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百年咆哮

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百年咆哮

十三郎又說道:「你這一輩子,辛苦忙碌隱忍,為的就是積累聲望,不就是圖個名正言順?可笑的是,你一面在做這樣的事,一面宣稱這種行為毫無價值;一面奪人心,一面在心裏拋棄人心;一面拚命保持光鮮,一面又覺得人心可欺……」
百年苦忍,千百次默念盡融於一念,是哀嚎,是怒吼,更是發自靈魂的咆哮與憂思。
「無恥!」霞公主第一個開口,聲如劍鳴凌銳。
十三郎輕輕擺手,說道:「一個是殺,兩個也是死……殺!」
十三郎嗤的一聲笑,笑得囂張跋扈,笑得凄厲絕情,笑得癲狂幾近流淚,笑到不能自已。
「無恥,畜生,無恥,畜生!」小宮主不斷重複,找不出新詞可以用。
這就是天人境,但非隨隨便便就能做到,而是要付出沉重代價。正因為如此,當看到那副景象如此清晰,所有化神修士才能體會到十三郎的怨念何等深厚,生出幾多慨嘆。
或許因為太久沒有提到的原故,撕裂般的哭喊像從深山地底、天際遠方,借風伴雲才得入耳的呼喚,顯得不太真實。
聲聲喧囂,如颶風席捲四面八方,漸成滾雷陣陣。不是所有人都會如此,無論道院內部還是四方修士,還有不少人保持沉默,甚還有人想要辯解,礙於四面群情激奮,不敢、或不便開口。
「這樣的人,怎麼能擔當道院大位!」
話說盡,雪恨時,三人兩獸,千軍萬馬,同喝聲聲殺。
十三郎回答道:「怕從天下來,從心中來,從正與邪的較量中來。」
直到……周圍燃起大火,如天一樣強大的尊者輕輕開口,驅趕方圓百里妖獸。
「……」雷尊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沉默了好一會兒,神情漸展,露出發自內心的笑。
「這……」
雷尊沉默稍稍低頭,垂在身邊的雙手略有顫動。
「這是唯一的機會,就因為你自己宣稱不在乎的……諸如聲名之類,放棄掉?」
幾句對話的功夫,空中景物再生變化,那對不為靈魔所容的夫婦已經死亡,接下來,以往、甚至以現在的觀點仍被認為是「雜種」的幼童沒有表現出驚恐,以倔狠姿態與那名天一樣強大的尊者說了幾句話。
十三郎淡淡說道:「那就看著。」
十三郎說道:「我用自己的命拖你下水,就為了這個?」
十三郎輕蔑說道:「既然什麼都不在乎,何需讓我先機?」
「畜生!」黃花女惡狠狠咒罵,喋喋不休。
雷尊抬頭,輕蔑說道:「有了之前的事,如眾目睽睽之下乘危出手,本尊再難令行天下。本尊知道你擅長詭計攻心,費盡心思設計這個圈套,豈能上當。」
雷尊冷漠說道:「尊者不會因為此失位,奪院照舊進行;此外別忘了,大比不是尋仇之所,你給自己惹了麻煩。」
百年風雲,關於十三郎與雷尊之間的話題從來沒有斷過,今日今時,這個謎團終於解開,此前發生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雷尊微顯猶豫,說道:「你是晚輩,是弱者,本尊讓你先機。」
「殺!」
善惡正邪,說到底還是攻心之術,十三郎矢志親手復讎,但他沒有、也不敢對雷尊有半點輕視;然而雷尊當下表現,真真不符其強大本色,讓人失望。
面對比他們強大太多太多的雷尊,壯漢與婦人先後死去,化成血,變成灰,空中凄厲血花綻放,一幕一幕就在眼前流動,彷彿真的一樣。
凡事皆有例外,老祖宗一眼就認出那張臉,神情驟變,身體竟因此而顫抖。
人人都能看到,雷尊自不例外,但其神情淡漠就像個局外人,平靜略有好奇說道:「你才剛剛越過門徑,施展此術大為不易,為什麼這樣做?」
「這種人,怎能成為紫雲院長?」
雷尊淡淡說道:「愚民缺智,怒火來得快去的也快;只要本尊將你滅殺,做完百年前沒有做乾淨的事,你今天所為就是過眼雲煙,白白遭人恥笑。」
十三郎言辭依舊,說道:「你覺得呢?」
這一幕牢牢刻入人們的腦海中,亘古難消。
雷尊神情再變。
十三郎不施法也不做勢,不祭寶也不發令,平靜等候,儼然束手待斃。
這是真心話。
「是她!」
十三郎認真說道:「殺你容易,辱你也不難,讓你害怕真心不容易做到。我花了很多功夫思考,用了很多時間準備,總算達成目標。」
「是啊,你怕了。」
天上雷尊輕輕皺眉,微諷說道:「撕開傷口博來同情,又怎樣?」
十三郎是塑靈後人,這一點已被很多人知曉,然而塑靈族幾乎滅絕殆盡,每一個倖存、覺醒的人都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根本無從追索。換句話說,除了血脈相同,塑靈族個個都是生面孔,沒有認出來的可能。
「受點驚嚇就變得這麼蠢,真奇怪以往經歷那麼多此危機,你怎麼能活下來。」
空中,十三郎吸氣,寧念,收功,畫面自此宣告終結。
十三郎想了想,忽然道:「兩個人?」
「有意思了……」
當雷尊出現在視野內,在場千萬人同聲驚呼。
雷尊搖了搖頭,回答道:「本尊覺得,本尊還會因此獲得更多聲望,得到更多擁戴。」
終於有人叫出聲來,接下去便是浪潮洶湧,人們忘記了靈魔之別,忘記了那兩人的身份難容,忘記了尊者並未辣手將其斬殺,也不再追究那名幼童為何能夠活下來,並且修鍊至今。
雷尊冷笑說道:「本尊怕從何來?」
此刻雷尊給十三郎的感覺,就好像一個心智不全的人裝作莫測高深,刻意維持冷漠無情,實則木訥呆板,根本弄不清形勢,甚至聽不懂別人說什麼。
十三郎望著雷尊說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施術會付出代價,大好戰機,為何還不動手?」
「嗬!」
「住口!」
怒吼聲聲轟鳴四野,瞬間打開無數淚腺,號稱強大的修士們雷雨磅礴,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悲傷。
雷尊漠然說道:「只要你今日登場,本尊必定可以安枕。」
笑容收斂,十三郎說道:「我死了,你可安枕,豈不是很好?」
雷尊回應道:「能做到這樣,你應該自傲。」
「不是她,是她的後人……」
「嗬!」
「爹,娘啊!」
「有點意思。」
雷尊說道:「靈魔之間仇視萬年,難道你認為,本尊會因為百年前擊殺魔族餘孽被輕視?會因此壞了聲名?」
「本尊怕了?」
人之一生,最最熟悉、叫得最多的兩個字,兩個詞,兩個人。
十三郎仔細看著,說道:「你的修為,是偷來的,還是賞來的?」
周圍滿滿安靜,畫面自此定格,夕陽沉落,陰影鋪壓天地,幼童摸索走向遠方,小小背影漸漸消失,被黑夜一點點吞沒。
無數次心中回想,無數次強迫自己思憶每一處細節,那副畫面已如烙印深深地刻在十三郎的靈台與魂魄,如今都隨著殺意完全釋放,清晰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十三郎感慨說道:「本末倒置,知行顛倒,自詡強大實則怯弱;你啊你,你連自己是什麼都弄不明白,連自己想什麼都不透徹……你可真累啊!」
「怎麼了,是誰?」小宮主抽噎不忘追問,眼腫得像桃子。
十三郎說道:「這個世界,有些東西乍一聽不怎麼靠譜,實則真實存在、從未消失。正有,邪也有,再怎麼裝樣都掩蓋不了。欺凌婦孺弱孤這種事情,無論披上多漂亮的衣服,總歸都是邪,是惡,是要被鄙視,唾棄,殺滅的。」
十三郎還是那句話,說道:「你覺得呢?」
良久,雷尊神情歸復平靜,十三郎嘆了口氣。
這聲吼,驚動了天,震醒了地,蒼天慟哭,大地呻吟,天地間景色為之變了樣,無聲無息下起了雨。
十三郎默默反問道:「你覺得呢?」
抬手指點下方人群,十三郎嚴肅說道:「看看他們,求長生修天道,本該脫離凡塵俗世,今日為何如此憤怒?」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這沒什麼好說的,再大的義,再多的恩,再重的情都不可能改變;換言之,人們如今都明白了,十三郎之所以道院求學,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身著獸皮的壯漢,粗蠻難掩往日妝容的婦人,對一名不足六歲的孩童諄諄教誨,叮囑他要記住仇人的那張臉,以便將來能夠找到他,殺死他。
濛濛細雨,細雨朦朧,朦朧間人們看到一座山,一面坡,坡上一家三口話別,為此生在不能相聚演繹離愁。
「不對,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雷尊神情微變。
老祖宗聲色俱厲,斬釘截鐵說道:「傳本宮諭令,今後不許任何人再提十三身世,違者立斬!」
雷尊神情大變,目光驟然凌厲。
說話間,坡上景象為之轉變,漢與婦人說完要說的話,用力抱了抱那個稚嫩男童,轉身,飛躍,撲向那個逼他們這樣做的人。
「難道是……」有隨行長老開口,聲音似在顫抖。
對大多數修家而言,那三張面孔很陌生,唯當那名婦人的出現,老祖宗神情忽然大變。
怎麼會這樣?
「你怕了。」
十三郎說道:「一體雙魂,像妙妙那樣?」
這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