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九百三十二章 靈犀只為緣者開
眉師淡淡說道：「宗門之事，道院學子不該看得太重。」
「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變了。」
上官馨雅、羽公子都是聰明人，雖不了解內情，但只要聽一聽便能想到後面會發生什麼，臉色均變得蒼白。
「你知道個……」上官馨雅恨不得殺了他，沒有留意到賈克對公子羽冷笑，從頭到腳都是嘲諷。
一句話，眉師的語氣由平淡到嚴厲，最後已到疾言厲色，實乃絕無僅有。賈克在此處待的時間最長，感受也最為深刻，臉色一白忙應諾轉身……
德昭千秋與罪孽萬年，截然不同的兩種評價，有時可用在同一人身上。蕭十三郎在魔域建立豐功偉業，放在靈域就成了千古罪人，簡直罪無可恕。
周圍再度安靜下來，羽公子本能地感受一股濃重殺機瀰漫，內心悔之不迭；猶豫再三，他才縮起脖子說道：「大先生之名……我聽十三說起過，欽佩得很。」
「……」上官馨雅一下呆愣住。
眉師看了他一眼，忽說道：「最近有傳聞，水仙宗內出現神秘強者，可有此事？」
毫無疑問，這樣的舉動給眉師留下的印象極深極好，不吝額外獎以讚賞鼓勵的目光；公子羽神情淡淡好似磐石古井，寵辱不驚與剛才儼然是兩個人。
童埀的頭垂得比上官還深，老實回答道：「以往不覺得著急；前段時間學生接到內子傳訊，宗門危機恐難化解，於是有些……時不我待。」
當年有大先生獨擋天下，不但斬了魔宮長老帶人的念頭，還替十三郎攔住魔宮一道堪稱絕戶的毒計：將其身世昭告天下。那時候的十三郎，名不見經傳，實力不值一提；任何有腦子的人都明白，假如當年
……
「哪裡變了？」
對那些在道院修習的學子而言，院紀是期間必定會讀的一份文典，與修行無關，當可當成激勵。修士看書飛快，院紀只要記住不需領悟，也根本耽誤不了多少功夫。需要提到的是，院紀道院並不將其視為機密，只要能上三樓，人人皆可看。
上官馨雅有些絕望，心裏憤憤罵著公子流氓，感慨眉師畢竟是女人，怎麼這麼容易就被那個無賴給騙了呢？
眉師掃了羽公子一眼，淡淡說道：「馨雅曾被卓師兄點過名，視為本院學子亦無不可。」
愛之深必定責之切，英雄逆賊一念間，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師妹啊！」
眉師挑眉說道：「我聽說，那人似為慕容沛舊識？」
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跟上童埀的腳步，低聲與之說些什麼。
輕嘆一聲，童埀說道：「出征外域的道院學子中，有不少與學生相識相熟，如今有些騰達有些隕落，有些沉寂有些磨礪，學生想著抄錄一份，閑來讀上一讀，將來還能講給後輩弟子聽，也是一份念想。」
童埀恭敬回答道：「學生不日返宗，想抄錄一份院紀順道帶走，請老師恩准。」
童埀神情為之一松，施禮正想離去，忽聽眉師又說道：「你們也都散了，但要牢記，適才這位羽公子所講的事，不得再對任何人說起一字一句。若被本院發現有誰違背，天下雖大，再無何處可供爾容身。」
人人都知道他在裝，但不能不承認，這貨的確裝得很像，很來神的說。
上官馨雅哭笑不得，轉身留給他一個後腦勺。羽公子還要再說，忽留
院紀就是關於道院歷史記載，由專人書寫並且維護，與凡間史官相似。修真世界比凡間更重視傳承，如道院、道盟、戰盟等超大組織，理所當然需要此類文典鞏固傳統，如按照十三郎帶進來的新詞彙，應稱之為：洗腦。
「不錯。」
童埀點頭之後回答道：「內子身份不夠，所談也不多，學生尚不知曉內情。」
外域之戰中，大先生死後上官馨雅早回，差不多同一時間，公子羽從另一條途徑來到滄浪，之後兩人陷入糾結，有意無意彼此都無心再理會別的事情；因此他們對十三郎的記憶基本停留在分別的時候，也就是其最最輝煌的那一刻。他們知道，對以往的道院學子來說，蕭十三郎已算得上某種象徵，是所有朋友為之欽慕、仇敵為之恐懼的存在，幾成為道院不敗的象徵。
「學生主要想抄錄與外域有關的那部分。」
很快，十三郎聲名鵲起，做成一件又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擊敗一個又一個了不起的人，甚至還親手促成四方聯盟，挽救靈魔與水火。到那個時候，他已經具備了自保之力，即便魔宮舊事重提，也不會掀起太多波瀾。
童埀默默點頭，不肯多說什麼話。
眉師不再理會他們，依舊對童埀說道：「院紀十年方成一期，為何現在來？」
人人可見的東西流傳必定廣泛，有必要抄錄一份？
眉師聞之微微皺眉，神情若有所思。
旁邊人疑惑，童埀這邊態度依舊，恭恭敬敬回答道：「學生不
「呃？你說去那裡……」
這話問得多了。既然道院不干涉江湖事，別人宗門出現什麼人、什麼事就不該過問；眉師這樣做，多少有些遭人話柄。
不是正牌學子，自然不在道院管轄之列，羽公子身在此地猶敢反擊，膽氣可不小。
「這件事……」
「無恥！」
「你呀……瘦了。」
上古世家不受道院轄控，院長干涉弟子婚約這種事情更加荒謬，可能性著實不大。然而院長是女人，以公子羽對女人的了解，這種事情交由女人裁決……誰都難以做准。
「有些事情，只能偷偷做，不能明著說。老師何等身份，無論心裏願意不願意、如何願意……都不能隨便說出來。」
「水仙宗去不去？」
童埀老實交代道：「前輩先賢，諸多偉業豐功，但他們距離學生都太遠，雖仰慕但無直切觀感。外域開放，四方聯盟，席捲整個妖靈大陸，千萬年難逢的大事；可惜學生修為低劣不能出力，剛好趕上內院修行……」
實話實說這貨對上官痴心一片，脾氣也真是好，怎麼罵都不生氣，怎麼嘲笑都不計較；若非如此，上官馨雅怕是就被逼到自盡不可。
合情合理的一番話，童埀表情誠摯，語氣稍顯沉痛。事實上，假如不是被逼婚這件事連累，童埀根本沒必要專門彙報，眉師或許都注意不到他。
童埀神情不變，回答道：「內子的確這樣講過，那位前輩似乎認識她，但沒有談到具體。後來那位前輩忙於療傷，至學生接到信息時尚未出關
道院十年開一次山門，院紀與之同步進行，當年出征外域連逢大變，曾出現過不足十年成稿一次的例子；如今外域形勢穩定，規矩也隨之恢復。童埀內院坐關期滿後年年都會來一趟，若有這樣的念頭，按理不該遲數十年才行動。
如今呢？
嘴裏開解，羽公子死死握著上官馨雅的手，體會著掌中綿軟滑膩的感覺，整顆心都快要融化掉。
羽公子急亂插科打諢，心智不可為不聰慧；上官馨雅適時嗔怒喝罵，應變不可謂不機敏；但他們改變不了突然變得凝重的氣氛，對視一眼，嘆息一聲，神情均有些訕訕。
魔域占城，建立學院，自任院長，勾連魔宮，事事驚人不同凡響，件件誅心難以化解；蕭十三郎延續了其不敗神話，但其意義截然不同；尤其人們還知道，當初大比時便有魔宮長老來此要人，試圖將其帶到魔域歸族。
英雄么，總是會被人崇拜呵護的，這種呵護未必非要是戰鬥，還有包涵、認可、與接納。
女院長的話將這場逼婚鬧劇掐斷，也掐斷了對蕭十三郎的評判；上官馨雅不敢不聽，羽公子不能不滿意甚至得意；當然得意只能埋在心裏面，面上必須一本正經，或還要表露些失望。
聽了這番話，一旁賈克微微皺眉，但沒有說什麼；上官馨雅心裏正在犯愁，此時忽然動了念頭，開口請求說道：「外域入典了么？學生也想抄錄一份。」
上官馨雅怒目相視，叱道：「就是大先生，九尊之首，天下第一劍，劍尊！」
公子羽的耳朵唰的一聲豎起來，連拍胸脯殷勤說道：「為兄替師妹持筆。」
如今十三郎的身份人盡皆知，如今老院長死了，大先生身亡，第一分院式微，
「走走走，不要再想這些麻煩事，為兄帶你去找好玩的。」
眉師轉向童埀，問道：「你來做什麼？」
……
「滾！」
「卓……」公子羽張大嘴巴，顯然對此事極為吃驚。
逃婚追婚一路闖進道院，換成一般人早被砍了頭，羽公子無法祈望比「以後再說」更好的結果，於是極聰明地將那條啰嗦不停的舌頭放回嘴巴，恭恭敬敬朝眉師行禮后立地挺身，連鼻樑都站得那麼直。
「怎麼了？」上官馨雅大惑不解，竟忘了甩開那兩隻爪子。
「師妹你也真是的，怎麼這麼說話，太不懂事。」
「嗯？」
「還怎麼了？你這是要逼老師表態呀！」
眉師一愣，尚未回應，那邊公子羽一把拉起上官的手，也不管她的臉色如何厭憎，急匆匆朝童埀的方將走。
聽了童埀的話，眉師未再追問什麼，沉吟片刻后說道：「去抄錄吧，若發現有什麼疏漏之處，不妨來問我。」
如今呢？
眉師皺眉說道：「可知道受的什麼傷？」
這邊，上官馨雅沒能找到破魂途徑，無奈只能自己尋些寄託，想著也去抄錄一份院紀打發時光，臨行忽轉過頭，略帶哀怨的聲音問道：「請問老師，蕭兄如今……還算是道院的學子嗎？」
「你們的事，蕭十三郎的事，以後再說。」
「憑你也配！」上官馨雅聲音有些哽，頭顱深深埋到胸前。公子羽唯唯諾諾絕不抵抗，宛如一條被養熟了的狗。
看似爭吵實則更像打情罵俏，笑點頗多的一幕，周圍卻無人發笑。
這句話誠懇且透著幾分異樣哀傷，旁邊上官與公子又是一愣，神情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