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冰與火的天使
第二十一章 耿耿於懷的女人（一）
「小敏，怎麼坐這裏？」聶陽從一側走來，坐到了林熙敏身邊，結果林熙敏在低頭中一陣輕顫，「呵呵，沒什麼，我也是第一次見這些人，以後我的公司需要和他們有來往，來，陪我一下。」
她是個嫌貧愛富的女人！你想她幹什麼！爺爺說得對，她不要臉！是個不要臉的女人！你們都不要臉！一個只知道喝酒沒本事打女人，一個勾搭男人背叛自己的家！媽的，有錢人……有錢人又怎麼樣了！有錢還不是一刀一個窟窿！去死吧！
完了，剛才好象得罪人了……我怎麼那麼緊張呢……鎮定些，沒什麼……沒有什麼手絹之類的小玩意兒，林熙敏習慣性地抬起裙袖擦著臉。
「嗯……昨天我叫奶奶帶爺爺去看了。」林熙敏看著車外的風景，嘴輕輕蠕動著，回頭已是平靜的微笑，「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焦慮、惶恐……也許還几絲痛苦，林熙敏死死捏著車鑰匙的一截，不讓對方發動汽車，眼睛里出現了幾點淚光。
「嗯……你就從不懷疑我？」林熙敏終於點上了煙，偏著頭看著車外，手微微哆嗦。
「楊聶……」林熙敏一咬牙，猛地抬頭看住了聶陽，手搭上了對方握著檔桿的手臂。
聶陽的聲音出奇的平靜，表情也非常冷漠。
「我會為你做任何事的。」聶陽沒來由的輕聲丟了句話，就發動了汽車。
「小敏……」聶陽發現身邊少女的挽著自己胳膊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終於不得不放棄應有的禮數把頭偏向了右側。
「上來，送你回家。」
「你覺得……我們到底合適嗎？」林熙敏臉色發白，低頭握著香煙半天都沒打燃火機，但眼睛卻偷偷描著聶陽。
「小敏……」聶陽發覺林熙敏的手在微微發顫，趕緊又拉了拉對方。
手臂被林熙敏接觸的剎那，聶陽很驚異地回過了頭，目光落在身右側，好象不相信今天林熙敏會主動和自己站在一起，甚至還主動挽住自己。
突然，眼前出現一隻手，白嫩的手指上捏著幾張雪白的衛生紙巾。側過頭去，只見面前是一位身穿深色女式西裝套裙的中年女子，正滿臉微笑地看著自己。
你流眼淚乾什麼……難道你很不心甘嗎？他是完全的男人，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迹了……你高興了吧，以後沒人逼著給你買衣服，沒人會整天纏著說願意為你做一切，沒人會有事沒事就請你去吃什麼好東西，更不會輕易地為你買一切的帳單……也不會讓爺爺奶奶擔心了……爺爺……
「呵呵，難怪當年你秦姐老是在我面前誇你能幹！」聶盛華欣慰地做了個手勢，讓這個忠誠的老部下坐到自己身邊，「你也知道，你秦姐一直希望阿陽不要混在我的生活中……餘風你也一樣，你是我妻子提拔的，加上你的學識，你肯定也不願意看到一些事繼續下去。」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林熙敏一聲不吭地把一套昨天下午才買的白色長袖春裙穿在身上，然後對著鏡子小心地化妝。雖然尤冰這段時間已經教了很多，但「高難度」的化妝內容她還是迴避了，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和鏡子修飾著那張冷漠的臉。
他還是不願意回答，也就是說，其實他心裏一定還是很計較一些事的，甚至包括他不願意去打聽的、有關自己以前是怎麼過的某些生活內容……林熙敏丟開了香煙，露出了苦笑。
「我要回家……」林熙敏突然一鬆手，就朝大廳出口跑去。
對前半句任命，餘風早有心理準備，但後半句確實讓他有點意外，因為有關國外分公司的真實建立初衷，整個盛華集團其實聶盛華只告訴了他一人。
和白莫文那得意洋洋的不可一世相比，韓凌的表情麻木了許多，看著那精緻的文書，她幾乎是咬著牙顫著手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公司的印章。
「韓總經理，久仰，彩靈聯合公司一定會在您的領導下重振旗鼓的！」聶陽的優雅和禮貌在這個時候展露無遺，多年的國外學習生活讓他很自然地就表現出不同於白莫文和餘風的修養。「剛才白叔說錯了，我已經不是盛華集團的執行總裁，現在我自己建立了個獨立的小公司，以後請韓阿姨多多指點。」
「謝謝。」
手機在震動，林熙敏看都沒看就按下了中斷鍵，蹬上一雙也是昨天才買的小巧皮鞋，最後對著鏡子理了下頭髮，勉強做了個微笑的表情，這才出了門。
看了眼聶陽，林熙敏的嘴角微微動了下，算是完成了個微笑。
……
……
……
「……」
張亮！？林熙敏本來是一直低著頭的，一聽聶陽這樣一說，趕緊抬起了頭，結果目光一下就和目瞪口呆的張亮對上了。
不會的……一定是看錯了！絕對看錯了！太緊張了而已……林熙敏沒有到大廳中去找聶陽，而是獨自坐到了角落的沙發上，低著頭，獃獃著看著手心已經濕潤成一團的衛生紙巾，心裏越來越不安。
現場的盛華集團高級職員和一些和盛華集團關係不錯的公司企業代表都幸災樂禍地笑了，而某些出於個人目的而放棄股份投靠盛華集團的前彩靈聯合公司股東更是一臉狡黠的微笑，因為他們總算把個人的羞恥都丟在了韓凌這個末代總經理身上，而且私下，彩靈聯合公司的廣大員工都被告知公司是被韓凌這個女人給賣掉的。
閃光燈鋪天蓋地，掌聲此起彼伏，但韓凌覺得如同做了一次空前的體力活一樣疲憊不堪。拒絕了和白莫文的握手拍照，旁若無人般朝大廳的角落走去，想一個人安靜。
兩百萬，他借了銀行兩百萬……林熙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她做夢都沒想過這樣的數字。
看了眼聶陽那從沒有過的表情，林熙敏低下了頭，坐上了車。
「董事長，您……」餘風低過了頭，顯得有點惶恐，「其實都是董事長您自己想的，餘風只是給您和聶少辦事。」
慘啊慘，換裙子的時候沒帶錢……林熙敏無奈地又關上了車門，計程車司機丟下一句「毛病」。
「嗯，那就好。」聶陽放心地點點頭，把車轉上了通往C市市中心的大道，「其實，我前天晚上很想去看看你爺爺，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
聶陽眼裡的林熙敏是那麼端莊、冰潔、美麗，臉上是甜甜的笑容，雖然那漂亮的大眼睛里還有几絲冰涼，但聶陽卻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鼓舞、自信和滿足。
聶陽看起來精神非常好，似乎對今天的出行準備很充分。嶄新的黑色西服，雪白的襯衫，藍色的領帶，黑亮的皮鞋，那帥氣的髮型也進行了精心修飾。
林熙敏感覺嘴唇流出了血，心又開始發涼，猛一甩手，將文月琳送給自己的細銀手鐲狠狠砸在了街邊，然後怒視著那個小金屬環在蹦跳中一路滾了下去，又鑽進了排水溝的鐵蓋縫隙。
林熙敏又想起了以前的生活，那一個個黑暗的夜晚，帶著石頭、大海等幾個老手去蹲那些夜總會的點。幾人望風，幾人動手，只要是有錢人的車，他們都會想方設法去偷，甚至因為防盜太厲害引發了報警，都會在逃跑前在車表面狠狠刮上一刀。
「也不是……」林熙敏扭過了頭，一臉苦笑，「不說這些了……嗯，你的公司什麼時候開張啊？做大生意吧？」
「哦？難道你們還要讓我當新彩靈的總經理了？」韓凌忍著怒火，一臉冷笑，「沒把我趕出去董事會是不是很失望啊？其實你們根本不用怕我怎麼樣，我的股份在董事會裡說不上話的，這總經理一職我可不敢想……」
這人好厲害，看來對彩靈聯合公司的底細研究很深啊，盛華集團有這樣的人，也難怪會短短二十年就發展成這樣……
「小姐？你沒事吧？」見對方傻傻地看著自己的臉，韓凌有點奇怪。
「呵呵，好，不算太晚，來我給你介紹下，這是C市國土局張副局長，張伯父……這是C市工商局陳局長陳伯父。」聶盛華很高興今天兒子的精神面貌，趕緊讓開身體，把兩位C市的高官介紹給兒子，「這是小兒聶陽，以後多多照顧啊，哈哈！」
聶陽溫和的笑容讓林熙敏心又鎮定了些，見對方流露出某種期盼，林熙敏只好忍著全身越來越難受的彆扭不適，伸出了手。
「張亮，快向你聶伯父問好，以後要好好學習，爭取去聶伯父的集團學點本事。」張副局長趕緊拍了下兒子的背，肥臉上的笑容把肉都擠在了一堆，「聶先生，聽說聶公子也回國了好些日子，怎麼從沒露過面啊，聽說也在科技大學讀書，不會這麼低調吧？」
「好的。」餘風趕緊打開了房門，去執行頂頭上司的命令。
「今天……我再送你回家一次。」聶陽的看著前方，聲音有點沙啞，「我們……也許你說得對……有很多地方都不太適合……」
林熙敏趕緊笑著道謝，但目光落在對方的臉上一瞬間，林熙敏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我只問你相信不相信我！」林熙敏按住了對方扭車鑰匙的手，聲音突然大了很多，「告訴我，不然我不去了！」
林熙敏呆了，如凝固般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宴會廳一側的某豪華休息間里，大型屏幕上正顯示著大廳
林熙敏走到聶陽身邊，眼睛沒看大門，卻死死地盯住了聶陽的右手臂。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林熙敏低頭慢慢伸手挽上了聶陽的手臂，臉上也是淡淡的笑容。
這都是有錢人，他們就喜歡這樣的日子，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有滿足的感覺。林熙敏偷偷抬起頭，瞄了眼身邊不遠的一名貴婦，只見那中年貴婦正拉著一名嬌滴滴的少女在說笑，很明顯，那是她的女兒。
林熙敏？林熙明……她和明明長得好像啊，她明顯是在躲我，她好象認識我……難道她……
「呵呵，不錯，小聶的女朋友很害羞啊，現在這樣的女孩子不好找了！哈哈！」兩個大官趕緊大笑起來，笑得很是勉強，而聶盛華則微笑不語。
餘風微笑著點點頭，站了起來，「董事長放心，進出口總公司的新老帳目和以後的業務，我餘風會仔細處理的，絕不和白莫文掌握的公司再發生什麼關係！」
「真漂亮……」
「呵呵，他性子古怪，只是個讀死書的呆小子，哪比得上小張啊，不嫌棄的話，畢業到我集團來，算是幫幫我！」聶盛華端過酒杯，和張副局長碰杯，兩人都發出了大笑。
「董事長……那聶少爺……」餘風的微笑消失了，變得有點緊張，「您不是打算讓聶少爺去國外嗎？」
張亮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約束，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父親和聶盛華又去談事，這才抽身打算去大廳另一頭，因為他早就看上了某家官員帶來的漂亮少女，想在這樣的聚會中趁機接近。
「陳伯父過獎了。哦，我介紹下，這是小敏，我女朋友！」聶陽非常禮貌，一邊回應，一邊把林熙敏的手拉緊了。
媽媽跟其他男人走了，怎麼會在這裏？估計是比較像……林熙敏小心地抬起頭，望向了洗手間方向，結果並沒看到剛才那個女人出來，這才慢慢緩過了勁。
剛才那女孩好象在哪裡見過？韓凌皺了下眉頭，抬頭望著雪白的日光燈，努力在腦子裡尋找著印象，可怎麼都無法把剛才的女孩同自己所熟悉的人直接劃上等號。
「小敏！」
「嗯……走吧。」林熙敏麻木地點點頭，就鬆開對方的手，首先朝西區停車場走去。
「小聶，您女朋友她……叫林熙敏？」韓凌的聲音有點顫，也有點怪異。
「是的，國外公司必須是全新的人事，和集團舊有的人事不能有絲毫瓜葛……」餘風會意地點頭，「韓凌在彩靈公司的人望雖然不是很足，但她是目前唯一還願意留在彩靈公司的高級人物，對彩靈的老業務很熟悉，董事長其實可以把國外分公司的業務和現在彩靈的強項業務結合起來，這樣她才能很快上手。」
「韓女士，這次彩靈公司進行人事重組和業務調整的工作很複雜，董事長希望由您全權負責。」餘風端著酒，站在韓凌面前，態度穩重瀟洒，語氣不卑不亢。
「爸爸！」聶陽回國后是第一次出現在這樣的公開場合，本著某種醒悟，他已經不在乎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順著大街漫無目的地走著，林熙敏腦子裡還是剛才那個韓凌的摸樣。
「那你相信我嗎？」聶陽想了下，輕輕握著對方的手，慢慢拿開。又長嘆了口氣，對著林熙敏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並不等林熙敏對這個「反問一句」做出表態，「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相信你。」說完，汽車緩緩開動。
林熙敏一走出樓梯間，聶陽就眼前一亮，帶著微笑大步迎上前，接過了林熙敏的手。
除了在聶陽生日那天和聶陽的父親見過面外，林熙敏還是第一次身處如此多的大人物中間。見很多人都看住了自己，聶陽更是直呼自己為他的「女朋友」，林熙敏只覺得耳里全是嗡嗡的聲音，臉也燒呼呼的。
一回頭，發現韓凌居然站在了身後，聶陽趕緊整理了下領帶，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呵呵，韓總應該誤會我了。」餘風輕輕一笑，露出了認真的態度，「彩靈聯合公司以前的業務到底怎麼樣，您應該比誰都清楚，雖然您以前負責的分公司還算保持著盈利，但您也應該看到整個彩靈聯合公司是什麼樣的處境。機構臃癱、管理滯后、人事裙帶關係複雜，國有改制可以改變公司資產性質，但卻沒有改變以前遺留的某些問題……彩靈雖然是老牌企業，但也到了必須強制換血煥發新活力的時候了，而盛華集團，也需要一個強大的新發展支撐點，正是如此，盛華集團才選擇了彩靈，其實現在的情況，無論是對盛華集團還是對彩靈聯合公司來說，這種強強合作未嘗不是件好事。」
「董事長，就是那個女人，很有本事的。別人都巴不得把股份高價賣給我們，她死活不出手，雖然數量不多，但就那一點，讓新彩靈公司無法成為我們的全資股份子公司，她要進董事會。」
說完，林熙敏繞到了樓梯間，也不管這裡是三十多層的酒店最頂樓，居然直接朝下走去。
「放開！」林熙敏的臉越發陰沉，眼睛看著自己的胳膊，喉頭裡裂出一聲異常冰涼的呵斥。
該死，我怎麼會這樣！？為了錢我什麼都做得出來嗎！？林熙敏低下了頭，微咬嘴唇，臉色陰晴不定。
「呵呵，不知道是那家的孩子……」韓凌搖搖頭，掏出唇膏對著鏡子開始補妝。
躲在洗手間里，林熙敏一邊控制著心跳，一邊用清水使勁洗臉，結果這一洗把所有的妝都破壞了。看了眼鏡子里恢復清淡的臉和眼睫毛上的水滴，林熙敏反而覺得輕鬆了不少。
「嘿嘿……」
「都準備好了？」
雪白的長桌上，代表盛華集團併購彩靈聯合公司的簽字儀式正在進行。另一邊的圓桌上，那高高的香擯酒和矮矮的香檳酒杯在閃光燈下閃爍著璀璨的光澤，似乎所有人都等不及了。
「你這兩天到底怎麼了！？」聶陽的語氣開始嚴厲，表情也越來越嚴肅，「我也不喜歡這裏，但我都可以忍受，你為什麼不堅持一下？」
「呵呵，你女朋友好漂亮……哦，好象剛才還碰巧見過……」韓凌一聽這個名字，突然一楞，馬上把注意力放在聶陽身邊那位面色越來越發白的少女臉上。
「用這個吧。」
聶陽冷漠地開著車，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但不再看林熙敏一眼。
「晚上再回去，你可是答應了的。」聶陽沒有放手，幾秒鐘后，電梯門又合上了。
「董事長，白莫文還想擴大道上的生意！」餘風聽出了一點意思，趕緊放低了聲音，「其實只要您一句話……」
「要乾乾淨淨地讓阿陽把家底帶上白道，估計也只能用你的方法了。」聶盛華苦笑著連連搖頭，「集團這麼大，雖然我是董事長，但有些事你我都很清楚……這麼多當年跟我出來的兄弟，人心不一定還和當初一樣，人都是要變的……」
好不容易才走完了三十多層的樓梯，來到酒店外的大街邊，剛攔下一輛計程車，林熙敏就傻眼了。
聶陽剛下車，就看見無數的記者被酒店工作人員請出了大門，臉上露出了微笑。
大廳里人影搖動，精緻的地毯和紅紅的香檳象徵著這座城市上流社會人士聚會的應有高貴和典雅，倘若時光倒流二十年，這樣奢靡的場面不知道將被人們唾罵鄙視到什麼程度，但現在，普通的市民除了羡慕和嫉妒外，就只剩下了生不逢時的感嘆。
「得了吧，有膽子看美女，還沒膽子誇上幾句？」
「我現在反悔了！」林熙敏一用力，丟開了聶陽的手，「少跟我來這套，見你的鬼！」
「哦？我是這個意思嗎？」聶盛華也笑了，笑得很神秘，餘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哦，忘了介紹下，這是我女朋友林熙敏！」聶陽也對面前的韓凌那全身散發出的高貴氣質所嘆服，高興中差點忘了林熙敏還在身邊。
四月十五日，星期六，晴。
「不是……」林熙敏幾乎是跑著溜出了洗手間。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林熙敏咬牙偏過頭，眼睛死盯著電梯旁的數字，等候著門開的那一刻。
幾個男生玩著籃球路過，似乎受了什麼驚嚇，手裡的籃球掉在了地上，嘴張得很大，幾雙眼睛緊盯著林熙敏從身邊走過。
林熙敏楞了一下，側頭望著身邊一臉自嘲的表情專心開車的聶陽，慢慢視線模糊了。
炎熱覆蓋了城市，高達三十度的氣溫終於把人們對風和日麗的春季印象徹底打破了，歷史從沒有這樣一個四月天讓C市的市民在悶熱中無所適從。
林熙敏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在沉思中已經額頭髮汗。摸著柔軟的紙，林熙敏一直在猶豫。
他笑什麼，他好象開心……挽一次他的手，他就會高興成這樣？或者，他認為我現在就是他真正的女朋友了，正在陪同他參加有錢人的聚會，這樣他會很有面子……我為什麼會答應他？難道我想感動他讓他為我做任何事嗎……
覺得手臂一緊，身體被人拉住了，林熙敏如有預感一樣回頭露出了怒容。
抹了點淡淡的唇膏，再用了點香水，林熙敏才算完成了獨自進行的第一次化妝。獃獃看了一會兒鏡子，林熙敏閉上了眼睛，嘗試著調整煩躁的心情。
「大生意？兩百萬能做什麼大生意……」
「這個需要尊重一下我的個人意見吧？對白總和董事長的決定，我需要考慮下。」韓凌偏過了頭，不想再看白莫文那一臉的流氓氣。
一對眼，林熙敏就全身不舒服，和韓凌一樣，她也從白莫文身上嗅出了某種獨特的氣味，不過她比韓凌更敏感，也更清晰地分別出那是種熟悉而霸道的流氓氣。
「聶叔。」林熙敏也輕聲問候。
「楊哥，小敏……你們也是來參加招待會的？小玉邀請的？」張亮在呆了幾秒后，笑得很尷尬。他不敢得罪知道自己某些底細的林熙敏，輕聲說了一句，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好象小玉一家今天沒來吧？」
她就是媽媽韓凌，她跟著那個男人發財了，現在當了總經理，好威風啊，吃好的，穿好的，她比以前還漂亮了……林熙敏低頭走著，感覺心跳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熱，似乎有種奇怪的念頭要拉扯她馬上返回酒店。
「好，謝謝……」
一個由大型國企成功改制而來的上市公司就這樣被盛華集團吞下了，也許多年以後，人們會漸漸淡忘這件事，淡忘彩靈這個詞，但現在，韓凌已經是滿腔的羞愧、憤怒和無奈。
「走吧，已經沒有記者了。」聶陽看了好一會兒，見對方那副羞怯的摸樣心裏又是一陣舒爽。
林熙敏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努力壓抑著讓全身無力的僵硬酸麻感和心臟碎裂般的冰涼刺痛，嗚嗚地哭出了聲。
「聶先生日日辛勞，身體也要保重啊！」C市國土局副局長帶著兒子張亮走到了聶盛華面前，一張胖臉帶著几絲習慣的傲氣，但語氣卻特別謙卑，因為面前的這個商人，其實比他這個國土局副局長有分量多了。
聶陽趕緊追了上去，在大廳電梯口堵住了林熙敏。
雖然看起來西裝革履、戴著金邊眼鏡也是個摸樣，但幾天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白莫文身上那股隱藏的、說不出味道的煞氣就讓韓凌全身不舒服，反倒是餘風這樣儒雅的男子讓韓凌打心裏佩服。但一想到正是這兩個人千萬百計把彩靈聯合公司給吞掉，韓凌心裏好不容易一積累起的點點輕鬆又消散了。
「呵呵，聶……聶先生真是年輕有為，獨自創業可是要很大的膽略，對這點，我也很佩服的。指點什麼的，就說得太客氣了。」韓凌才看了聶陽一眼，就迅速被對方的談吐感染，不由得暗暗讚歎聶盛華的兒子如此有教養。
不遠有人在喝葡萄酒，酒杯里鮮紅的酒液在林熙敏朦朧的目光中似乎變成了另一種液體，那吞咽喉頭蠕動讓林熙敏一陣全身發麻，鼻子似乎都嗅到了一股噁心的血腥氣。
「有真才實學的女人是值得尊敬的。」聶盛華微笑著點頭，「既然如此，那就繼續讓她當新彩靈公司的總經理吧，並參加國外分公司的籌辦工作，我看她當國外分公司總裁也不錯。」
「這個……不同類型，沒有可比性……」
他……他就是聶陽！？聽聞自己父親的大聲笑談，遠方的張亮出了一身汗。
「……」聶陽慢慢扭過頭，盯著對方的側臉半天沒說出話來，十幾秒鐘后，笑出了聲，拍拍對方的肩膀，「傻瓜……接著出發，時間不多了。」
「將門虎子啊！」工商局陳局長枯瘦的臉上是笑成逢的眼睛，一邊仔細打量聶陽，一邊說著奉承話，再看住了林熙敏，眼睛也是一亮，「聶公子從國外學成回來，以後前途無量啊！」
扯開西服，一拳頭打在牆壁上，聶陽的臉也氣得發青了。
「以後不要帶我參加這樣的……」門開了，話沒說完，林熙敏深呼一口氣，就要進電梯。
熟悉的臉，但比印象中某個女人的年紀要大，皮膚更細嫩。熟悉的微笑，但氣質比以前更溫柔，也更高貴。熟悉的眼睛，還是閃爍著聰慧和堅強的目光……
而另一頭，聶陽在快要走到大廳入口的時候似乎臨時下了什麼決心，又猛然轉過身朝電梯而去……
耳邊傳來了喇叭聲，一輛小車的側影進入了視線。
「好……」林熙敏這才回過神，趕緊點頭，頭上出了汗，看起來很狼狽。「我去洗手間……」也不管其他人是怎麼看自己的，林熙敏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聶陽，急步朝大廳一角走去。
她怎麼了？她以前最反感的就是在她面前談論這些，怎麼……聶陽先是一楞，然後輕輕舒展著身體，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表情很輕鬆，「還需要證明嗎？其實我不在乎什麼，只要你開心就行……」
「嗯？又怎麼了？」似乎發現林熙敏從昨天到現在是有點不對勁，聶陽看看表，乾脆把車轉到了路邊的小道上，停在一段臨時停
「我可以阻止集團內部的事情，但能阻止他們在外面私下幹嗎？」聶盛華冷笑一聲，關上了電視，「餘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換到進出口公司去？」
有關肺癌治療的專業網站查了很多，爺爺的病要徹底治愈看樣子這些年要花去好幾十萬，這筆錢自己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唯一的方法只能是楊聶了，只是……他開公司的錢都是找銀行借的……
呵呵，這個傻瓜，看透了我吧，終於想通了吧……一股無比冰寒的刺痛從心間放射而出，林熙敏閉上眼，慢慢偏過了頭，嘴角的冷笑慢慢凝固。
「呵呵，一樣一樣！」聶盛華哈哈小笑，目光落在張亮身上，「這是張公子吧？呵呵，很有張局長的風範！」
聶陽臉抽動了幾下，猛然轉身，雙手放進了兜里，也不說話。
「唉，你也老糊塗了……還化什麼妝啊。」看著鏡子里的面容，韓凌苦笑一聲收住了手。
「哦，聶少啊！」白莫文趕緊換上了恭敬的表情，「林小姐今天氣色也不錯！」
下午十五點正，C市的五星級酒店——凱爾特大酒店裡熱鬧非凡，無數的記者圍在頂層的宴會廳里。
「他還嫩了，這幾年讓他自己去闖一下也對。」聶盛華靠在了沙發上，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國外公司是我的心血，所以需要一個很有才幹的人去穩定前期建設工作，這個時間可長可短……餘風，我很信任你，但你心裏應該知道，你不適合這個位置。」
「我介紹下，這是我們集團新任的盛華彩靈公司總經理韓凌韓女士！這是集團執行總裁聶陽聶少爺！」白莫文的馬屁拍得十足，因為在場的盛華集團的人都知道聶陽其實就當了幾個月的集團執行總裁就放棄了。
「白叔，余叔！」聶陽帶著淡淡的微笑走了過來，打算好歹給這兩個父親的部下打個招呼，哪怕自己並不喜歡他們。
韓凌打了個冷顫，腦子裡炸開一個恐怖的念頭，覺得心都涼了一半。電梯門再次開啟，韓凌一咬牙就走了進去。
「不用擔心，就半天時間，不耽誤你複習的。」聶陽以為對方還在焦慮考試的事，「明天星期天，我幫你把今天半天的複習補上！」
四周都是穿著氣質不俗的男男女女，林熙敏不自覺地低著頭，身體緊縮在沙發的角落，不敢去看人們是如何的高談闊論，尤其是某些人一旦坐到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就下意識地身體又望角落裡挪。
他們的錢不比自己以前掙的錢乾淨，這群喝人血的傢伙！林熙敏暗暗罵到，一邊趕緊低過頭，避開了一些目光。
小敏原來是聶家少爺聶陽的女朋友……小敏知道那天晚上其實就是我叫人找聶陽的麻煩，她還受了傷，但她好象沒把這事告訴聶陽，幸好幸好……張亮用袖子擦著汗，縮到了人群里，再也不敢出來了。
「余總，韓總！」白莫文帶著一群親信走了過來，態度很禮貌，幾天前的會談上難盛氣凌人的作風一掃而光，變得特別謙卑，「董事長剛才明確表態，新彩靈公司總經理將繼續由韓女士擔任，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多多關照白某啊！」
「又發獃了？」聶陽一邊按著喇叭，一邊伸手從車架上取下一張衛生紙，「太熱了吧，把汗擦擦……車窗關好，我開空調算了。」
「小敏，不要有心理負擔，老人家年紀大了，肯定會經常犯點小病。」聶陽一邊開著車，一邊安慰著從昨天上午走出醫院開始就情緒明顯低落的少女，「如果不放心的話，去大醫院檢查下，你不是在第一人民醫院有朋友嗎？」
「呵呵……」聶陽看到了大廳里許多盛華集團的高級職員，心裏知道了張亮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並不打算和張亮計較什麼態度，直接帶著林熙敏就朝自己的父親走去。
「怎麼？對我沒信心？」聶陽點上了煙，表情又變得很輕鬆，「我認為，錢其實……其實並不是很難掙吧……」說到這兒，聶陽回過頭，難得露了一臉調皮而自信的微笑。
「好了，讓他們把記者都請出去吧，呆會兒要阿陽來了，他可不喜歡這些，下午和晚上就當是我私人舉行的交際會，讓新老朋友都輕鬆一下。」聶盛華站了起來，顯得很疲憊，「你去探探韓凌的口風，看她有什麼想法。」
「嗯……」聶陽的心情糟糕透了，也失去了應有的禮貌，只是鼻子里輕哼一聲，就朝大廳走去。
似乎想起了什麼，韓凌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頭呆看著門，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中午，楊素蓉和文月琳已經在悶熱中昏昏睡去，寢室只剩下了林熙敏一人還坐在大書桌邊看書。
「比你女朋友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