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勇敢的驢，勇者的心
不管找出多少、何種大義做借口，這種事情本質就是交換，似乎可以看成生意。
「你的命。」
「當然。」
看去根本不用考慮，但要想一想，人生來就必死，以死換來的價值無非是讓別人活的更久；如此一來事情就很清楚，所謂「死得其所」，其實是用較短生命去換別人較長的命。
靈機說道：「第二，冥界大律為天條，冥圈雖小不失森嚴，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辦事。死後的你，天賦、記憶被抹去，投生之後能否覺醒，誰也不知道。」
「這種鬼地方……」
「入界之後我在死亡中增強，此頭隨之一道成長。如今我才明白，之所以我對死亡的感受次次不同，十三可能用了手段只是一方面，更主要是天道之力發揮作用，它在死亡中積累經驗，千般感受萬般變化，最終達到造冥要求。」
「啊……」
聲未落，眼前灰哥縱身一躍，以此生最最瀟洒的姿態跳向靈機的頭，未留一言。
「需要……」
打斷靈機抒發情懷，灰哥用力跺跺蹄子。
楞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意思，靈機驚叫一聲想開口，依舊說不出話。
實力強了，沒頭靈機仍能講話，聲音直接響在灰哥的腦子裡。
灰哥驕傲說道：「碌碌之人，瑣碎俗事，不值。」
對視良久，灰哥身上冰寒消退，表情慢慢變得古怪；對面靈機看著他的樣子，有點弄不明白意思。
說完這句話，冰寒已經無可形容，灰哥身上一層冰霜，任憑周圍昊陽真火兇猛無比，動不得其分毫。「歐……歐昂……」
靈機訥訥說道：「不能叫搏，因
「說唄。」
靈機老實說道：「是要灰哥去死。」
反過來寬慰靈機，灰哥感慨說道：「本神現在明白了，拖家帶口的日子，不容易呵！」
「冥界收生但不殺生，所謂輪迴，前半程說白了就是生命從陽間走到冥界；金烏造就這層世界，陽火早已脫離其控制，根本沒有生命可以存活。」
假如情感公平分佈，假如以死換生值得感動，無量劫的體會最深。
灰哥眨巴眨巴眼睛：「聽上去像是要我換個地方住，對不？」
明擺著的事實，那層由金烏全力塑造的假陽世界不足以與冥圈達到平衡，搖搖欲墜。
冷，黑，無，別的什麼都沒有。
靈機神色茫然：「那之前……」
灰哥疑惑說道：「那是什麼？」
真要表現高士風情，此時應該雲淡風輕，或笑而不語，視線無焦點，臉上弄點莫測高森的表情為最佳。一聲感慨難掩失落，徹底將夔神愛慕虛榮的本性暴露出來，也讓靈機看穿其皮相，回了神。
灰哥望著他，表情古怪問道：「怎麼了，害羞？」
「說呀。」
雙手提頭準備連回身體，靈機抓緊最後的時間解釋道：「冥圈由我轉化玄冥之氣而成，十三搭的陰陽橋溝通陽世。頭在我身，冥圈由我控制，脫離就是冥界雛形，雖小但有規則不容冒犯，非但十三封不住，金烏也配不上。」
靈機繼續說道：「第三，冥圈由我們幾個合造出來，很多困難無法提前預料；灰哥入界后、縱
「要多久……算了當我沒問。聽你扯了半天，冥圈到底啥樣，能看不？」
驚嚇之後還有驚嚇，寒意衝心的那個瞬間，灰哥突然生出感覺：自己沒有了。
靈機又一次沒了言語，心裏首次承認自己的確不是搞陰謀的料，空有大力大慧，連頭畜生都騙不過。
靈機茫然：「什麼怎麼了？」
一界一人，那種孤獨、又豈是孤獨所能形容，灰哥想了想，認定那將是一段可怕難熬的生涯。
身在，世界在，感覺什麼都不存在，思維頃刻被清空，視界只剩那一片紅，那一點黑，黑點那一片徹徹底底的無。
不用靈機說明，灰哥倒吸一口寒氣，心裏意識到這就是他要灰哥去的地方，冥界初始。
提到生命長短，無量劫比天道「活」的還要長，區區妖獸、人族，縱然修行道法延續壽元達到千年甚至萬年，在靈機眼裡都不過一瞬，其價值無限相當。這個角度講，他才是真正秉持「眾生平等」的那一個，對「就義」的看法迥然不同。
「我會怕他？」本能應了句，靈機終於清醒幾分，神情仍有些呆：「你答應了？」
灰哥反而明白了，點頭輕蔑說道：「懂了，你怕十三。」
「嘿你個倒霉催的，到底需要什麼？」
「能做成這樣，還要感謝天道、狂靈、界魂，尤其要感謝十三手下留情，沒有毀掉這最後的肉身。」
靈機一頭霧水，心裏想這個畜生到底在說啥？
「我操！原來是不敢。」
灰哥撇撇嘴，心裏想本神可是神，乾的就是偉業奇事。
內心惆悵，靈機再度取下自己的頭，洶洶火勢中開口道。
「具備條件不代表成功，想把它做成冥界要走的路還很長，有很多兇險。冥界無生只是其一，還有金烏的境界太差，其後果……你已經看到了。」
言罷抬頭輕拍額頭，一拍竟把頭給拍了下來，嚇灰哥一跳。
「該怎麼做，說。」
……
很多人碰到過類似情形，註定要死的人，該不該讓他去做必死的事，死的更有價值？
前撲身形凝固在半空，靈機陷入沉默。
灰哥低頭看著自己，心裏想本神如此雄壯威武，一下子全沒了？還有剛剛開口說話又要閉嘴，那可真叫慘。
「上古血脈到此只能混吃等死，想我堂堂無量劫，竟也落到這步田地……」
聽到這個，灰哥楞住。「頭羊的意思，就是只有我一個？」
「那個什麼圈裡沒有生命，所以需要頭羊……頭羊難道不是命？」
「滾犢子，搞的自己很了不起似的。」無需再裝，灰哥心情大暢，一頭把靈機撞個跟頭。
靈機默默搖頭。
灰哥不悅說道：「有話就說，不要婆婆媽媽。」
「那我可說了。」
靈機看懂灰哥眼神，把頭放回脖子上，不知為何又嘆了口氣。
「需要灰哥做點奉獻。」
終於，灰哥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的確是個鬼地方。」
沒了頭的靈機並未死去，相反看去像是脫去一層枷鎖、卸下一座巨山般輕鬆，那顆骷髏頭顱也變了樣，赤色以可見的速度滋生外露，當中一點墨黑
凡俗世界，一頭會說話、但無修為的怪驢絕無好下場，灰哥記憶含糊但其與生俱來的警覺仍在，明智地扮成一頭憨傻怪獸。想到這些，靈機好生為之唏噓，甚有幾分哀怨共鳴。
「我靠！」
靈機默默點頭。
灰哥說道：「講完了，講明了，為何還不動手？」
這般火勢，當中卻有一股侵心寒意，冷徹骨，凍寒心，順火浪沖入心海，直衝魂魄。
「與天道一戰，原本純粹的我含有少量天道之力，又因狂靈不滅天賦將其留下來。天道生來主掌輪迴，陰陽兩界如記憶一樣包含在其力量之中，此後界魂塑身，其天性中塑界的一面自動生效，把我的頭變成可以改造的器。」
內心嘆了口氣，靈機望著灰哥鄭重說道：「目前塑造輪迴現在只走出第一步，塑冥圈是關鍵，圈內沒有生命，需要一名英雄做頭羊。」
灰哥再次眨眼，眨呀眨的眨個不停，顯得不可思議。
靈機為難說道：「這麼講也對。但和現在區別很大。」
「我靠……咦！」
……
「小事。奉獻什麼？」
「這不是問題。真正陽間就是這個世界，冥界構建成功后與之相連，最終成功與否，只在一瞬間。」
看到了。烈焰洶洶困不住當中那點墨黑，冰寒之意透殼而出，灰哥的身體慢慢開始發抖，不是怕，是被凍的不行。
「就這麼多了。」
「看看看，看什麼看？」灰哥大咧咧說道：「正經事情，剛剛講到如何才能讓咱
生命的價值，豈是時間長短所能衡量。
下一刻，洶洶之火狂跳，熱浪滾滾望之生痛，感覺靈魂隨時可能被烤焦；尤讓人不解的是，這裏本為昊陽世界，真火凶威不容冒犯，尤其不允許別種火焰肆虐；偏偏那顆頭顱上的火焰截然不同，絲毫沒有被壓制的感覺。
「！」靈機翻身躍起，怒火滔天。
灰哥說道：「我所知道的是，本神受了你的害肯定要死，天王老子都挽回不了。索性要死，總比大家一起白白死掉來的強。」
「奉獻你的命。」
灰哥表情嚴正：「本神一直會說話。」
灰哥憤怒說道：「你想殺我，答不答應有區別？」
灰哥牙齒打顫，已經無法說話、只好用眼神示意，他聽夠了，也明白了。
「我……的啥？」
靈機說道：「第一，你將不再有身體。呃，是沒有這副身體，沒有血肉，沒有骨架，沒有皮毛，且多半不能再像現在這樣說話。」
「別怕別怕，道理我懂，十三比我更懂。反正要死，遲死早死都是死，不如奮力一搏。再說這事不為我一個。」
「界魂不想製造冥界，但其天性還在；它能壓制本界所有生靈，可它壓制不了了我，更壓不住外界那個天道，諸般巧合方才造就這種結局。」
「幹什麼呢這是？不是要我死掉去做頭羊？」灰哥越發不耐，催促道：「動手呀！」
「辦法很簡單，只要跳進去，陽間被殺之後進入冥圈。在此之前我想問下……啊！」
「這個……」
言罷無聲，兩個非生非死的傢伙相互瞪眼，很久沒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