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何謂正常
「……」夜蓮想插話，但不知該說什麼好。
「時間有限，我盡量簡短些。」十三郎補充道。
是這樣嗎？夜蓮不知道，她甚至不敢去想。
「你什麼你喔，你就是個女人，是一個、聽到別人說你是女人就生氣、認為那是輕視的女人。」
滄浪星上，修真世界與凡間並無本質不同，整體以男子為主導。一方面原因在於數量，男修佔了大多數，此外必須承認，凡間才是道家根本，男尊女卑的觀念也影響了修家。
十三郎說道：「男女之間公不公道，平不平等，既不在於風氣制度，也不在於生理，而在於自己的心中怎麼想。」
沉默中，十三郎感慨說道：「對世界而言，沒有什麼東西比維持秩序更重要的了。如果說，我對這個世界做過一點事情的話，根本就在於此。」
夜蓮難抑憤怒，深深呼吸才能讓心情保持平靜。
更可怕的是，外域返歸，一路同行，連羞恥感都在慢慢褪去，這讓她覺得，自己正在墮落。
一段從不改變的開場白，很奇怪十三郎從不覺得膩味，每次都會重複。
十三郎說道：「調換一下，我是女人，公主她們幾個是男人，那麼無論我怎麼樣，他們怎麼樣，你都不會覺得不公，甚至沾沾自喜，與有榮焉。」
「遇到災害，尤其生死攸關需要逃命的時候，那裡與這裏重視壯丁的習慣不同，講究婦孺優先；如果出現男人不顧女人逃命，會被整個世界唾罵，極為不齒。」
沉默半響，夜蓮幽幽說道：「為
「道理如此，你就不怕……」夜蓮欲言又止。
「那個世界主張男女平等，男人可以做的事情，女人都可以做；男人不可以做的事情，女人也可以做；男人能得到的東西，女人都能、不，應該說都有機會得到，只要付出相當，數量一點不比男人少。」
「……女子若不生育，時間一長，世界豈非要垮掉。」
十三郎說道：「上面那些還算正常，有些女人的行為比較極端；她們覺得自己找到了『受欺壓』的最根本原因：生育，於是開始排斥，痛恨，或乾脆拒絕。」
「還有什麼？」
假如那種情況發生，十三郎與眉師正面衝突，結果將會如何？
「這是一個真正的瘋子。」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萬世之花張口結舌。
這次沒有。
這句話很狂，下面一句更狂。
應該慶幸嗎？夜蓮不確認。按照往日性情，道心堅定的她遇強愈強，決不允許出現類似「怯弱」「認輸」等等情緒。在與十三郎有過多次交集，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之後，夜蓮漸漸意識到，自己正在習慣這種「他更強」的思維，變得不太排斥。
「又來了。」夜蓮內心哀嘆。
忍了半響，夜蓮說道：「難道你不覺得，對不起她們？」
「你，你看什麼。」夜蓮面色發青。
不待夜蓮發問，十三郎繼續說道：「於是一些女人覺得不平，宣稱男女還是不公道，自己被不公平對待，男人無故欺壓女人，等
「還有呢？」
「事情不是這樣。」
「不好。」夜蓮心裏覺得什麼地方不對頭，一時又想不出來，回答極為艱難。
夜蓮譏諷說道：「相互利用，實力、資格都要對等，這個道理我懂。」
「不知道。」
習慣的力量如此強大，萬世之花早就有了警覺，也曾奮力抗爭過，仍不能阻止自己一天天變得習慣，習慣那個讓她覺得羞恥的習慣。
十三郎平靜說道：「是人都會被利用，關鍵在於值不值。」
十三郎說道：「聚散離合，這種事情很尋常。拿我自己來講，有人說我是天煞孤星，註定什麼人都不能留在身邊，一輩子孤獨飄零。他們的話聽上去有道理，實際上是狗屁，嗯，我當他們在放屁。」
「眉師知道我不好惹，但沒有親眼看過。」
講到這裏，十三郎正色說道：「強調一下，我說的這些是風氣，是一種被大家所接收的規矩，或者叫約定。也就是說，不管男女……實力如何，多數都是這樣過日子。」
這種感覺太讓人恐懼，簡直是絕望。
本性使然，有些話夜蓮實在講不出口，多少有點虎頭蛇尾。
「還有秩序。」
「不要臉！」夜蓮憤而冷叱。
十三郎說道：「公主她們幾個不如你強大，但比你看得清、看得透，所以正常，所以快樂。」
話鋒微轉，十三郎說道：「女人有一樣難以迴避的弱點：生孩子，隨後會帶來很多麻煩；因此在實際情形中，大多好的機會仍被男人得到，男性君
十三郎靜靜地望著夜蓮，目光憐憫。
「我去過一個地方，嗯，你知道的，那個地方你找不到，只有我見過。」
「我沒有！」夜蓮面色泛紫。
「你這個人，極度自私而且無恥，恨不得整個世界圍著你轉。成天說什麼正常女人，在你心裏，到底什麼樣的女人才叫正常？」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有那麼多理由。」
夜蓮撇嘴，說道：「自欺欺人。」
十三郎嚴肅說道：「我與那幾個女孩之間，很純潔。」
「怎麼會不知道？」
十三郎誠懇說道：「是真的。」
「還算好。」夜蓮稍感安慰。
必須承認，不管十三郎做過多少「好事」，哪怕「放」過、「救」過夜蓮的命，每當其流露出這樣的表情，總讓夜蓮覺得厭憎，當然還有無奈。萬世之花心裏明白，有許多強大的人與自己的感受相仿，區別在於他們多數都死了，自己還活著。
夜蓮唯有點頭。
十三郎望著夜蓮，說道：「現在有問題要問，假如女子失去生育能力，再不用為這個事情頭疼發愁，好不好？」
夜蓮神情更冷，說道：「虛偽也要有個限度。」
夜蓮臉色發白，說道：「胡扯一堆，與你、與我、與她們毫無關聯；你難道是想告訴我，她們應該為你生……」
十三郎甩甩袖子，嘆了口氣，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大步向前。
夜蓮默然半響，說道：「這樣算不算
夜蓮不能想象，但她明白，與那種情況相比，進丹樓這件事，後果小到不值一提。
「羅馬不是一天能建成，隨你了。」
丹樓到了。
放在以往，能將萬世之花逼到如此囧境，十三郎非得大肆得意、並且嘲笑不可。
話鋒輕轉，十三郎說道：「這個世界，仰慕萬世之花、願為其捨棄一切的男子多如牛毛，仙子準備如何對待他們？」
「那裡有女王，與其它國王見面不會受到歧視，相反會得到更多尊敬。那裡的夫妻，女人當家比男人的比例大得多，常有男人因為一點小事被罰、甚至跪地求饒。」
因為有過多次先例，夜蓮知道十三郎會這樣回答，甚至連其講話時的神情、眉眼唇撇出多少角度都一清二楚。同時，這次詢問讓夜蓮意識到，她跟本是主動送上門去，好像很想聽到。
「所謂正常的女人，就是該喜的喜，該厭的厭，想恨的狠，想愛的愛。女人天生就是感性的，非得為這種感性增加道義負擔，或者把自己看成男人，非得和男人比個高低，非得想著要替女人爭口氣，這些都不叫正常。」
不出意料，十三郎回答道：「當然是為了幫你，幫你變成正常女人。呃，要是覺得不舒服，你可以把它想成幫我自己。」
十三郎平靜回答道：「不覺得。」
「為什麼？」
十三郎說道：「按理這樣的地方，女人不會再像別的地方那樣，為了合理的權利而爭，對不對？」
僅僅虎頭也足夠強大，可惜十三郎不為所動，僅僅聳肩
夜蓮聽得發楞，茫然說道：「然後？」
十三郎淡淡說道：「我要證明這件事。」
好似看出其內心想法，十三郎說道：「我有備案，有把握出不了大亂子。」
相比之下，就女子地位而言，十三郎所講的那個世界無疑好得多。
「你啊你……唉！」
十三郎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利用誰。」
話至中段，十三郎的聲音已帶有殺意，神情淡漠而堅決，不容絲毫置疑。
「好吧，你沒有。」
這樣堅持，夜蓮有些意外。
決心要把這件事情弄明白，夜蓮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冷冷說道：「難道像霞公主、黃花女姐妹那樣花痴，恨不得為你……才叫正常女人？」
十三郎認真說道：「女人若不生育，那個世界的風氣就會徹底轉變，再沒有什麼男女平等，沒有什麼婦孺優先，沒有女子當家；也就是說，女子之前擁有的東西通通都會失去。先天力弱，這樣的她們與男人競爭，恐怕會變成奴隸，甚至被滅絕。」
「我沒瘋。」
十三郎有所察覺，及時說道：「給你講個故事吧。」
言罷，十三郎仍看向夜蓮，說道：「那麼在你看來，生孩子這個事情，對女人而言是不是弱點？」
十三郎說道：「大凡利用，談不攏多半就算了，可以放棄，可以等待下次機會，或者別的什麼。我不同，不管有沒有眉師默許，我都要做這件事。」
萬世之花內心微顫。
十三郎笑起來，回答道：「整個事情的關鍵在於：我同樣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