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九百五十一章 變變變，辨辨辨（二）
「次序，次序很重要。」
必須承認的是，十三郎這次出場看起來魯莽，但其表演很到位，非但賺足眼球，還一度把控了局勢，令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他並未如何釋放威壓，表面看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元嬰修士，這樣的場面這麼多人面前，能夠讓周圍萬人噤聲，完全是因為那幾句話，以及話語中自然流露的囂張氣焰。
連秦煥沖都這麼想，內心微凜壓下怒火問道：「他是誰？你……閣下又是誰？」
和尚搶先說道：「今日與那時不同。」
十三郎說道：「世外之地也會管這些？」
和尚道士齊齊點頭。
道盟怎會害怕區區化神？人們不明白。聽完十三郎的三句責罵，不少人覺得那不像是羞辱，而是帶著維護的訓誡，就好像屬下幹了蠢事，上峰不得不做做顏面功夫、擺擺姿態一樣。
和尚面前一口缸，隔如此遠便可聞到清冽酒香，捧起來，喝一口，和尚朝十三郎做個敬酒的動作，呵呵笑著說：「隨和尚去落日塔，和尚請你喝酒。」
清凈了。
「蕭道友好緣法，老道不服。」
「蕭十三郎，道院蕭十三郎！」
「他……他怎會來到這裏，他不是在魔域，據說還……」
十三郎頭也不回說道：「我一直都在。」
「老道不打誑語，你自己過來看一看，將星歸位成緣破勢，這是天意。」
宛如眉心抵著劍，脖子上架著刀，森冽寒意破胸入腹，千萬張嘴巴同時合攏。
大肚和尚盤踞雲頭，笑咪咪的眼笑嘻嘻的臉，笑呵呵的神情笑哈哈的嘴；因時刻都在笑，他的肚皮時刻顫動
初始因意料之中而微笑，聽完第一句話時震驚，之後生出警惕，再由沉暗變為疑惑；十三郎喝罵秦煥沖之後，火月似乎明白了什麼，眼裡流露出恍然的神情，之後徹底轉為平靜，但有些許失望。
十三郎左看右看，笑著說：「兩位藏了這麼久，何不再等等？」
兩大行走修持精深，出面出言即威懾全場，聲威不可為不壯，氣勢不可謂不足，但……與蕭十三郎這個名字相比，仍顯有些不足。
火月叟再想說點什麼，十三郎朝身後擺手，說道：「你先等會兒。」
「先生該與老道同行？」
和尚道士疑惑不解。
火月叟不得不沉默下來，因為十三郎已朝秦煥沖發出第三聲喝，劈頭蓋腦罵道：「你這個蠢貨，你想死嗎？」
看到這個人，人們第一印象覺得他是個野修，而非那種經過門院熏陶的大宗弟子。換言之，除火月叟等寥寥幾人外，沒有誰能將他與蕭十三郎聯繫起來，更像個不講理的戰士？
「噓，想死么！」
「大胆！」
不客氣點講，他就是在唬人。
十三郎說道：「能否解釋一下？」
十三郎擺手說道：「唯獨這一件，最不需要你們管。」
「閣下……」
和尚道士齊齊搖頭，說道：「施主召喚，不敢不來。」
「你知道個屁！老道與你講……」
「兩位留下來，幫我做件事。」
「罪過，罪過。」大肚和尚聞之連連唱佛，誦罷捧起酒缸鯨吞幾口，憐憫說道：「施主若聽了他的話，必入阿鼻地獄而無解脫，萬
「這樣？那樣？哪樣啊你個混蛋！」秦煥沖無法再這樣忍耐下去，內心怒罵，惡狠狠呼吸一口氣。
「不瞞兩位，剛才我還在想要不要與你們打一架，現在不用了。」十三郎似鬆了一口氣，笑著說：「兩位仔細看看，認不出來就算了，若能認得……」
十三郎說道：「不能不走？」
更像了。周圍不少人心中猜度著，暗想這肯定是道盟內的某個大能暗子，因來得匆忙連服飾都來不及更換。
他喊得太快，人們尚未真正意識到發生什麼就已經數到尾數，好在被呼喚的人反應快，三字出口便有回應。
十三郎稍覺意外，片刻后說道：「很重要？」
「我再想想，你先等會兒。」十三郎還在思索著什麼，隨意揮了揮手。
洪鐘大呂之聲起自東方，金光蘊滿悲憫，聞之即生向佛意，待看到金光之內的景象……所有人齊齊打了個飽嗝。
「不肯出來？哪有那麼多便宜給你們撿呵！」
「……」秦煥沖滿面通紅，氣得險些當場蹦起來。
還有他對比斗與火月老叟的態度……人家自有原故，你管得著么？
十三郎說道：「當初，貴塔貴觀都有人找過我……」
「蕭十三郎乃我破天觀貴賓，豈能去那種無聊地方。」
道士冷笑挑眉嘲罵，喝道：「佛祖心情我不管，老道真不喜歡……給我閉嘴！」
噼啪一通連珠播算，算盤定格，道人注目哈哈一笑，抬頭說道：「算定了，算定了，小友該隨我去破天觀，老道帶你斗狗捉雞焚香操琴，閑時殺殺人，忙來放放火，
這便夠了。
「天星珠盤在此，你敢與我談天相？」
至於他看起來只像一名普通元嬰……人家自己樂意，你管得著么？
喧鬧聲聲，大肚和尚笑呵呵的臉龐流露一絲苦意，說了句：「清凈難求，佛祖一定不歡喜。」
十三郎沒留意、或不在意別人的神情舉動，自語一聲慢慢抬頭，左右各看了看。
十三郎對著天空笑了笑，說道：「我數到三，不出來我馬上就走，一二三……」
「有何談不得，和尚知道……」
和尚歡喜佛顏綻開，道士緊隨其後，先後說道。
十三郎輕蔑望著他，直到秦煥衝心里發毛才冷笑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將聲音與說話的習慣刻意改換掉，聽著讓人覺得輕浮，或者說江湖氣，也就是匪氣。
四方寂靜，萬人茫然，火月老叟神情微變，龍霸天身後之人神情微變，三山老人神情微變。
冷笑聲聲如絲竹，老道甩手將拂塵纏在脖頸，雙手在算盤上一通亂撥。
落日塔、破天觀，那是戰道雙盟、乃至仙靈殿都需要保持一定尊敬。
萬人聚集，大多是修行經年心如狡狐的老鬼，看著形勢微妙馬上把伸著的脖子收回來，抱准暫觀其變的念頭不肯吭聲。當然也有愣頭青驕縱之人存在，比如道盟人群內，有幾名年輕執事開口喝罵；水仙宗弟子中有人為長老表達憤怒，反倒那些為攻山而來的人最安靜，包括三山老人在內，沒有一個人肯出面。
在度過最初的震驚之後，周圍人很快留意到戰道雙盟的
「蕭施主好修為，和尚佩服。」
和尚沉吟，道士之前猶豫覺得吃虧，搶著說：「真人想知道，先生在魔域做過什麼。」
別人認不出，火月認得出；十三郎並未改變氣息，火月曾與之交過手，今生今世都忘記不了。壓住滿肚子疑惑，火月叟絲毫沒有因十三郎的話生氣的意思，抱拳平靜說道：「先生這麼快趕回來，實為水仙宗之幸，不知童……」
秦煥沖不明白，為何自己明明下定決心要問個清楚，但當對方說讓等著，他就像合上閘的水龍一樣乖乖聽話，自然而然地閉了嘴。此時的他沒有留意到，當十三郎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周圍起碼有三人因此變了臉色，垂著的雙拳均為之握緊。
洪鐘如雷，絲竹若劍，聲聲句句字字皆含無上威嚴。數語片刻時光，萬人聽后萬人迷惘，除寥寥幾人外，余者只知道他們分別來自落日塔與破天觀、兩人都要帶蕭十三郎離去外，竟是一個多餘的字都記不下。
「蕭施主請跟和尚走？」
發覺「十三郎」「提前歸來」，火月老叟表情瞬息七變。
秦煥沖瞠目結舌，被氣到不知該說什麼好。
十三郎一喝壓住零散鼓噪，望著秦煥沖說道：「隨隨便便把掌門之位送出去
這可能嗎？管他呢！看下去不就知道。既然露面且這麼囂張跋扈，假如他沒有足夠憑持，今後、今天註定會寸步難行。
和尚搖頭說道：「先生還去過血域。」
老道左手持拂塵，右手持著一隻算盤，單手竟還能打個不停；其聲如明珠滾落玉盤，叮叮噹噹清清脆脆，言辭粗鄙如市井屠夫。
「放肆！」
道士罕見嚴肅起來，說道：「魔族若與上界連通，靈域必迎來滅頂之災；世外之地什麼事情都可以不管，唯獨這一件……」
言罷，十三郎張嘴吐出一道紅芒，彈指送到和尚手中。
他眼中的十三郎變了模樣，白衣輕衫改為黑色勁裝，面目相對普通，氣質冷硬較以往增加幾分跋扈，還透著幾分滄桑意味。
囂張能不能唬人，當然可以。人人都知道水仙宗多出一位大高手，修為極可能達到化神；再看到火月老叟的表現，人們越發堅定了這種看法。
那邊十三郎分辨著秦煥沖的表情，半響點頭自語道：「原來是這樣。嗯，你不知道更合理，那麼也就是說，他們一定知道。」
罄竹之聲入耳，所說的話哪有半點清新意？話語中，西山走來腌臢道士，破衣百結油光照眼，偏偏那張老臉看著極為乾淨，止不住便會生出親近。
「誑語是佛言，緣法亦為佛祖之道……」
「和尚不爭是非，只問天相；天相所指，蕭施主必歸我佛引渡。」
「閉嘴！」
「兩位，都出來吧。」
「……」
「既然是道，當然歸於道門；連你家佛祖都要修道，和尚豈可與我爭？」
「這是……有必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