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人間有尾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看，這是什麼？
「別叫。」
靈識遊走，十三郎知道夜蓮的修為已突破中境，體內生機蓬勃氣息旺盛，比自己估量的還要強大；此時他也留意到夜蓮的衣著、體型還有氣色等方面的變化，當然也看到了齊飛。
十三郎隨口說著，望著夜蓮的目光漸漸凝重，眉間皺成川字。
只有當一隻手被佔據，當心神分出一部分查看夜蓮狀況的時候，十三郎才需要轉移目光，用這樣的方式提醒，或者是警告。
長老想說點什麼，身後傳來一聲冷哼，神情頓時變得尷尬。
咚！
凶威浩蕩不容冒犯，但在下一刻，那團東西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憤怒突然之間散於無形，代之以親切與渴求，甚至……撓了十三郎一把。
這很正常。臨近升仙，緊要關頭被十三郎廢掉雙腿，地缺因此實力大打折扣，想不記恨，除非太陽從西方升起。
不要輕舉妄動。
與飛殿下關注到的異狀不同，十三郎首先留意到夜蓮開啟了居所禁制，身外還有神輝閃耀；假如這裏不是仙靈殿，假如不是看到其神情平靜且有淡淡欣喜，十三郎幾乎要認為夜蓮正遇到大敵，被迫封關自守了。
「是一門特殊功法，修鍊很久了。」
……
升仙台自有神奇法度，登台之後便可隔絕鼓聲震蕩，以免被後來者大力所傷。
「這麼霸道的東西，是什麼？」
帶著疑惑回頭，他將視線轉向升仙台，已登到台上的那些人，台下那面鼓，還有準備擊鼓的那名道盟長老
一切都顯得理所當然，似乎她早就知道十三郎會這樣做，做好了被「體檢」的準備。
輕輕撓一把，缺掌斷臂不動顏色的十三郎眉頭蹙起，腦海彷彿被錐子扎了一下，鑽心的疼。
「告辭！」
「怎麼不擊鼓？」
「這是什麼？」
羞辱不僅僅來自於兩人間的「親昵」舉動，更重要的是那種舉動帶有的防範意味，不是重了，而是太輕。
齊飛艱難笑了笑，回答道：「下次不知什麼時候，齊某不想錯過機會。」
升仙台上，各個環內都有修家，正中猶自空缺。
天殘地缺都到了，地缺身下殘腿依舊，朝十三郎看了一眼，目光怨毒。
適才與飛殿下對望，目睹其形於表面的變化時，十三郎並非毫無所動，而是根本分不出力。他的全部精力都被那團「東西」所佔據，感覺彷彿遇到了和金烏等真靈相較、甚至超出的凶物。
「佩服。」
誠心誠意說出這兩個字，齊飛深深吐出胸中濁氣，抬手朝十三郎抱拳。
那種凶威根本不是言辭所能形容，非要表述一下的話只有四個字：毀天，滅地！
十三郎沒看她，目光仍對著那名擊鼓長老。
看了看大家的神情，十三郎很快猜到此前發生過什麼，朝大家歉意笑了笑，之後轉向那名長老。
萬世之花的肚子里，準確地講是其孕育生命的所在，存在著一團「東西」。
這是羞辱。
然後沒有了。
飛殿下看
一定是錯覺，十三郎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心情沒有因為那個東西態度轉變而放鬆，凜意大起。
「還不錯。」
「汪汪！」
靈覺八面，冥冥中似存在著一股力量，將他的目光引向夜蓮所在的位置，隨即皺起眉頭。
夜蓮微笑著，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驕傲與喜悅，將憂慮深深藏起來。
兩聲狂吠喚醒了他，隨著兩道帶有實質凶威的目光加入，齊飛身上承受的壓力陡增，神智反倒一清。
……
他看著十三郎，十三郎也在看著他，準確地講，十三郎自伸手的時候才開始認真打量飛殿下，目光再未挪開。
「老朽……」
「區區鼓威，怎麼能讓你這樣？」
「怎麼不擊鼓？」
結果毫不意外，換來兩聲更加洪亮、警告意味更濃的狗吠。
……
「能否入得先生的眼……豈有此理！」
「放心，我沒事。」
強大的人總能擁有某些特權，因為時間緊迫，十三郎沒有掩蓋自己享有特權的事實，毫無顧忌在仙靈殿內放開神識。
對面齊飛等了一會兒，才意識對方已經沒有再如剛才那樣看著自己，面孔遏制不住微微抽搐。
四聲鼓響才有資格進入正中，人間巔峰修士也未必有把握做到。
「你也要參加？」
不知是因為壓力太
十三郎又經歷了什麼？他是怎麼修鍊的？他的底線是什麼？什麼時候才能變變臉色，才能憤怒或者失態？
齊飛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還做不到，甚至不曉得差距是多大。
「恭喜先生神通再漲，可……升仙台時限將至，齊某要走了。」
「殺！」
此刻，所有未獲升仙令的修家都已擊鼓完畢，成功者登台找到合適的位置，失敗者退至遠方，懷著複雜的心情默默觀望。已得升仙令的修家，比如一些散派小宗多也完成擊鼓，台前人群只余雙盟一院的修家、與燕山等幾位劍閣長老。
十三郎的冷漠僅限於雙眼，聲音舉動一如從前；事實上，十三郎現在的心神絕大部分放在夜蓮這邊，對齊飛的防範僅發自本能，心裏甚至都沒有他。
它有顏色，五色流彩稱得上艷麗；它有感知，極細微但是無比清晰；它還有情緒，被十三郎的靈識所觸動，它首先表現出來的是憤怒，極端、暴烈、強大、威嚴等種種交雜而成的憤怒。
說其是東西，因為十三郎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形容。粗看像一團蠕動的活物，細看沒有實質形體，更像是一團氤氳氣流。
「你看看。」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是十三郎，即便經歷了十年觀悟、心神堪稱人間絕代的十三郎，依舊被那種憤怒所震
問題並不僅僅在於這裏，腦海劇痛的那個瞬間，十三郎看到很多畫面，如嬰兒撕扯父母頭臉，幼獸撕咬母獸爪牙，巢沖稚鳥呱呱亂唱……那分明是撒嬌。
……
十三郎呃了聲，說道：「那也是的。」
此刻飛殿下尚未離去，目睹這個非常具有「擁有」意味的畫面，眼中閃過一絲凌厲。
這是什麼東西？尚未成型便有如此力量！
驚呼迭起，那群剛剛被十三郎帶來的修士們狼狽不堪，東倒西歪沒有一個站得穩。好處是，這聲鼓將他們心中最後一絲僥倖徹底擊散，在沒有了諸如「我只是運氣不好」等念頭。相比之下，那些已經擊鼓失敗、但已有過聽鼓經驗的修家面面相覷，心裏感受更深。他們現在才明白，同樣是第一聲鼓，不同的人敲出來也有差別，威力大有不同。
眼中凌厲慢慢褪色，齊飛有些絕望。
那些信息被送入十三郎的腦海，在那裡進行解讀、分析，毫不留情地將偽裝剔除，辨識出真意。可惜齊飛看不到那些，只能隨著心緒的變動而不安，進一步反饋出自己的思維，繼續被那雙眼睛印刻。
「先生有意考校道盟，還不擊鼓！」地缺同發質問。
看清一切，十三郎越發不解。
就好像一名身居高冕的皇帝，無端端被路邊乞丐塗了一臉泥巴，因褻瀆而生衝天之怒。
沒有拒絕，絲毫沒覺得意外，夜蓮靜靜地迎著十三郎的舉動，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原因很簡單，他已經知道了。
齊飛無法
聽過一聲鼓，十三郎已經走了。
「汪汪！」
時過百年，十三郎的境界幾乎看不出變化，但比以往強大太多太多；如今的他，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根潛力無盡的彈簧，施加多少壓力就會承受多少反彈，不多一分，但也絕不會少半點。相比之下，曾讓齊飛引以為傲的修為突破就是一場笑話，顯得微不足道。
「啊！」
鼓響，聲威比之前修士來得更強盛，浩浩蕩蕩席捲八方，波及三百里。
「怎麼會這樣？」
片刻凝望，飛殿下進一步體會到那種平靜背後是一顆怎樣強大的心，感覺就像面對一個冷漠冰冷的機器，將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聲一變，包括每次心跳的輕重緩急都被那雙眼睛印刻下來，絕無半分偏差。
嘲風來到身邊，縱有強敵也可緩衝，同時確認此事與齊飛無關，十三郎將分出的那一絲心神也收了回來，全心全意查看夜蓮的狀況，再沒有說過什麼話。
沒有遲疑，甚至不經過允許，身形穿過禁制來到夜蓮面前，十三郎伸手貼向其額頭。
身形晃動兩次，齊飛如幻影般原地消失，嘲風獸的視線隨即轉移，跳躍著劃出一條直線，至極遠才回過頭。
同門爭氣，地缺臉色稍稍緩和，冷笑著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