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有子
……
「好。」來不及把圈子繞明白，十三郎一個勁兒點頭。
最兇猛一波反噬過後，十三郎感覺稍好，凝重說道：「終是後患。」
還有夜蓮，夜蓮還在滄浪，肚子里懷著道胎，自己的兒子——應該說是另一個兒子。
蓮仙子看懂了十三郎的意思，微微一笑說道：「有我在，我們的兒子怎麼會死。」
除了這些，十三郎還看出，男童在看著自己時候，臉上有眷念，有孤獨，有傷心，有憤怒，更多的是輕蔑與失望。
大小兩人面對面站著，一個痴痴獃呆不知如何是好，一個混混沌沌好似夢中初醒，男童用那種「不是自己孩子一定忍不住抽他」的目光望著十三郎，彷如審視一件貨物。
十三郎忍不住了，問道：「為什麼？」
恰好男童輕輕挑眉，說道：「你是我爹，怎麼能長這麼丑。」
客觀講男童的話一點都沒錯，當下十三郎的確很醜，非常丑，丑不堪言，丑到不能更丑。大戰之中骨碎皮裂，全身上下就沒幾塊好地方；尤其面孔，之前那麼多耳光響亮，後用大力內息膨脹，不少地方還能看到骨頭。
十三郎沉聲說道：「我是你爹。」
塑靈變之後必有反噬，通常表現為精疲力盡，以十三郎的強大回復能力也需多日才可恢復如初。此前一戰，他的力量不屬於自己，反噬格外強烈，力竭神衰兼有重傷，已經無法言語。
這話問的白痴，從恢復神智時候開始
男童看了看他，又說道：「躺下。」
再有就是三生合體，叮噹與夜蓮之間最大的麻煩解開，可她既然是三魂中的一個，將來究竟會怎樣？
玉輪升空，清幽孤寂，冷漠憐惜，與昊陽同輝。
「啊！」
蓮仙子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道胎與界魂不同根但是同源，相融之後恐無法分開。界魂又不能殺，如此就只能以道胎養天道，類似於修士奪魂。具體該怎麼辦……靠你了。」
明明什麼都不記得，突然間多出兩份比天重的責任，幸福雖有，同時難免覺得有些冤。
「直接告訴我不就得了，何苦這樣折騰……」
「我沒事，因禍得福。」
掌心冰涼，清冷清冷的感覺，十三郎試著調取力量，結果自然徒勞。
叮噹死，冷玉亡，自己沒來得及封存其記憶，製造不滅的計劃宣告成空。
沒來得及表示什麼，蓮仙子又說道：「不過，界魂也沒死。」
縱然在飛散時刻，光點中蓮仙子依舊楞了下，感慨說道：「你啊，果然無恥……帶兒子不容易，對他好點，我在看。」
好大一團光！
柔情滿懷瞬間衝垮之前芥蒂，十三郎趕緊說道：「爹不累。」
男童神色平靜說道：「那又如何？」
蓮仙子說道：「道胎難育時間長久
形容起來著實艱難，十三郎在其眼中看到了蓮仙子，看到了界魂，甚至看到叮噹的影子，唯獨找不到兒子的感覺。
「哪有當爹的和兒子計較，這樣想不對！」
有力量也沒用，除非他能無中生有。
命運呵，怎會如此荒謬！
男童柔弱，十三郎疲軟但其眼光還在，初見男童，他分明是個普通的三歲小孩。可他又很強大，才這麼會兒功夫，他從普通幼子成長為十余歲的少年……長的不是個子，而是力量。
「好。」
點頭過後覺得不妥，十三郎趕緊說道：「我會想起來，一定。」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眼巴巴望著蓮仙子慢慢模糊，心裏空蕩蕩覺得難受，可就是不明白為什麼。
說話間神智漸感迷惘，蓮仙子意識到自己只有幾句話好講，抓緊叮嚀。
……
入界為了收服界魂，完成對狂靈的承諾，入界之後整出這麼一大攤子事兒……好消息是狂靈事實上已經入界，但與其所想的樣子有所區別。滿天星斗皆為狂靈，將來能否再聚法身，十三郎管不了，也無需再管。
十三郎楞了下，心裏想這孩子不擅表達情感，嘴上並未說什麼，依言坐倒。
心裏警告自己，十三郎為自己狹小的胸懷感覺羞恥，一時無
是月亮。
眷念理所當然，傷心、孤獨可以理解，憤怒……多多少少也能想通，輕蔑失望是為什麼？
哭著笑著，十三郎羞澀言道：「去問她，人家怎麼好意思……」
十三郎默默點頭，神情多少有點委屈。
直到……
蓮仙子的面孔看不太真切，幽幽說道：「之前你在回憶……是不是想不起這件事為何發生？」
三尺男童站在身後，粉雕玉琢比小不點生的還水靈，可……為何是那種眼神？
周圍再無一人，孤零零的十三郎躺在法壇，就像飛在一片無邊無際虛空的鳥，精疲力盡，神思迷茫，找不到一個可以讓自己停下來的點。
難不成在他心裏，我這個做爹的讓其丟臉了不成！
尷尬之後，十三郎心裏不高興，準備用個什麼法子教導兒子，皮囊來身外物。
十三郎艱難轉身仰面朝天往著月亮，心裏再次變得像剛才那樣，空蕩蕩全無落腳處。
蓮仙子繼續說道：「界魂若真的死了，這個世界根本維持不住，你早該想到的。」
稚嫩聲音，威嚴聲音，迷茫中帶有憤怒的聲音，彷如天雷擊中頭頂，十三郎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翻身躍起。
丑歸丑，生平首次被人說丑，能不能接受是一碼事，關鍵在說話的人是哪個。
「三生聖族來自魔界，魂散是人為，聚合僅有一次也只能一次。之前她們兩個都有感應，且都參与了這一戰，如此才能擊退界魂；從此以後，叮噹
胖胖死了，灰哥亡了，蟻后被封禁結果未知，靈機抱著腦袋仍在跳舞，塑冥結果尚未揭曉。
「三生，祝尤！」
「你怎麼樣？」
界魂去了，蓮仙子的位置仍如當初，四方神輝依舊聚集，來自萬靈的力量慢慢合攏，連她、連此前戰鬥導入的星輝一道，變成一個懸與天際的玉輪。
「當然沒死。」
好在事情馬上有轉機，男童抬起手，指著十三郎說道：「爹，你坐下。」
「我們的兒子……」
男童皺眉說道：「坐下。」
「爹？」
男童單純，因其眼神清澈，比任何人都明透。同時他又很複雜，那樣清澈的眼神竟然看不到底，一切埋在無盡之深遠處，誰都別想窺其真容。
蓮仙子隨意說道：「想不起也不要緊，一來不可能假，二來可以去問她。」
值得一提的是，看出這些感覺並非因為十三郎本事大、智慧高，而是男童自然流露、且希望十三郎明白其感受。似乎只要他想，就可以把心情用文字寫在臉上，讀出來就好。
「就是這種感覺。」總算找到合適形容，十三郎心裏嘆著，準備打破沉寂。
感慨結束，十三郎兩手抓空，蓮仙子徹底消失，原地留下一團光，一聲宣告。
這不是修行，比吸氣式成長還要快；更離譜的是，十三郎
這句話聽起來驕傲而滿足，內里包含很多內容。當初界魂侵入道胎，夜蓮空有母子情分但無力量，兇險可想而知。那樣情形猶能做到「某種程度保全」，十三郎無法想象其期間經歷過什麼，耗費多少心謀，付出怎樣艱辛與酸苦。
「他沒死？」
十三郎苦笑說道：「心亂了……那怎麼辦？」
內心半點頭緒都沒有，十三郎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之後掙扎兩次爬過去，捉住蓮仙子的手。
再或者，他的感受就是別人的感受，可以把感受傳到心裏。
像是某種預感成真、此刻才被心神接納一樣，聽到這句話，十三郎終於遏制不住，泣聲帶笑而言。
十三郎神情大變。
蓮仙子說道：「別擔心，本來的他並不具備真正靈智，能說會道是因為我兒和我，現在的他被打散，沉眠與我兒體內與狂靈之力糾纏，一時清醒不了。」
十三郎用力說道：「時限之前，我一定找到辦法。」
蓮仙子笑了笑，說道：「我相信你，不用那麼緊張。」
男童淡淡說道：「你比我高，看著不舒服。」
到嘴邊的話被堵、被砸了回去，十三郎險險把舌頭吞掉，目瞪口呆。
道胎，界魂……不管是什麼，神奇自所難免；但不知道為什麼，十三郎心裏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會帶來許多麻煩。
十三郎只能拚命點頭，用眼神道出疑惑。
兩條身體癱軟不能動彈，四目相望，片刻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