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九百三十三章 遺財
五雷沉默地望著她，目光漸有一絲憐惜，緩緩說道：「師妹本為清心之人，何苦沾染這些腌臢……」
五雷恍然說道：「些許小節，樂副使身份不同尋常，師妹何需如此在意。」
樂洪濤莫名其妙，跟著她的目光看向五雷。
廖香眉又說道：「老師還說，戰道雙盟看似強大，實則毫無主張缺少筋骨，否則的話，當年紫雲真人或許不會創立道院，而是將雙盟合二為一。」
應該就是外域之後。
山變了，雲變了，廖香眉也如蛻變般卸去皮相，氣質變得迥然。原本嬌柔的身軀徐徐挺拔，臉上柔和的神情趨向凜冽，素裙垂落隱呈刀鋒劈掛，尤其眉間那顆菱形印記灼灼生輝，好似能射透一方星空。
有風自窗前拂過，青松微微晃動身體，不見了。
書樓幽長寬闊，以童埀「為首」的幾人很快嘀咕到一起，如四三小兒辯日閑忙，身形也被冊架所遮擋；身後眉師淡淡的目光跟著他們，直到看不見人、聽不到聲，方輕輕吁了口氣。
廖香眉說道：「師兄莫非忘記了，沒有本院允許，外人不能踏足此山。」
「何需師妹相讓，二十六年之後，為兄勢在必得。」
五雷沉默下來，廖香眉認真看著他，旁邊樂洪濤目光連閃，目光亦注視著五雷的表情。
五雷尊者神情安穩，主動解釋道：「為兄即將回返妖靈，恰逢樂副使帥隊親援，一路同行至此，特引來與師妹見一見。」
廖香眉嘆息說道：「我聽說，嶺南的事情並不順利。」
但…
不再是山崖托住人，而是那個人變成了天，牢牢鎮壓住那座銳利的山。
劍眉長目，炸背蜂腰，長發青年極為英俊，尤其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時刻如鍍了光的錐子一樣閃亮；在五雷這樣的人身邊同行，其神情舉止沒有絲毫不適，甚至呈現出抗爭之意，彷彿要與之平起平坐。
「師妹也會儘力而為。對了，我記得……」
廖香眉說道：「嶺南河東，距離紫雲最近的兩處地方，師兄如想扛鼎一方，非將其平定不可。」
五雷也是一愣。
留意到廖香梅的目光，青年只微微一笑，並未馬上開口。
廖香眉幽幽嘆息，說道：「是啊，成王敗寇，向來都是師兄奉行的宗旨。」
過了一會兒，五雷微笑說道：「且不說為兄主持外域繁忙，便是空閑無一事，你我道院之人，且各自主持一院事務，豈可掛心江湖。」
「嗯？」
「師兄。」
一股落寞、衰老的氣息漸漸從廖香眉的身上升起，正值芳華的她好似老了許多，但……那道氣息尚未來得及散開便被一道光芒衝散，廖香眉眉心的印記如星辰般亮起來，照出團團陣陣光影，也照亮了廖香眉的臉，還有心。
廖香眉再看一眼樂洪濤，發覺他只差將耳朵豎起來，方開口說道：「老師曾說，雷尊表面孤獨問道，實則留有血脈嫡孫，非但資質出眾修行順利，機緣也很不錯。」
傳功崖兩
叫停不做解釋，廖香眉望著稍有些發愣的樂洪濤，問道：「本院弟子夜蓮即將選親，聽說樂副使有意角逐？」
長發青年一愣，雙頰似起兩朵紅潮，目光銳利更足，又很快複原如初，依舊微笑著，看不出絲毫異常。
廖香眉應著，目光掠過五雷落在那名長發青年身上，微微皺眉。
長發青年這才站出來，抱拳施禮說道：「在下樂洪濤……」
廖香眉沒有再理會他，目光回望五雷說道：「師兄錯了。」
樂洪濤第三次發愣，稍後坦然回答道：「在下確有此意……」
廖香眉皺著的眉此時已舒展開，淡淡截斷說道：「本院知道你是誰。」
紅潮再度湧上樂洪濤的臉，停駐片刻仍未分辨什麼，只輕輕朝廖香眉看一眼，便要起身暫退。
平平淡淡的聲音，安安穩穩的語調，給人的感覺就像皇駕之上君王扶椅，一言可令江山動。
後來，很突然的，一切都變了……
不妙的感覺越發濃郁，五雷沉聲說道：「何事？」
「有事情要做。」
五雷認真想了想，說道：「師妹知道我會如何回答。」
被無視的感覺不會好，「天賦驚人」這種評價有時也未必是讚美，樂洪濤終忍不住流露出羞惱的神情，冷漠回應道：「些許成就，如何能與眉院相比。在下聽聞，眉院悟道時天呈異象，數百靈禽自空而落，當……」
「師妹，別來無恙
話至一半停頓下來，廖香眉深深看了樂洪濤一眼，之後再轉向五雷，目光似有深意。
紫雲紫雲，由來便是因為一個叫紫雲的人，萬年歷史雖然滄桑，紫雲真人卻如那面峭立山崖一樣長存，始終注視著這片遺業。
廖香眉看了一眼樂洪濤，苦笑道：「師兄目光何其長遠，豈會事事等到臨頭才做應對。」
山壁光滑，拔地千尺銳意逼雲，傳功崖的另一面應該算禁地，尋常之人不可涉足。此時此刻，廖香眉迎風矗立在山頂，眺望著身前身下那面蔥翠，氣勢彷彿被山峰托舉般漸漲。
談話的時候，廖香眉極擅把握時機，每次截斷挑的都是極關鍵的點，讓人很是難受。當然，與此相比，她說的話比說話的時機更讓人不舒服，無論五雷還是樂洪濤，都覺得太過刺耳。
五雷徹底恢復平靜，說道：「嶺南河東歷來為敵，嶺南三國內亂不休，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不算太奇怪。」
五雷神情大變，樂洪濤神情劇變。
「師兄無恙。」
「樂副使，本院有沒有記錯？」
廖香眉第三次打斷他的話，對五雷說道：「嶺南之事，師兄可曾聽說過？」
廖香眉輕輕嘆息。
廖香眉再度打斷，說道：「如站在此地的是師兄，可會在意這般小節？」
五雷也搖頭，溫和說道：「為兄更喜歡另一句：人定勝天！」
一個地方不動窩待上數百年，即便以修士的眼光看也是件枯燥無聊的事情，但在外域開放之前，道院對廖香眉來說卻是個熱鬧的地方；
廖香眉說道：「師兄覺得，此事是否有些過？」
五雷大度不與之計較，溫和一笑便作罷。
五雷微微色變。
五雷哈哈一笑，洒然回應道：「師妹謬讚，為兄的確喜歡走在前面。」
「不是我記得，嗯，也是我記得……」
這種感覺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五雷神情再變。
英雄與逆賊一線之隔，安靜與孤獨同樣有些類似，廖香眉守望書樓已有近三百年，從未如現在這樣感覺孤獨。
五雷顯然沒有預料到事情會是這樣，也沒有想到廖香眉會如此直來直去，心裏一時不太明白，隨口回應道：「聽說過一些。」
……
「道盟新任外域副使，樂洪濤。」
廖香眉沉默，稍後輕聲說道：「我還是想知道師兄的看法，祭煉操縱失心之人，是不是有些過分？」
……
廖香眉回應道：「若與師兄有關，想必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廖香眉賣關子的水平不高，效果卻著實不錯，眼見兩人均有不耐，才笑了笑，接下去說道：「老師歸仙之前，曾和我說過一些事。」
語音拖長語氣稍頓，樂洪濤先朝五雷看一眼，回頭又說道：「眉院或許記錯了，要麼是還不知道，按照仙靈殿的規矩，夜蓮仙子入仙池淬鍊法體，稱聖入殿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恐已不能再稱之為道院學子。」
轉過身，五
「不必了。」
五雷指著廖香眉腳下，笑著說道：「師妹講的沒錯，但有個前提，你我先要換個位置才行。」
廖香眉搖了搖頭，說道：「人力有時而窮，不可能事事皆如人意。」
本該石破天驚，換來的……什麼都沒換到。廖香眉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漠然說道：「不足千年修至化境，樂副使天賦驚人，不愧道盟重點栽培。」
嘴裏淡淡說著，廖香眉自窗邊站起身。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片嫩葉瞬間長成百年松柏，托起一片燦爛晴空。
空中還有一些人，或銳烈如槍矢，或沉凝如山嶽，修為個個不俗。他們應為兩人相隨的人，遠遠觀望著，不敢靠近這座道院聖峰。
「師兄。」
廖香眉說道：「老師曾說，夜蓮這個孩子心智不凡，來歷更不簡單，尋常人休想駕馭利用。」
周圍雲層漂浮翻滾，簇擁著來到她腳下，四面拱衛八方襯托，給人的感覺隨之慢慢變化。
五雷臉上首次升起輕蔑的神情，不屑說道：「一點點小麻煩……呵呵，這種事情，還不需要本尊為之操心。」
五雷皺眉說道：「師妹的意思，此事與為兄有關？」
廖香梅笑了笑，接下去繼續說道：「前面都是老師所留，下面才是我知道的事。聽說仙靈殿聖子有兩位候選，一個是夜蓮，另一個好像姓齊……」
五雷沉默，片刻后誠懇說道：「確是為兄的錯。」
「我不會讓位給你。」
五雷不知為何心中一緊，問道：「師妹記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