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九百九十七章 來不及追憶
十三郎好生委屈、無辜，心裏想那麼多小說里都這麼寫，您剛才的話也是這個意思，怎麼沒有道理？
劍尊何須別人安慰，傲然說道：「你雖然差勁，然而外人都已把你當成劍尊弟子，若連劍都不懂，為師當死不瞑目。」
……
這話明顯是掩飾，但其分量太重。十三郎膽戰心驚，只好默默接受訓誡，不敢再說什麼。
「剛強者眉梢挺直，怯懦者神情飄忽，奸狡之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輪廓方正；狠毒者，其目光必定存有一抹戾色。只需揭開那層皮，心術便如水上的油，一眼可辨。」
與尋常修士相比，燕尾族的劍細而且長，乍看會認為那是刺多過劍。與此對應，燕尾人施展劍術時，無論修士還是武者，風格均偏向陰柔詭譎。
大先生不理他怎麼想，自顧說道：「拋開能力不談，天絕並不是、至少暫時還不是最適合你的那一把；它走的是霸道，性情桀驁兼有王者之氣，與你那種狠毒陰損又倔如蠻牛的性子不怎麼對路。假如，為師說的是假如……假如有人有能將其改造一番，或許會好一些。」
十三郎默默體味著這些話，認真說道：「這種事情關鍵看自己，老師想多了。」
降臨之戰，大先生一人破殺百萬里，斷百劍斬百人，不知嚇破多少人的膽；有這樣的老師，如今卻要弟子學那些被他嚇破膽的人，難怪十三郎想不通。
大先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劍尊一脈，求的是拓寬眼界令劍道
這句話聽著是好消息，這種形容卻談不上好，十三郎的態度更是奇怪，非但絲毫沒有因此放鬆，反倒更加擔憂。然不管怎麼講，牙木知道十三郎不會無的放矢，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
劍尊叱道：「有道理個屁！」
「……嗯，也不是真的那麼蠢。」
「不是沒有人可以選，而是因為各人必有自己的劍，一旦從師，師徒之間力量差距如天塹絕崖，不可能一點都不受影響。」
「夜蓮他們不是在逃，而是追。」
獅子教出來必然是獅子，老虎跟著獅子學，學成也是一隻獅子，看起來差不多，實則謬誤千里。假如每一隻老虎自小都以獅子為師，長久便不會有老虎。大先生的話便是這個意思，只可惜修士千萬，能聽懂的人怕沒有幾個。
劍尊對此不屑一顧，輕蔑說道：「為師是君子，用劍做人最講道理，哪裡來的霸道。」
狼堡激戰尚未有結果，四方聯盟先一步出現崩潰的兆頭，與這件事情相比，區區兩座傳送陣算得了什麼？區區幾名散落在外的獵妖使算得了什麼？
休看當時聯盟已成，大先生始終擔心靈族與燕尾之間萬年恩怨難以化解，加上那場百萬里破殺，其在燕尾內部仇家不知幾許，態度不能不有所保留。
十三郎說道：「現在當然不同。其實問題不在夜蓮，而是出在我們自己身上；只要稍稍轉個
……
牙木用力跺腳，低吼道：「到底是什麼，從實招來！」
劍尊說道：「劍術千萬，千萬劍術，始終離不開一個『劍』字。為師只教如何識劍，劍道方面，全憑你自己摸索。目前而言，你應多揣摩一下燕尾族的劍，因它與你的性子最接近。」
「少爺，少爺？少爺！」
「燕尾族的劍出現在這裏，意味著必有燕尾族人參與此事，假如只是個別修士還好說，假如此時乃劍閣授意……天啊！」
笑罵一聲，劍尊收斂神情說道：「劍尊一脈從不收徒，可知道為什麼？」
大先生愕然說道：「……豈有此理！」
十三郎只是笑，哪管老師如何嚴厲。
「為什麼這麼講？」
十三郎說道：「他們不與偷襲者一方，而是和靈修一夥。」
十三郎張口結舌，心裏想這話何其……那個啥。
「老師說的對，學生的確是蠢貨。」
「無知小兒，豈可以人論劍！」
十三郎攔住他，說道：「不是你說的那樣。」
「嗯？呃……怎麼了？」
「將這句話換一種說法，就是：劍如手足。」
這句話彷彿定身咒，牙木瞬間石化。
聽到這裏，十三郎很生氣，於是反嗆一句，說道：「老師講話這麼霸道，我看就挺合適。」
「得了吧，這件事一直就不合理。」
罵弟子蠢貨理所當然，同樣的話由弟子自己說出來，劍尊又覺得過於頹廢，於是道：「與普通人相比，你還強
大先生說道：「要修劍，必須知道劍是什麼，該如何對之。比如，有人說修劍者要對劍恭敬，如此方能體悟劍心。你來告訴為師，這句話如何？」
當年金山之戰完結，得知十三郎遠走尋親，大先生曾專門抽出時間與之論劍，名為教導，主要針對便是燕尾族。
「不是哪樣？」
「天絕……真是一把好劍！」
大先生話鋒輕轉，說道：「燕尾族的劍，細、窄、柔、韌，長、銳，從這幾個字就能看出，它和你的性子很像。」
「因為這樣才合理。」
……
劍尊神情突轉嚴厲，喝道：「勝負乃人之強弱，與劍有什麼關聯？若以這樣的心修劍，終生難有所成。」
十三郎默默點頭。
劍尊才不管他怎麼想，繼續說道：「你的心性叼毒，這輩子沒指望做君子，所以為師也不打算教你什麼，以免誤入歧途。」
牙木連忙點頭，問道：「現在呢？」
十三郎毫不猶豫回答道：「劍尊為九尊之首，眼光自然要比別人高一些；像學生這麼好的弟子，上哪兒找去。」
……
魔魂聖子面色蒼白，急慌慌說道：「情況不妙啊少爺！不行，這麼大的事，得趕緊向上彙報。」
「因為人習劍，劍亦在選擇人，人劍相契越高，其能力發揮也越充分，遲早達到人劍合一。」
十三郎趕緊說道：「老師的意思是，學生資質出眾，足以學得了劍？」
「要習好劍術，首先要看清劍的形狀。人常說相
做君子是誤入歧途？不讓弟子學君子的老師是君子？十三郎繞不過這個彎，感慨萬千。
如當頭棒喝，醍醐灌頂，十三郎恍然大悟。
毛都不算。
「燕尾族扮演的角色，不是你想的那樣。」
牙木大叫道：「那你倒是說呀，別賣關子好不好。」
基於諸多原因，對十三郎這個唯一獲其承認的弟子，大先生教導不遺餘力，且著眼于未來。
「細、窄、柔、韌，長、銳，記住這幾個字，但不能一味尋求與之契合。等將來，你能找到自己的字，無論是什麼，無論哪幾個，都意味著找到自己劍，方有機會成為一派宗師。」
十三郎笑了笑，笑容凝重、憂慮，還有些譏諷。
「這條路不容易，但只要堅持走下去，用劍者最後都會發現，自己需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把劍。拿你體內天絕來說，它是好劍，比為師的劍還好，但它並不是最適合我的那把，所以為師才沒有搶了來。」
從未見過老師如此震怒，十三郎心裏尷尬、羞愧、惶恐各種都有，一時難以言語。
十三郎老實回答道：「聽著很有道理。」
十三郎不為所動，目光打量著那截斷劍，思忖說道：「推導之所以不成立，最大的問題是夜蓮他們為何捨近求遠，不往跨甲陣法方向突圍，反而不顧一切遠遁，還刻意選擇難以追蹤的路線。」
稍稍停頓片刻，劍尊給十三郎
十三郎頓生不滿，說道：「老師不教就算了，何苦讓我學那些手下敗將。」
「你在觀人方面還算不錯，當知人雖多變，但其心性仍可由面目得知。無論其多麼擅長掩飾，所及者不過表面薄薄一層。」
「想不想多，為師只有分寸；歷代劍尊，絕無使用同一把劍才是事實。」
十三郎說道：「事實永遠合理，不合理的是人的思維。」
話至此，大先生認真想了想，用一句感慨、惋惜、貪婪的話結束那次教導，也是最後一次教導。
智低者不勞心，牙木感慨說道：「獵妖使莫名其妙得知傳送陣的位置，巡視周期莫名其妙被延長，靈魔莫名其妙想掐架，燕尾族莫名其妙參合進來……怎麼看都亂。」
「人如此，劍亦如是。修者人人皆有兵器，千萬門類，萬千變化，但是，從來沒有那種兵器比劍更能表露人心，為何？」
「這麼賤，豈能學不得劍。」
劍尊說道：「不懂劍者，劍道必無所成；你現在不懂劍，但多少懂得一些劍法。當聽過用劍當如肩使臂、如臂使掌、如掌使指這句話。」
越想越怕，牙木內心被惶急驚恐填滿，叫道：「不能指望學子慢慢跑，我親自回去一趟……怎麼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劍尊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貪婪，儼然如天絕留在十三郎身邊暴殄天物，自己拿著又覺得彆扭，其神情可惜劍遠遠多過心疼人，令十三郎極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