砍掉莖葉，將他們的根拔掉，所以要洗掉那些土。」
「可憐的丫頭，被人騙成這樣。」
一名十余歲的女孩拉著三狗子的那條瘸腿，眼裡閃著恐懼，薄薄的嘴唇不停顫抖，像極了樹梢掙扎不肯落地的葉。三狗子彎著腰，臉上堆滿諂媚的笑，正細聲細氣與大漢說著什麼。
天狼族領地，某戶宅院內，一名戴著黑帽子的大漢吆喝著，滿臉放光。
旁邊兩名漢子走上來，按住掙扎不斷哀求的三狗子，大漢彎腰抱起小女孩，說道：「記住，不要相信他們的話。」
……
……
聽了大漢的話，三狗子不知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