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老、老、老傢伙
或許不能叫對手。
即便不考慮上面這些，單憑「星球最長者」這一條，便值得所有人保持禮敬。
這裏人人知道她是妖獸，可是化人就要按照人的規矩，四十七歲的小娃娃與兩千多歲的老爺子鬥法，可不就是孩子氣。
言出法隨，一股柔和的力量隔空傳來，輕輕托住小不點的身體不令其下拜，旁人、包括與小不點貼身的十三郎在內，毫無所覺。
小不點沒了轍，眼裡含著淚，委委屈屈轉身準備磕頭。
「……」
「不必了。小孩子嘛，童言無忌，要的就是個精神頭。」
疑惑中，眾人看著十三郎的目光再度發生變化，尤其童子身邊二老，原本還有少許輕視，如今已變得凝重謹慎。
「不錯啊。」
「很久沒遇到像你這麼出色的孩子，嗯，連聽都沒聽過。可惜啊，即便這樣也還不夠，遠遠不夠。」
「定！」
「塊頭這麼大……」
原本得意的小不點頓時傻了眼，掰著手指算來算去，怎麼算都不能說那聲小姑娘叫得冤。
找不到合適說辭，童子有些犯愁，小小臉龐認真思量，看著說不出的怪異。旁邊道尊適時開口，微笑說道：「童老有所不知，十三先生視其為女，親情真摯，半點不假。」
反倒童子換宏大肚，嘻嘻笑著說道：「我老人家很久都沒有這麼高興過，與小孩子鬧鬧，沒準還能多活兩年。」
「四十七，那真的好大了。」
「童老？」聽到這個稱呼，再看看童子的身材，十三郎不覺將目光轉向夜蓮。
破除算正常，傷到完全是另外一回
「前輩，請手下留情。」
對岸的人紛紛喝叱，這邊也傳來兩聲叱責，連十三郎都在其中。
十三郎沒笑，他的目光牢牢焊在小不點身上，時刻準備應變。
道歉變成鬥法，童子臉上少許驚異，饒有興緻抬手輕輕一拂。
小不點臉上全是汗，尖尖鼻樑快要與眉心接到一起，十根粉嫩手指如飛針走線，哪有半點肯認輸的模樣。
望著小不點背後巨大海螺，童子仍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孔，說道：「小姑娘，認不認輸？」
不知是不是知道童子的脾性，萬世之花倒是淡定，屈身恭敬說道：「童姥座下，夜蓮見過前輩。」
小姑娘就得個小姑娘的樣子，年歲比不過，小不點索性摔臉，蠻擰說道：「為老不尊，不知羞！」
長輩謙讓，藉機試探後輩修為，這種事情在修真世界很常見。然而小不點性子里有著狠倔的一面，道歉可能不夠真心，比試肯定全力以赴，眼前童子或許幾百年都沒有出過手，萬一來了興頭掌握不住分寸，後果不堪設想。
「爹爹說，小孩子要有禮貌，老人家要講道理。」
「不錯啊小傢伙，居然傷得了本座。」
隨手擦去唇邊血跡，小小囡囡有些狼狽地磕完了頭，站起了身，一手叉腰一手戳指，神情滿滿彪悍。
院長沒有過童子院長，其年齡將近兩千五百歲，假
夜蓮神情有些複雜，悄聲解釋道：「此老與家師所修同屬一脈，輩分好像更長，我聽說過這個人，但不知道他還……」
神通有相剋，童子以輕風對抗空間之術，等若失去天時。兩岸相距雖不算太遠，也有數百米之遙，傳功崖比十三郎所處地勢略高，童子居高卻要往上托，施法艱難如失去地利。此外，童子隨手施法不為爭鬥，小不點狠心要掙回面子，等若佔據人和。
夜蓮神情大變，想追問，童子已將換了表情，欣賞稍帶戲謔的目光再度投向十三郎。
十三郎心中閃過警兆，匆忙欠身。
全場默然。
說不清是開心還是滑稽，神通被破還被反將了一軍，童子老人反倒很開心，笑容坦蕩如稚嫩孩童，指著十三郎的鼻子大肆讚美。
喝而有聲，聲音卻是從小不點口中發出，聽不出冷厲，只有清脆與少許憤怒；與此同時，旁邊夜蓮素指輕挑，如撩衣彈出一縷神輝，口中同樣輕喝。
「生轉之法，沒有這麼快出關，罷了罷了，你既修習此術，將來自然會明白。」
「呵，看看你爹厲害，還是老夫更有威嚴。」
餘波如此，小不點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其雙手揮灑的速度越來越快，周圍漸咔咔連爆，已然動了空閃神通。區別在於，她以往這樣做是為隱匿或者遁逃，現在反過來，只為讓自己保持在原地。
「想不到本座還活著，對不對？」那邊童子耳朵賊得狠，立即開口喝問。
五朝元老，真正的德高望重！
「不可無禮。」
天時地利人和全占，小不點的身體仍然止不住頹勢，被一寸一寸托起來。看到的人心裏都明白，假如換成生死搏殺，戰鬥早已有了結局。
童子輕輕嘆息，說道：「那就是不好了。」
活得長就是力量，活得久必然強大。比如老院長，滿打滿算尚不足兩千，假如他能如童子這樣長壽，道院哪會有今日紛爭？換言之，化神修士常理活不了這麼久，童子能夠如此，怕不止是修為精深，還有某些特殊原因。
別人無所謂，聽到父親也這樣，小不點煙圈泛紅，濛濛濕眼望著爹爹，好似在提醒他：小不點沒錯，那些老東西不安好心。
微風綿綿，輕柔但極其堅韌，條條黑絲縱橫凌空，就像一條條鞭子抽打在鐵石上，帶起點點火星。童子明顯有意為之，和小不點差不多大小的手緩緩抬起，逐步加力，逐步試探對手底限。
滄浪星化神為終極，縱有人摸索到突破邊際，也從來沒有真正破境；因為此，修士壽元基本固定，突破兩千即為罕見。童子兩千四百四十七歲，除說明其修為程度外，有很大可能是現存修士中的最長者。
最妙的是，十三郎居然一副坦然的樣子，雖也謙遜做足禮敬，神情看不到多少意外，似乎在他看來，反擊令童子受創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早有預料。
「放肆！」
……
必須承認，在周圍人看來，這樣一幕充滿喜感，縱然明知道會有不敬，眾人臉上仍禁不住流露出笑意。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
童子臉上興緻愈濃，一面誇獎，一面曲起拇兩指，在食、中兩指上輕輕捻了捻，捏出兩聲脆響。
「不得胡說。」
八刀過後，綿綿之勢穿梭而下，碎石飛濺煙塵無起，石壁上出現一條深達近百米的缺口。小不點的身軀踉蹌險些摔倒，終於將那一頭磕到地上。
童子哈哈一笑，收斂神情認真說道：「本座今年兩千四百四十七歲，比你大。」
再看身前，小不點雙掌忽而變色，黑白之氣翻起重重波浪，中間跳躍黑絲如蛟龍出沒與墨海，再濃重的墨色也掩蓋不了。對應的，那道如棉牆般堅韌的風牆突然變了味，就像是……奔跑的猛虎突然折腳，嘯傲的蛟龍被抽取筋骨，百年蒼樹流逝了歲月，大漠寒霜被覆蓋一層炭火。
夜蓮面色微變，急問道：「前輩如何知道？」
「哈！」
小不點感受到那股力量，或者叫善意，但不領情，頑強屈身。
相持片刻，小不點開始顫抖，雙腳離地，身體像一張繃緊的極限的弓，只是反過來。其背後，空間道道波紋閃爍，如實質漣漪飄擺不定，遠遠跟隨的何問柳忽然色變，來不及多想盤膝而坐，竭力運轉法力抵抗。
……
這句話說出來，周圍的人大吃一驚，因大家都看到，先前小不點雖說破掉童子一拂，用的是三人合力，且佔據多重優勢才得以實現。這裏人個個眼光獨到，自不會把夜蓮與十三郎當成普通修士對待，加上那個深不可測的小女孩，能做到這樣倒也不算離譜。
「能把妖獸教成這
「扶棺明志，怎會這樣無聊。」
夜蓮詳細回答道：「外域開啟后不久，家師便已閉門修行，聽聞數年前才告出關；晚輩十幾年未曾回歸，家師現今如何，難以知道詳情。」
軟了，透了，融了，濕了……風牆當中升起漩渦，看起來猛烈實則沒了厚重，頃刻間出現條條裂紋。三條黑絲博浪而出，衝出雲霧沖入漩渦，順勢來回破斬八刀。
「三生祝尤！」
「爹爹說……」
視線中，十三郎改為一隻手抱住谷溪屍體，騰出一隻手按在小不點頭頂，紅芒與黑氣同時瀰漫，口中輕喝。
「小老頭，你這麼不講理，家裡人知道不？」
童子朝十三郎撇嘴，洒然說道：「瞧，這可不能怪……咦！」
童子隨意擺手，說道：「看出來了，令師可好？」
如山倒影垂掛身後，小不點粉嫩面孔突爆鱗紋，童音不在，吼聲如同獅嘯猿啼。
這下捅了馬蜂窩。
「大胆！」
沉寂中童子再度開口，聲音首次帶上嘲諷的意味。
「吼！」
十三郎神情罕見嚴肅，說道：「給前輩道歉。」
黑光蔓延，下面的話被壓回去，小不點面孔漸漸透紅，一雙小手不再按膝，而是合掌十指疾飛，彈出道道黑絲。
這就是差距了。沒有神通莫測，不見規則玄奧，就是力大！童子不需要神奇手段，純以修為壓制便可讓人無能為力，不服也得服。
童子神情有些落寞，想了想，說道：「來年大比，這會兒趕你走也不合適，等大比結束，你應趕緊回去一趟，若不然，怕是見不著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