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塵心，凡心，本心
第七百三十八章 靈之靈，妙之妙，妙不可言！
聲聲清喝傳入耳鼓，包括土蚌長老在內的所有人全都死死閉上眼，不忍再這樣看下去。嬰體何種感受他們無從得知，然而那一聲聲定就想催命魔咒不停回蕩，聞者莫不側目。
「定！」
七聲定后，嬰體再度「清醒」，始一恢復神智便開口疾呼，瞬間轉為慘嚎。
許是那道劍意受起來有些辛苦，又或需要理由為自己加強信念，再或者是為了表達不屑與憤怒，嬰體怒吼道：「本座是不會死的，就算你殺掉我，主尊也會將我復活。反倒是你，你死定了，你不得好死，你會被主尊煉魂……」
藍瓶兒走後，小宮主不知何時跑上了台，本想自告奮勇擔些責任，此時看著一人一嬰的慘狀，聽著那種能讓人精神崩潰的慘嚎，再看到十三郎又伸出手指，面色發白又趕緊遠遠躲起來。此時她才明白，以往十三郎被其折磨，看似無可奈何，並不是因為沒辦法對付，而是不肯較真。
更重要的是性情，劍氣中蘊含的、與施展的人迥然不同的特性，格外令人不解。
「呸！呸！本宮怎麼會是它！」
它的聲音停頓下來，獃獃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根手指，看著指尖上溢出的那一絲淡淡黑氣，有些難以置信。
十三郎明白了什麼，催動黑氣前行，欣然說道：「死而後生，你體驗過死的感覺，所以才會怕它。既如此，好好享受吧。」
那是之前絲絲纏在嬰體上、十三郎一直小心迴避的絲線。
八指先生與嬰體四目相對，神情淡漠看著它在劍意肆虐中掙扎、嘶喊、扭動、彈跳，看著它以某種「語言」朝自己叫囂，以最最惡毒的誓言發出詛咒。
只要
十三郎說道：「現在回答我，靈妙法尊是不是山君門下，三十七子，它列第幾？」
「嗷！」
……
它能讓人體會到「死」的感覺。
對怕死的人來說，死是最值得恐懼的事物，只要涉及到生死，他們寧願放棄一切，拋開之前為之守護堅持的任何原則。這隻異類山猿怕死，但他又不怕死，因為他有信念，相信自己根本不會死。
嗤！銳金之氣破空撲面，土蚌長老神情突變，唇角微微抽動數次，最終吁聲長嘆，本就蒼老的面孔更顯幾分老態。已轉身準備離去的藍瓶兒腳步微頓，默默感受片刻，亦為之嘆息一聲，身形晃動消失。
與此同時，十三郎的目光陡然明厲，左拳右掌毫不猶豫揮出，風、雷、火、劍齊施，凌空猛擊。身前空蕩蕩一片虛無，只有一根細若遊絲的線。
放了它？土蚌長老大驚，小宮主忍不住抬起了頭，難以看出那縷毫不起眼的黑氣有何恐怖。不解中兩人將目光投向嬰體，發現它的神情竟變得驚恐起來，小小身軀拚命扭動，竭力想要遠避。
十三郎搖搖頭，伸出食指平靜說道：「搜魂並不可怕；我打賭，一定能讓你開口。」
過了一會兒，嬰體似又有醒轉跡象，十三郎再度輕喝：「定！」
不親眼看到十三郎施法，很難想象那種平靜具有怎樣的威懾；小宮主內心暗忖，假如換成自己是那個大漢的話……
撕心裂肺的狂嚎聲中，嬰體如爆炒的豆子一樣狂跳，但被周圍
毫無反抗之力。
劍意穿透三道屏障，輕易刺入絲線糾纏的嬰體，不知道為什麼，十三郎刻意迴避那些絲線，于其縫隙中小心翼翼穿行，彷彿織女在描繪一張精美的畫。
十三郎應著，好奇問道：「看來你不怕搜魂？」
「果然是這樣呵……」
「定！」
這樣的舉動自然瞞不過十三郎，微微點頭並未乾涉，還特意將劍意收斂，以免其反挫傷人。
輕喝聲中，不知何處傳來的一聲感慨，清脆脆，甜膩膩，懶洋洋，軟綿綿，諸般感受同時傳來，彷如直接響在腦子裡。最不可理解的是，明明聲音聽上去靈動玄妙如仙樂，聽到的人卻昏昏欲眠，直欲一睡不醒。
其結果，十三郎如刀般的目光驟然沉黯，一如剛才嬰體那樣死氣沉沉；其身軀也好似失去支撐，直挺挺仰天便倒。
到底是什麼？
土蚌長老第一個念頭是好奇，隨後便是頹然自嘲，暗想不管人家怎麼來，都不是自己應該關心、且沒有資格關心的事。既然十三郎大方施展，對自己未嘗不是一次機緣，大可稱此機會領悟劍意，沒準兒可以從中領悟到什麼。
「怎麼來的呢？」
「挺能扛的，不錯。」
道由心生，其人如此，其自身修鍊的道法理應和他的人一樣，陰損有之，殘毒也不會少，但不會如此時施展的劍意那樣狂蠻霸道。
假嬰也是嬰，元嬰受傷無異於靈魂被撕裂，偏偏人與嬰之間的聯繫被一層莫名之力所包裹，白白
「你……」嬰體無聲咆哮，在心裏。
……
嬰體為之一愣，心裏忍不住想真是這樣嗎，為什麼我這麼倒霉。
催動黑氣徐徐前行，十三郎不屑說道：「能熬過這一關，我放了你。」
左手如鉤虛握，風、雷、火三層禁法封印，山猿之嬰紅睛圓睜，身體動彈不得。十三郎伸出右手、尾指，如劍，凌空點向嬰體。
「果然如此。」
天才永遠有，運氣好的人永遠有，如因這個憤憤難平，沒有人能好好活下去。土蚌長老一生苦修，早已過了動輒眼紅心熱甚至嫉妒的年齡，一旦想明白其中關節，倒也不是太難過；感慨后乾脆閉上眼睛，以神識沉入那道劍意之中，默默感受。
八指先生本屬風雷，造詣精深尚可理解；可他的火是怎麼回事，還有剛剛施展的劍意又是從哪裡來？以土蚌長老的見識，很容易便能看出這幾種道法的境界與區別，於是更加想不通。在他看來，十三郎的火焰分明比風雷之術層次更高，且讓他有一種如面對天威的感覺；至於劍意，土蚌長老並未正面承受其鋒，單單看著便覺得雙眼刺痛，彷彿那是一把真正的劍，絕世之劍，不容尋常人阻擋、連窺探都是無禮的無匹霸劍。
兩聲嘆息，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含義；藍瓶兒感受複雜難以言喻，土蚌長老只有震撼。
一聲輕喝，十三郎平靜的目光望著它，沒有絲毫憐憫。
明顯是誘拐，低級無聊的審訊手段。嬰體承受了一道劍意，反比剛才更加堅定清醒，馬上聽出其意，回應十三郎以不屑冷笑。
八指先生兇狠毒辣，經常說一些狂妄到讓人
劍意很有分寸，削弱而不殺死，痛苦但不致命，小小嬰體掙扎良久，待劍意終於消散殆盡的時候，其身形已有些模糊。
十三郎的冥氣神通來自奪造，功法低位道行淺薄，假如指望用它對敵，怕還比不了隨手一點。然而冥氣自有其它道法無法替代的特殊處，原因便在於它的死意。
「這一關，沒有盡頭。」
……
「現在要死的不是我。」
自始至終，十三郎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直到嬰體停止顫抖、近乎渙散的目光重新平定下來之後，他才開口說道：「妖獸變成人，沒有誰比山君門下更有資格做這件事；可巧我有一個同為山君弟子的師兄，還曾不止一次與山君弟子打交道，你倒是說說看，怎麼能瞞得過我？」
「又是煉魂，但凡是個修士，賭咒發誓就喜歡把煉魂掛在嘴邊，沒創意。」
心裏閃過明悟，十三郎有些自嘲；便在這時候，他隱約聽到一聲滄桑憤怒的厲喝，宛如有人尋找到苦追千年的血仇，不共戴天。
「我熬過來了，你要遵守……」
「集生死兩道於一身，很有趣的孩子。」
冥氣是什麼？本質上就是死氣。美帥為什麼不增加壽元，因為他的本質是死人，是個穿越到陽間的鬼。冥界的一切都與死有關，當然，除去記憶不考慮環境，它也可以看成另類的活。
難以承受不等於不能承受。冥氣神通一樣有時限，只有時間不停流逝，終有
具體如何無從知曉，人們只能從嬰體的反應判斷此法威力，視線中，嬰體全身僵硬放入冰坨，表情凝固在臉上，唯有目光在死寂與灰暗中徘徊，偶有清明，給人以悲哀與絕望之感。
層次與力量不同，就像一塊碎金雖然分量比一塊石頭輕很多，價值卻遠在其上一樣，是難以得到、甚至沒辦法尋找的東西。此時十三郎所用的，不論是劍還是火焰，土蚌長老自忖都還能應對，但若比較層次，那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一生與大地打交道，土生金，厚重凝出銳意是長老一生之所求；以他的能力，自能感受到那股銳金之氣何等純凈，又是何等桀驁難以馴服。
悲哀，絕望，這兩種情緒絕對不是一名鐵心抗法的人應該擁有，嬰體既然顯露出來，表明他正經歷著自我認知上的大恐怖，難以承受。
打狗最好用打狗棒，十三郎沒有，但他有兩隻手，十根手指。
嬰體冷笑說道：「你可以試試。」
又過了一會兒。
不思不言，無掙無鬧，這便是死。
周圍無聲，嬰體在死一樣的沉默中煎熬，身體不知何時稍稍動了一下，眼裡再次升出希望。
話音中，黑氣穿透風雷越過禁環，如一團煙雲滲入嬰體，隨之而來的效果是，嬰體雙眼驟然放大，動作陡然僵硬，身體每一個最微小的部分都好像上了鎖，拷了環，再也不動分毫。
「妙妙，果然是你！」
「我……啊！」
「定！」
「你死定了。」
……
「斷紅塵，斬屍決！」
活著受死，盡情體驗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