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九百五十章 變變變，辨辨辨（一）
「滾，或者死。」
那是來自火焰的聲音，是這個獨立世界的唾棄之聲。
聲音如雷霆般浩蕩，惡鬼隨手抓取一團鬼雲塞進嘴裏，連同赤發辛辛苦苦培育的鬼王一道通通吞下；隨後它忽然皺了皺眉，神情有些厭惡，還有些疑惑。
「以烙神之器為導……」
「難怪他能與化神相鬥……」
法決、或者說那些蟲子融入后，戰鼓內嘶吼聲越發響亮，耳邊似有無數張大嘴不停開合，同時伴隨著利爪交錯聲，口齒咀嚼聲，鮮血噴濺聲……
「這是……」
停下手，赤發趁火月忙於祭月生煙的時候盤膝坐倒，周圍泛起鬼雲護衛，自己則拿出一面戰鼓，毫不猶豫咬破舌尖，朝戰鼓上連噴三口血。
赤發死了，火月贏了，周圍人都傻了。
用力抽著鼻子，惡鬼朝四周打量尋找那道氣息的源頭，被它看到的人中不少因恐懼紛紛摔倒，竟連逃跑都難以做到。赤發距離惡鬼最近，心神受到的震動也最大，身形搖搖欲墜。
惡鬼驟然嚎叫，聲音凄厲且斷斷續續。它的身體劇烈顫抖，眼神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時而怒髮衝冠，時而又溫順猶如羔羊；總體而言，此時的它分明在掙扎中抗拒著什麼，但隨著周圍火海倒卷而歸，惡鬼龐大的身軀漸漸被淹沒，直到完全消失。
……
火海生月，月色並沒有因為火焰顯得灼熱，依舊那麼清冷乾淨，看著有些寂寞。
月展，拱衛火海平息、之後如潮水撲向前方，無論走到哪裡，火海上方都有一片銀輝相隨……不，是銀灰指引火
掌落血起，魂滅人亡，火月老叟長吁一口氣，抬起頭看向雙盟所在。
千萬種聲音交雜中，赤發聲音陡然尖銳，滿頭紅髮頃刻之間變得雪白，臉上好似蒙上一層白霜。與之相反，那面戰鼓好像吸飽了的水蛭一樣漸漸膨脹，嘶吼聲隨之越來越近，似乎就響在人們的耳邊。
一聲清喝不知從何處傳來，一條身影不知從何時出現，劈頭喝止了秦煥沖的話。
晴天之上打個霹靂，所有議論通通被打斷，沒說出來的話被砸回。世界出現一次瞬間黑暗、黑暗中伴有凄厲的風吹過，眼前再度大亮。
惡鬼喜出望外，嘴裏應著抬一步便跨到火月面前，舉刀揮叉……臉上突然變了顏色。
「瞎了眼的東西，他能做掌門？」
……
「快宣布，堂堂道盟，難道想反悔不成！」
萬人呼喊中，秦煥沖終於站出來，準備宣布結果。
「那個當然……呵呵，比三山呢？」
戰鬥開始，赤發當然不會任由對方施法，但他沒有堅持。
「好，哈哈……」
「吼！」
惡鬼一愣，說道：「殺人就放棄，你可想好了？」
月開，三道輕煙飄渺于月下，似綢帶纏繞出三個圈，明明飄渺靈動如仙，看著卻好似三條吐信毒蛇，不知是何用途。
「秦舵主，麻煩你。」
水仙宗三老資質根本各有不同，主修神通卻一致，效果多少有些類似。水月夫人不提，鐵月的那一戰，天
「老夫道法未成，若你願與老夫合作，非但能夠多活些年頭，標榜史冊也不是不可能；可惜……」
雷鳴般的聲音連續響起，天空似在搖晃，群山為之顫抖；與之相比，赤發此刻已不可聞，只見他掙扎著打出最後一道法決、念出最後幾個字，抬手朝火月方向一指。
「這是你的家。」
火月憐憫的目光望了赤發一眼，回身嘆息，抬手虛抓一把，再朝惡鬼胸前一按。
「以吾之血為祭，以吾之眼為引……」
「這是羅、羅……羅剎？」
「老夫等了你三百年，從今以後，你就留在這個世界幫助老夫，再也不要離開。」
三口精血噴洒鼓面，如細雨入沙一樣被吸收乾淨，冥冥中突聞一聲悶雷般的嘶吼，給人感覺就像冥界打開了門，天外此時飛出魔頭。
死的死退的退，按照規則，還有挑戰資格的只有鐵月與劉長老。
攻山的人忘了害怕，守山的人不知道歡呼，雙盟的人忘了開口，就連此時觀戰的水仙眾長老、慕容沛等核心人物也都渾渾噩噩，半響不知自己是清醒、還是身在夢中。
……
疑問成堆，除火月自己，沒有人能夠給出解釋；以水月夫人為首，水仙宗長老望著空中那條驕傲的身影，不知為何覺得格外陌生。
火月老叟心裏默念著，張口將火海吸入體內，隨筆飄身上千，單掌朝面色死灰
「別想了，傷人傷己對心智還有影響，赤發之所以無法破境恐怕與之有關。」
水月夫人沒有歡呼，低頭默默想著心事；她知道，從這一刻起，火月已不再僅僅是水仙宗長老，而是嶺南第一人。
赤發毫不猶豫點頭，抬起手指向火海中那個依然平靜的老人。
「以皇古子孫為媒……」
火月老叟的月與鐵月不同，洶湧火海自體內湧出，沒有馬上攻向對手，而是如波濤倒卷般對空反襯，四方火焰如朝拜一樣拱護中央，徐徐托起一碗皎潔月色，正懸于當天。
月成，清冷輝光普照四周，戰場外的人們眼前微暗，就好像天地被奪了顏色，普照萬物的昊陽被月光提前取代，進入黑夜一樣。
「絕不是真身，但……不要再說。」
赤發就這麼死了？那隻惡鬼從何處來？什麼修為，為何那般輕易被火月鎮壓……這個詞不知是否合適，眾人並未聽到火月老叟的話，但憑直覺判斷他並不打算殺掉它，或許是殺不了它。
那當然是笑話……秦煥沖無精打采朝四周看了看，清咳兩聲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怏怏，高聲宣告。
惡鬼仍在尋找那道氣息的源頭，半響徒勞，漸漸連氣息也消失無蹤。有些懊惱有些疑惑，惡鬼搖了搖頭，回過身望著赤發輕蔑說道：「破不了境，你敢再用一次，很快就會死掉。」
虛靈門中有弟子尖叫，很快被周圍的人喝止；無數驚慌目光注視下，三角惡鬼垂頭朝周圍巡望，發覺赤發萎頓在其身旁，鬼臉上頓時流露
「哼，再怎麼也比你我強。」
「嗬！」
「這樣的話，赤發本身實力會不會……」
「對呵，咱們贏了！長老即將成為新宗掌門，新宗掌門啊！」
赤發冷冷說道：「殺了他，我願意放棄第三次機會。」
可他為什麼能把它收服，還顯得那般輕鬆？
戰場中央，一隻三角惡鬼傲然而立，身高足有百余丈，一手操刀一手提叉，滿身猙獰氣息、粗看絕不弱於化神。惡鬼身邊，原本盤護在赤發周圍的鬼雲驟然翻騰，隨著那道厲吼，群鬼紛紛拜服在地，嘶鳴聲聲顯得驚恐但又透著興奮，抑或是恭敬。
赤發單手持鼓，另只手連續打出法決；他打的法決與常見不同，顏色血紅，一個個好像某種活著的蟲子，在空中扭曲折轉翻騰不休，最後在一片絲絲聲中撲向戰鼓，一一融入其中。
心念電轉，赤發很快做出決斷，神情變得決然。
「這麼急著宣布，你在害怕什麼？」
「烙神之器，那是烙神之器！」
耳邊似有千萬道聲音，不是神通，乍一聽好似佛家誦經，細辨又像閑話家常，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聲音；每道聲音都帶著不屑與憤怒，帶著責罵與驅趕，厭憎與輕視……
「這是紫……大胆……吼！」
沒有人聽過那個聲音，然而所有聽到聲音的人心裏都會生出念頭，那東西來自異界。
月照，沒有人能夠避開月亮的眼睛，月光所照為一片世界，一切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鬼、物、法皆受排斥，無時無刻不能感受到那股被推擠的感覺。
不知從哪個
「就是他，殺了他！」
三條影子凌空掠過，月下三道虛盤輕煙如靈蛇般飛起，無形無跡、輕車熟路鑽進惡鬼胸口；火月連連打出法決，一道道玄奧靈光飛向火海周圍，如磚塊一樣堆疊起來；火焰作出呼應，四周翻卷與法決融合起來並且豎立……好似在構築一座雄城。
「呵呵，再有百年，老夫方能大功告成。」
「恭喜火月道友，即刻成為新宗……」
揮灑幾道厲害神通，赤發很快發現這些手段對火月無效，阻止不了火海生月月追人；火月老叟的確隱藏了實力，要麼就是這次閉關有了重大突破，與曾經見過的那個水仙長老截然不同。
咬著牙，赤發說道：「三次出手，這是第二次，你必須遵守約定。」
「贏了？贏了！」
火焰徹底合攏，天空月色也已落下，倒扣著朝某個形體發展；火海周圍一隻只鼓包不停起伏，一聲聲雷鳴般的怒吼仍在爆響，吼聲一如剛才那樣森威嚴厲，但透著悲涼與無奈的意味。
「唉……」
「又是你，又是這個地方！你這個罪民，本尊說過，本尊討厭這個地方！」
「赤發已死，若無其它人挑戰，本次比斗便將結束。」
「腌臢之地果然都是些腌臢之物，真讓本尊噁心……奇怪，這裏似有本尊熟悉的氣息，還有乾淨香甜的靈物氣息，這般純粹，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