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域魔痕
第八百二十二章 道種之怒
罵人這種事情，十三郎偶爾為之，非至暴怒無可抑制的時候仍比較注意風度。大灰不一樣，他本來就是一頭驢，哪裡來的禮儀風範，怕什麼粗俗鄙陋。苦忍這麼久，大灰當然知道這是自己的生死大關，拚命固然是一方面，此時還不罵個痛快，更待何年何月。
八子舌頭沒斷但是打了結，話不利索，狂吼聲聲不止。
「額昂！」
「完了。」蔣凡痛苦閉上眼。
蔣凡無奈回答道：「種道艱難，首先需要被施術的人自願與之配合，成功的機會並不大；然而一旦成功，便需施術者主動方能收回。如今這種情況，老實講我也不知道它被改成什麼樣，實在無能為力。」
那是絕望的前奏。
蔣凡心驚膽跳，搜腸刮肚找不出什麼寬慰的話，想到自己今後還要依靠十三郎完成使命，心頭又是一陣落寞。
很明顯，通天八子、或者還有其它山君弟子參与，對種道之術進行改良，將其變成一種類似於奪舍的邪門功法。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事情因由，種道之法是他傳給八子，因此一眼就能看出來，那頭明顯與十三郎關係匪淺的怪驢被八子種了道根，幾等於分身！這樣的情形，十三郎該怎麼做？
轉回頭，蔣凡面帶敬畏誠懇說道：「這件事，我很抱歉……」
酷刑這種東西，說到底就是藉助痛苦摧毀心理和意志，精神不跨，對手永遠不會招供。八子境界略高且號稱通天，難保還有什麼秘法手段可以用；十三郎輕易不敢也不捨得對其搜魂，唯有慢慢和它磨。既然打灰主動操刀，十三郎騰出空來安頓蔣凡，順帶謀求其它途徑解決大灰的危機。
振奮精神，通天八子咆哮怒吼：「你給我住手！」
「……」
「狗雜種說他不怕是吧，我自己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十三郎不能栓死在一條繩子上。
凄厲咆哮憑空炸響，大灰雄壯但已絲毫看不到威風的身體摔出獸環，口咽鼻舌齊齊流出鮮血。
「化靈！」暴戾與殘毒在眼中閃跳，十三郎再出右手。
「嗷……」
同為受苦受難，因外部待遇不一樣，彼此感受完全不同。親眼目睹那頭蠢驢由疲弱欲死變得生龍活虎，八子驚恐的發現自己產生了一種絕對不該有、也不能有的情緒：悲涼！
「傻逼！」一邊品嘗滋味，大灰朝八子投以挑釁的目光，怒吼。
山君弟子血肉模糊，不猙亦帶三分獰惡；吶喊自靈魂響起，穿透喉管與那張破破爛爛的嘴，崩碎三斤血。
彼此沉默中，蔣凡忽想起一事，猶豫片刻說道：「依我看，鰲沖給驢……兄種道不是為了奪舍，而是因為別的。」
十三郎揮手說道：「就你所知，此術有沒有辦法從外部化解？」
「住手！你介個畜……給本桌……巨手……巨手啊！」
「看你媽個比！」
厲喝響起，十三郎左手如刀插入八子腦海，黑芒閃爍。肉眼可見，那顆碩大的頭顱變成一鍋燒沸的油，沸騰翻湧，比之亂生海上風暴也毫不遜色。
講到這裏，蔣凡神情有些苦澀，說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來血域。」
山君八子凄厲咆哮，大團大團肉醬與煙塵飛舞，一截截顱骨化成飛灰，麵皮完好的臉上好似平攤在水面的紗，吹皺一層層波紋。
「假如這件事不是偶然發生……」
羞怒交加，大灰抬起鐵蹄將八子餘下的那隻眼睛踢爆，自己跟著一陣劇烈顫抖，眼裡再次溢出鮮血。
又一個因新紀之戰衰敗的種族，又一個懷揣夢想的修士。十三郎不
「通天？天眼？你哪裡來的第三隻眼，屁眼吧你！」
……
那邊八子一聲慘叫，聲音沙啞晦澀凄厲無比，這邊蔣凡打個寒顫，憂慮說道：「山君門下難道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那樣的話……」
大灰沒參加戰鬥，但他受的苦比其他家庭成員加起來還要多。八子沒有說謊，十三郎帶給它的每一記傷害，每一次傷痛，大灰半點都沒遺漏，一一領受個遍。區別僅在於程度有所不及，此外它只有痛，沒有那麼多實質的傷。
不公道，太不公道！
聲音平靜，十三郎臉上半點暴戾都沒有，只餘溫和與安祥。
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壓力，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十三郎的用意；自始至終，十三郎沒有動過他的元神，純粹針對肉體與精神下手。之所以無法忍受，是因為那種專註于冷漠中蘊含的決心；八子明白，再這樣任由對方進行下去，他會從心理上被徹底摧毀。
「嗯？呃，那個……」
刑場那邊，氣喘吁吁的大灰仍在咆哮，撕咬踐踏著那堆不成模樣的爛肉，偏偏又不敢殺死它，自己還要陪著對手一塊兒受罪，委屈憤懣無法形容。小不點早就跑到爹爹身邊，偶爾給大灰振奮精神也都是背著身子施展，再不敢因好奇偷看那副血腥場面。
十三郎敢看，越看心越疼，越看神情越冷。
「講！」
撕心裂肺的慘嚎聲中，大灰將驢唇湊到八子眼眶處狂飲，以口水與鐵蹄告訴他：看誰撐得更久。
蔣凡苦笑說道：「蠻族修士運用此法，對象限制在本族修士，實際上是集眾人之力於一身。此外施術者修為通常遠高於受術者，魂念對其幫助也很大。蠻族修
「嗯……」
「不你媽比！不你祖宗，不你妹，不你姥姥全家……」神驢破口大罵。
「我苦他也苦，我死，大灰同樣活不了！」
……
「種道變成這樣，應與那隻爐子有關。」
咔擦！
十三郎挑眉說道：「蠻族感悟艱難，種道所得恐也有限；蠻族修士之中，難道沒有人尋找其它修士做道種？」
一聲怒吼，八子所承受的痛苦比之前所受的任何一項酷刑更嚴厲，這一次類似自爆的神通不是為了傷敵，八子要以實際表現告訴十三郎，他怕的不是刑！
蔣凡回答道：「有當然會有，但是不太可能實現。自願與否先不談，種道之術本神就有很多限制，最嚴厲、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更改的一條是施術與受術者命格暗合，我們的叫法是相如。」
血紅撲面，十三郎未躲、來不及躲、也不想躲，瞬間塗成血人。
「傳聞蠻族原是大族，因本籍遺落在崑崙殿，萬年逐漸衰落變成今天模樣。只有找回本籍，蠻族修士才能重拾真道。」
恢復幾分精神的夔驢掙扎著站起身，搖搖腦袋走到八子眼前，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拒絕十三郎給它施加封印，神驢輕輕抖抖前蹄，豪氣干雲。
敵言住手就是我之出手，十三先生的字典中，從來沒有「妥協」這兩個字。
「吸魔！」
情緒會傳染，大灰碩大的身軀不再顫抖，認真的神態想了想，忽用力眨眨眼將殘餘血水中眼眶內擠出，隨即一口將那團血肉咬住，嘎吱嘎吱咀嚼不停。
「蠻族之修血脈獨特，相如之修萬中無一，況且能種道的修士至少達到元嬰，道種自也不是泛泛之輩，哪有
「看扁我？」
「什麼？」十三郎此時頭腦有些亂，隨口問了句。
修道艱難人盡皆知，其難首要難在各種關卡，尤其是那些需要感悟為基礎的大境。比如元嬰進階化神，沒有獨特意境為本，縱或天大機緣得以突破，將來成就也很有限。尋常修士如此，作為公認修道最為艱難的蠻族更加逃不過這種命運，萬年歷史上，不知多少實力強悍的蠻族大修無法邁過那道坎兒，最終煙消雲散。
沒有人甘於命運擺布，蠻族也有天驕絕艷之士，不斷尋求變通之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種道之術被一名蠻族修士創立出來，惠及千秋，並傳到蔣凡手中。
蔣凡不太確定，斷續回答道：「沒辦法驗證，據說，種道者可以奪取道種的氣運。」
「你看到了，你看到沒有，它和我……啊！」
八子仍在堅持，拚死為自己的生存而奮鬥；孤島之上慘嚎怒吼聲聲，大灰休息一會兒折磨一會兒，看起來竟似上了癮頭，呼喝連連鏖戰不休。其彪悍姿態把蔣凡嚇得眼皮一個勁兒地跳，連被催促三次方醒。
十三郎低吼，提起右手化刀插進其肩膀，一路摧毀筋肉之後再次拔出。手裡握著那團不知什麼內髒的一部分，十三郎走向大灰身邊送到其嘴邊。
八子完全呆住，獨眼獰惡，終忍不住流露出幾分驚恐。他眼睜睜望著那頭本該唯命是從的驢有滋有味地吃掉自己的肉，動作專註，神情透著幾分享受，帶著滿滿挑釁。他望著十三郎拿出丹藥給那頭驢調口，望著他給那頭驢施展七情六慾決降低五感，望著他給那頭驢輸入紅塵意補充生志，望著他讓小不點為那頭驢振奮精神，灌輸類似勇氣之類的東西……那東西能灌嗎？
住手
「和我講講種道。」
天地間響起無數道回聲，百米之外，蔣凡臉上掛著一坨骨肉殘渣，痴獃呆好似被定了魂。視線中，十三郎利刃脫手，瞳孔瞬間血紅。
蔣凡知道輕重，忙說道：「先生應已看出，種道之法不是奪舍……」
何謂種道？種為種植，道乃魂念，種道本質上是一門談不上邪惡的取巧之法，在其他修士的元神之內埋入一絲魂念，種道者為主，被種道的修士為道種。那道魂念不吸道種生機精元，只取被寄之人修鍊時的感悟，也可理解為道念。
「不用急，要不要休息一下？」十三郎有點不放心。
「不！」
通天八子崩斷了自己的顎骨，一隻面盆大小的眼球生生炸飛，濺了十三郎滿頭滿臉。
「是！」
十三郎隨意擺手，說道：「講重點吧。」
「少爺，繼續吧。」
……
種道對蠻族修士意義重大，本不會外傳且難以被其它修士所使用；偏偏八子、也就是鰲沖曾對蠻族有大恩，蔣凡是個死性子，最終經過一番謙讓試探，將這門秘術傳出。按照蔣凡的說法，當年的他根本不認為鰲沖能夠修成，也不知道自己會與他一隊進入血域，今日之事，完全無從預料。
「吃了它。」
「嗬！」猶如驚雷耳邊炸響，十三郎豁然而起。
十三郎神情微冷，說道：「這麼邪，怎麼沒被禁？」
「怎麼了？」
沒傷亦傷，戰鬥加上酷刑折磨，神驢硬忍三個時辰不吭一聲，神魄精神都已疲憊到極致，連舌頭都被嚼爛半截。
沒有破解之道，大灰就只能與山君八子拼毅力，逼它主動放棄。如今八子僅剩這條活路，哪有不為之拚死力爭的道理；不說最終勝負如何，十三郎心裏，通天八子那條命也比不上神驢的一根毛、一塊皮，焉能不為之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