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人間有尾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人性，鍛仙
人類虛偽而善變，孤獨而且脆弱，陰險時常埋怨，偉大當然渺小，人類就是這樣一種東西，矛盾著，爭辯著，前進著，改變著。
十三郎默默問道：「上關馨雅會怎樣？」
聰慧與狡詐，貪婪與奮鬥，欺騙與機敏，嫉妒與自強。
聖女看出十三郎的臉，憐愛說道：「你不要生氣，我活過來指望你幫忙，活過來之後還要你帶路，不會因為這點事情故意與你為難。沒有馨雅的魂，這具身體發揮不出功效，就算你把龍器給我，我也還是活不了。」
「我就是他們的親，他們的妻，他們的族，我死了，他們為什麼而活？」
「我在殺你。」
「怎麼著，想殺我？」
十三郎大大一口唾沫，冷笑說道：「瞧你那副德行，殺你還用得著他。」
「我雖無力，但能看到他們的舉動，能知道他們為了讓我活所做的事；其實啊，當中有過幾次，我覺得已經快找到所要找的東西，只差一點點。」
丟掉是暫時的，億萬萬人億萬萬年繁衍，早已形成任何力量都改變不了的洪濤駭浪，早已融入人類的血脈與靈魂，足以保證將這些保證人成為萬物之靈的認知傳承下去，堅持到世界滅亡的那一天。
……
「沒人性的東西，給你！」
十三郎知道她想問什麼，厭憎說道：「沒錯的，我罵你，恨不得殺了你，所以給你龍器，懂了？」
說斷就斷，那條銀質透著血芒的絲線當空而斷，修士當即因虛脫萎頓在地，那邊聖壇隨之崩裂，再出現一
聖女無言可對，心裏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號稱萬物之靈的人有很多其它生靈比不上的優點，同時也具備所有生靈相加都比不了缺點，靈之一字，道盡了生命存活與繁衍過程中伴隨的長與短，得與失，還有榮辱，善惡，正邪。
「看看吃不死你。」
「你做什麼？」
……
「這樣也好啊，一次一次的做，總有一天我能……」
「其實我知道，你啊還在想著……」
痛罵簡短，不等聖女做出反應，一團黑影撲面而來，伴隨著十三郎的放肆嘲諷。
「反正你也不想活，不如我來加把勁兒。」
這是實情。
一番說辭毫無道理，偏偏聽上去理直氣壯，聖女淡淡講了幾句，忽覺得沒什麼意思，隨意擺了擺手。
人類存在了無數年，還將存在無數年，此過程中，人類由本能生出靈智，由被動變為主動，總結出許許多多讓自己覺得幸福的法子。
「我有什麼不敢！」
「至於他們，他們是我的人，我憐他們，愛他們，保護他們，當然也擁有他們。」
比如義、敬、賢、喜、才。
短短片刻，十三郎連斬五六條絲線，聖壇隨之崩開五六處缺口，聖女的身體飛出五六條血線，壓力陡增。
曾經堅守了無數年的聖壇，如今連一條供靈絲的損失都承受不起，缺口邊緣赤色崩飛，聖女神情隨之微變。
「打到最後，大家都死了，我也快死了，誰
……
「我是國，他們是將，國破城無，他們怎麼能活？」
「如今的他們，早已忘了自己是誰，認為是為了他們自己做這件事……唉！」
聖女說道：「求真問道，多少人為了活著不擇手段，其中也包括你。這在修士看來都是正常的，從來沒有人覺得沒人性；我只是反過來，為了死而不擇手段，能有什麼不妥？」
還有很多類似這樣的字，慢慢構成為整個人間所認可的標準，再由無數人將其傳播到四面八方，傳承到一代一代。比較這些的話，最無知的人最聰明的獸知道的多，最兇殘的人比最溫順的獸理解的深，那些行為與之相反的人並非不懂這樣的道理，只是為了這樣那樣的理由，為了這樣那樣的慾望，將其遺失罷了。
十三郎說道：「我知道，所以給你龍器。這是一開始就商量好的，我激發你的求生意志，在用龍器幫你鞏固聖壇。」
這個東西是人類最最珍貴的武器，它叫做：人性。
「不可以的。」
聖女說道：「那不一樣，嚴種狀況，她算不上死。」
聖女老實回答道：「也不能說死，她會成為我的智慧靈精，也許……將來如果我再想死，她還是能夠轉世輪迴，再做一次今天做的事。」
十三郎冷漠說道：「我
「你說的對，我當然可以那麼做。」
天堂在人間，地獄也在人間，有人創造了自己的天堂，有人處處身陷地獄，這就是人，無數個人集中起來所造就的世界。
這叫什麼話？
「我懂。」
「我走不了，但能做這個。」
一忍再忍，忍無可忍，十三郎終於按捺不住，破口大罵。
十三郎所看只是想象，聖女卻曾經親眼目睹，感受自然深刻得多，臉上滿滿憐惜。
「我吃給你看！」
聖女一面想著，隨手把那團毫無威脅意圖的東西抓在手裡，神情微愕。
「說得有點多了，你多半聽不懂。」
「做你媽個逼！」
連金烏利爪都能阻擋一二的鱗片，一咬而斷。
聖女再度失笑，說道：「瘋也罷，魔也好，你已經成功激發我的生志，只要救活了我，外面的人也都不會死。」
聖女承認事實，忽想起自己剛剛說過對方不一定死，改口說道：「可殺了我，馨雅豈不是也要死？」
比如美、善、好、友、良。
「不敢吃是吧？不吃我繼續殺！」十三郎做勢再斬。
「我是神，他們是子民，我要求索真道，他們怎麼可以不出力？」
人把世界分成天堂、人間與地獄，實則三者從未分離，一些人活在塵世心在天堂，一些人身修大道神入幽冥，還有大部分人碌碌無為，活一世，走一遭，普普通通，尋尋常常。
十三郎認真想了想，說道：「你活過來，上官馨雅就會死？」
這可真是一句蠢話。
十
這個要求真的不過分，以巨龍身體換一個元神，根本就是傻逼才會做的事，可惜仍被拒絕。
聖女迷惘不解其意，沉聲說道：「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剛才是在罵我。」
「想你娘的頭。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十三郎再次來到一名修士身邊，揮手成刀，再斷一根銀絲。
十三郎斷喝一聲，縱身去到一名修士身邊，抬手輕劈。
「我的死，是為了尋找生的意義，死路漫長，如能半途找到生趣，我又何必去死？」
「我是主他們是仆，主亡仆活，對真衛而言是最大的羞辱。」
十三郎啞口無言。
「對，能救活你的東西。」
……
「我剛剛才想明白，把這裏所有活人加起來，連你都算在內，還打不過我一個。」
「龍器？」
「聖壇崩潰，你自己……」
「能你媽的蛋。」
「袍澤滅盡，親族死絕，他們報不了仇，雪不了恨，活著還有什麼用？」
「呵呵，不是他，難道是你？」連遭辱罵，聖女依舊不動氣，但她不明白事情為何會這樣，手裡握著那塊龍鱗，神情猶豫。
……
十三郎說道：「既然這樣，你把她的元神放出來，我把龍器給你。」
「啊呸！」
「誰說我不想活……住手！」
聖壇崩潰到這種程度，在此供靈的上官本系個個衰竭，縱有仙丹恐也難以恢復。至於聖女，她被聖壇死死困在中央，身體每時每刻都在受傷，
聖女回應道：「馨雅就是我啊，難道你看不出，這就是她的身體。」
十三郎停了下來，回頭望著聖女冷笑。
……
聖女欣然接受十三郎的批評，說道：「可是，我是仙又不是人，為什麼留著人性？今天這一切，假如不是你讓我想起當年未了的那點余念，今天這一切正是我所努力的，我為什麼要阻止？」
別忘了，她已經「死」了不知多少萬年。
十三郎認真說道：「你就是個瘋子，是個魔頭。」
「你走不了。」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遑論曾經橫行宇宙難尋對手的聖女，說話間，她抬起手，將那枚鱗片送到口中，輕輕一咬。
嘆息是真實的，聖女憐惜龍衛忠貞，感情也是真實的，奈何真實歸真實，對她而言卻沒有意思。
聖女老老實實搖搖頭，想了一下又問道：「你想先把我救活，之後找到那個朋友，讓他殺死我？」
「只要我活著，他們就不會死，就算死了，我也能讓他們復活，即便不能復活，那也是應該的。」
十三郎大致明白了經過，憤怒說道：「既然你自己想死，事先與手下說清楚，非但能夠安安穩穩的死，還能……總之，只要你還有一點點人性，只要你稍稍動動嘴皮子，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當年那場戰鬥啊，打的可真是慘。」
「你可以告訴他們。」
「斷！」
所有這一切，長短得失，善惡榮辱，都只能證明一件事情：人，是唯一一種主動追求、並且創造幸福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