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鼎》正文

第019章 九鼎

正文

第019章 九鼎

葉關辰沒發現他醒了,起身打開裝葯的保溫桶,給自己倒了一點喝了下去,隨即皺皺眉,拿了一顆桂花梅含了。
葉關辰悄悄地看了管一恆一眼,目光中帶著幾分讚賞,卻沒有說話。倒是朱岩被管一恆這麼一問,頓時陷入了沉思:「對啊……為什麼呢?」
「對啊……」朱岩喃喃地說,「這麼一來就解釋得通了。可是……這些從來沒有書講過……」
朱岩這才想起來現場還有個外行人哪,不由得看了管一恆一眼,心想這種話隨隨便便就說出來,符合十三處和協會的保密協定嗎?
葉關辰背著背包,左手提著個保溫桶,右手拎了一堆保鮮盒,似笑非笑地站在車廂門口看著他,見管一恆張口結舌,微微挑了挑眉:「嗯?」
「你怎麼——」管一恆連忙站起來,有些心虛。接到董涵的電話他立刻就上網買了車票,隨即收拾東西就來火車站了,期間只給小成打了個電話說明一下,完全沒有通知過葉關辰。
「在這兒,在這!」一名列車員滿頭大汗地跑來,「怎麼了?這邊也有人病了嗎?」
「十一點半了。」葉關辰從桌子下面拿出三份碗面,「我去餐車買來的,湊合著吃一下吧,再有三個小時就到洛陽了。」
「怎麼回事?」朱岩拉開車廂的門,頓時清晰的哭聲傳進來:「小寶,小寶醒醒!醫生,誰是醫生啊,幫我看看孩子!」
「有道理,有道理!」朱岩聽得直點頭,「但這鼎耳怎麼會脫離鼎身呢?是鼎碎了嗎?」
「有道理……」朱岩無意識地拿筷子敲著自己的手指思索,「不過說到王氣上沖之地——現在跟從前也不同了,地鐵,火車,各處的建築工地,都有可能破壞風水的。再說到處開發旅遊資源,也是日漸侵入深山大澤了,之前你那個旅遊山莊的事不就是這樣。」
管一恆自己也稍稍愣了一下。雖然共同經歷了土螻事件,但按說葉關辰還是局外人,十三處的規定之一就是不許隨意對局外人泄露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但他剛才說起話來的時候,居然下意識地就忽略了葉關辰的身份。
董涵打電話過來,說洛陽附近疫鬼出沒不定,範圍很大,目前人手不夠,連疫鬼的源頭都無法確定,只能急調目前沒有任務的天師前去協助。按說管一恆現在隸屬國安十三處,又在養傷期間,不去也是可以的。
「葉先生請講。」朱岩還吃著人家送的飯呢,所謂吃人嘴短,還能說什麼呢?
這就奇怪了。管一恆看了一眼保溫桶,那裡頭裝的就是給他喝的葯,現在葉關辰也喝,難道他也受傷了?但為什麼只喝那麼一口呢?如果這個葯像葉關辰說的是促進骨頭愈合的,葉關辰也看不出有骨折或者骨裂的樣子啊?總不能這藥包治百病,誰都能喝吧?
「我自己會小心。」管一恆用左手把背包甩到肩后,「走吧,開始檢票了。」都已經到火車站了,他可是偷偷跑出來的,難道還要自己再回去嗎?
「馬上把病人都集中到一個車廂里,不相干的人全部隔離開。」葉關辰扯著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快點,這可能是急性傳染病,瘟疫!」
「讓我看一下。」葉關辰擠進人群里去,正好有個乘客在說:「是不是哮喘啊?我這裡有噴劑。」
填了兩顆梅子,管一恆才找回了自己的味覺:「怎麼——這麼苦……」
「是啊。」列車員隨手抹了把汗,「那邊好幾個車廂里都有人病了,你是醫生嗎?這孩子是怎麼了?」
管一恆有點尷尬:「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我一定會小心的。雖然洛陽現在疫鬼大範圍出沒,但實際數量並不多,如果是三五成群的小批疫鬼,並不能傷到我……」他也不是冒冒失失非要逞能的人,「主要是,我覺得這事有點怪,所以想來看看。」
葉關辰在管一恆身邊坐了下來,倚著牆壁想了想:「禹有九鼎,周亦有九鼎。秦昭王滅周,遷九鼎入秦,據說其中一鼎飛入泗水,求之不得。《史記》中載,秦始皇『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而《水經注》則說,當時鼎已撈出,『系而行之,未出,龍嚙斷其系。』按《水經注》的意思,其實是說失道者寡助,秦始皇不得神靈保佑,於是泗水的神龍才出水咬斷繩索,讓他不能得到完整的九鼎。不過,這隻是一家之言。」
「這倒也是……」朱岩若有所思,「今年我畫的符咒當中,針對妖獸的比例確實有所提高,往年這個數量大概是驅鬼類符咒的八分之一,今年上半年好像提高到一半的樣子了,不過還有下半年,這數據現在也不好說,但總體來說有所提高是肯定的了。」
朱岩對畫符極其精通,別的就差一些,猜測地說:「這鼎是明器吧?陰氣重,所以螣蛇藉以存身?」
管一恆眼睜睜看著朱岩已經開始吃飯了,自己眼前杵著的卻還是那桶苦藥湯。葉關辰替他倒出了一杯,把保溫桶又蓋好了:「這是三天的量,趕緊喝了好吃飯。」
葉關辰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這時候忽然說:「說到鑄有獸紋的鼎,神話裡頭倒真是有的。」
葉關辰笑著又打開一個保鮮盒:「有幾個滷蛋,湊合著吃一點吧。」
朱岩很是不放心:「這是骨折,不是別的。你總共才休養了半個月,萬一留點什麼毛病,這條胳膊就廢了。」這次去了洛陽,是要在周邊大範圍搜索疫鬼,勞累是小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碰上疫鬼要打一架,這吊著一條胳膊,萬一磕碰到就是傷上加傷。
「藥量加大了,促進愈合。」葉關辰嘆了口氣,「要不是小成給我打電話,你就打算這麼跑到洛陽去?手臂不想要了嗎?」
這話把朱岩問住了:「這……」
朱岩還在眼巴巴地聽著,管一恆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周之九鼎,就是禹之九鼎?飛入泗水的那隻鼎,可能當時就已經殘破了,咬斷繩索的龍,可能不是龍,而是鼎中所禁錮的妖物?」
「小管,你這樣能去洛陽嗎?」朱岩皺著眉頭,有些擔心地看著管一恆吊在胸前的手臂,「要不然,我自己過去得了。」
有朱岩在,管一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說自己怕吃藥,只能捏著鼻子灌了。也不知道是在保溫桶里捂得太久,還是葉關辰故意把葯熬得濃了些,或者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只覺得今天這葯比往常的還要苦,簡直連舌頭都要苦得毫無知覺了。
保鮮盒裡散發出紅燒鯽魚的香氣,朱岩雖然家境頗好,山珍海味也吃過,但也被這家常菜勾起了食慾,受寵若驚:「還有我的?謝謝謝謝。」在家裡自然能吃好的,出門就要啃燒餅方便麵,能有人送飯簡直不要太幸福。
管一恆躺著沒動,只是靜靜地看著葉關辰,在心裏猜測他為什麼嘆氣,是跟他的阿雲鬧彆扭了?
管一恆轉動著眼前的杯子:「在來濱海之前,我在濟南處置了一窩人蛇,這東西應該是生活在山野里的,從前沒在濟南出現過。類似的案子,協會那邊今年接收了多少我不知道,但十三處這邊已經有六項了,雖然目前都沒有出結果,基本可以確定都是妖獸。」
正看著,就聽車廂門拉開,管一恆以為是朱岩,隨口問:「餐車過來了嗎?」邊說邊抬頭,一抬頭就愣了,「葉——」
「這證明什麼?」朱岩皺著眉頭,「證明妖獸活動比往年猖獗?」
葉關辰低下頭去仔細看了看孩子的臉,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脈,立刻臉色就微微變了:「大家都散開,不要靠近!列車員呢?列車員在哪裡?趕緊給這兩位乘客找個單獨的車廂!」
朱岩從上鋪爬下來,一邊泡麵一邊嘆氣:「中午有紅燒魚,晚上只能吃泡麵,天壤之別啊……」
葉關辰喝完葯,把紙杯扔進垃圾桶,似乎不想讓人發現。管一恆半眯著眼睛悄悄地看著他,忽然聽見軟卧車廂外面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小孩子嘻嘻的笑聲,從門口過去了。
朱岩接熱水回來,一見車廂里多了人,還沒等說話就聞到濃郁的藥味,再看管一恆臉都黑了,忍不住問:「這是怎麼了?這位是——」
「我覺得最近,各種案件出現得有些頻繁了。」十三處畢竟是最專業的處理機構,管一恆在這方面的信息要比別人來得更全面,「十年前的事沒法說了,那時候交通、訊息都不夠發達,有些事即使發生了,我們也未必能知道。就跟三年前比吧,今年妖獸出沒的案件要比往年都多一些。」
這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全黑,朱岩在上鋪也打著小呼嚕,葉關辰倚坐在對面的下鋪,正拿著手機不知在看什麼。車廂里燈光很暗,葉關辰的手機屏幕發出淡淡的光,照著他的臉,勾勒出一個不太清晰的側面,看上去猶如玉雕。
葉關辰一把拉住他:「還有別人病了?」
管一恆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要卧床……」
葉關辰回過身來打量了他一下,溫和地伸手:「是朱岩先生吧?我姓葉,是小管的朋友。我聽成警官說你們要去洛陽,正好我要回西安,也算順路。小管身上還有傷,我給他帶了葯過來。哦,這是午飯。」說著,又把保鮮盒打開了,推給朱岩一份,「不知道合不合朱先生的口味。」
葉關辰遞給他一個巴掌大的小塑料盒,裡頭里一顆顆飽滿的桂花梅:「壓壓苦味。」
管一恆卻又問了一個問題:「照這麼說,禹並沒有將治水時遇到的妖獸斬殺殆盡,而是將它們禁錮入了九鼎之中,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斬盡殺絕豈不是就沒了後患,為什麼還要留下它們來流毒後世呢?」
「葉先生你真是叮噹貓一樣神奇的存在!」朱岩大喜,挾起一個滷蛋先咬了一口,「嗯,這是用肉湯煮的吧?」
「我去看看。」葉關辰立刻起身,朱岩和管一恆也跟了上去。
「所以螣蛇附身於其上?」朱岩也隱約記得確實有這種說法,但他當初讀這些書就不大專心,現在實在記不清楚了。
他幾十年來專註于畫符,對這些東西沒怎麼深入了解,現在一思索就想得昏頭昏腦,最後只能放棄道:「我是想不出來了……」
朱岩只好嘆著氣,盡量替他擋著周圍的人流,進了檢票口。
「我想,可能當初的傳說有誤。」葉關辰打開另外幾個保鮮盒,把熬好的山藥蓮子粥推到管一恆面前,才繼續說,「禹鑄九鼎,或許不僅僅是為了示警世人,而是將那些妖獸禁錮于鼎中,所以螣蛇原本就存身在那隻鼎耳里,只是因為鼎耳脫離了鼎身,又被人帶了出來,才使得螣蛇能夠出現吧?」
管一恆搖搖頭:「不。這鼎耳上本來就鐫著一條蛇,而且四周鑄有祥雲紋。我覺得,這鼎耳上所鑄的蛇就是螣蛇,這鼎耳本來就是螣蛇存身的地方。問題是,有鼎才有鼎耳,這鼎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要鑄上螣蛇的形象?」
葉關辰看了一會兒,把手機關了,輕輕吁了口氣。這口氣吁得略有些長,好像一聲淡淡的嘆息。車廂里十分安靜,靜到能聽見火車前進的聲音,所以這聲嘆息也就聽得特別清楚,猶如一根細線,細細地在空氣中盤旋。
「不不不——」朱岩趕緊擺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現在再來講什麼保密協議也太晚了,何必平白得罪人?何況這位葉先生看起來對管一恆很是照顧,又是送飯又是送葯的,一直跟到火車上來,難道要把好心當成驢肝肺嗎?而且說到底,剛才那些話就是讓人聽見也不會世界毀滅的:「只是這些話,葉先生就不要再對別人提起了,畢竟都是些不太合常理的東西,傳播出去恐怕會有人說是宣傳封建迷信呢。」
「不。」管一恆抬頭看了他一眼,「今年的案子都有些反常。往年雖然也一樣有各種案件,但萬變不離其宗,規律大體上是不差的,無非是深山大澤多見妖獸,陰濕之地乃有鬼怪,可今年,妖獸跑到城市裡來了,洛陽這樣王氣上沖之地反而出現了疫鬼,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所以我才特別想來看看。」
「對!」管一恆眼睛一亮,「禹將治水之時所見過的妖鬼精怪全鑄于鼎上,以便傳於後世,讓世人都認識此物,不致為其所害。」所以這九隻鼎上,應該是全鑄著妖獸的。
軟卧車廂比較安靜,所以這笑聲和腳步聲聽起來也挺清晰,上鋪的朱岩立刻醒了,打了個呵欠坐起身來:「什麼時候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火車拉響汽笛,慢慢啟動。朱岩拿了水杯起身去接熱水,管一恆倚著床頭坐了,隨手打開手機,百度洛陽附近的地形圖。
幸好買的是軟卧票,進了車廂就沒事了。朱岩把自己的箱子仔細在床下放好,舒了口氣:「你快點休息吧。一會餐車來了我叫你。」
這個問題確實不是一時半時能找到答案的。管一恆吃完了飯,本來還打算繼續思索的,結果不知是不是火車輕輕的晃動有催眠效果,眼皮就沉甸甸地往下直墜,沒等琢磨出點什麼,就睡著了。
有滷蛋,泡麵也變得好吃多了。三人把六個滷蛋全部幹掉,正在收拾東西,就聽外面有些亂,彷彿還有女人哭叫的聲音。
「我怎麼來了?」葉關辰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把左右手裡的東西都放到小桌上,然後將背包擱到上鋪,這才把保溫桶打開,推到管一恆面前,「該喝葯了。」
「怎麼個怪法?」朱岩扒著飯,聽見這句話抬起頭問了一句。
哭聲是在相鄰的硬卧車廂里響起來的,女人抱著個四五歲的孩子坐在下鋪,孩子在她懷裡咳嗽著,困難地呼吸,小身體不時地抽搐一下。周圍圍了幾個被哭聲驚醒的人,有人在找感冒藥,有人說多喝水,亂成一團。
朱岩笑著搓搓手:「我沒受過這樣的傷,總覺得看著你心裏就不怎麼踏實……」他是後勤供應型的天師,沒怎麼上過一線戰鬥,別說骨折了,就是深一點的傷口都沒經歷過,這次可能要面對面去跟疫鬼戰鬥,心裏多少既有些興奮,又免不了緊張。
管一恆搖搖頭:「我沒事,只是去查找疫鬼源頭而已。」
「我記得曾經有傳說,禹在治水之後,收九州之金,鑄了九個鼎——」
管一恆倒也沒指望他。朱岩是天師協會裡有名的專長型人才,叫他畫符有求必應,別的就還是算了吧。他正自己思索,葉關辰已經輕輕敲了敲小桌:「先吃飯。吃飯的時候要專心。這件事只是我的猜測,與其現在就想個沒完,不如先搜索一下還有沒有別的銅鼎碎片,如果能把碎片收集完整,說不定答案就出來了。」
「怎麼,我是不是不該隨意插嘴……」葉關辰有幾分歉意地打住了話頭。
管一恆點點頭,卻又說:「雖然這樣也解釋得通,但我總是在想,這些東西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像何羅魚這樣的妖獸也就罷了,在野外足夠它們生存,可土螻這樣以食人為生的凶獸,野外又怎麼生存呢?還有螣蛇——你看過螣蛇的案子資料了吧?它是附身在一個鼎耳上頭。」
葉關辰笑笑:「我知道了。那剛才說到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