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夜與明的交錯
第六章 不可能的事（三）
門剛關上，周凱就回過了身，靜靜地看著緊閉的房門，臉上是凝重的表情和深鎖的眉頭。
「哦，沒什麼，好奇而已，原來年初的那個大案就是汪海他們啊……」聶陽笑著搖搖頭。
雨越下越大，連醫院的走廊里都可以清晰地聽見外面那瓢潑的雨聲，淋漓的雨水洗去了白日里城市積攢的硝塵，也讓人們的身心漸漸安涼……
「……」李汪二人面面相覷，都低下了頭，臉色很不好看。
「去你媽的！」林熙敏大怒，抓起床邊的幾張的報紙就丟向了汪海，軟軟地打在了汪海的臉上。發泄動作結束后，林熙敏氣得臉色發白，努力控制之下身體強烈地顫抖著。
「是夠氣人的……不過我不相信。」林熙敏睜開了眼睛，望著聶陽的後背露出了笑臉，「傻子都清楚，同樣的車這大街上一抓就大一把，周凱查了那麼久，都沒眉目，就他們兩個隨便說什麼誰信？」
「好，你夠意思！」汪海一咬牙，就伸手抓起床上的鈔票和卡，然後冷笑地做了個告別的手勢，「你就繼續幸福下去吧，林大小姐！」
「沒什麼，我不在意，也許你是對的。」聶陽表情平靜，很仔細地抹掉林熙敏嘴邊幾點零食碎末，「你不說也行，我也不會問的。」
「嫌錢不夠？」林熙敏又輕輕一笑，再次摸出錢包，將裏面的十幾張百元鈔票一起拿了出來。丟到了床面，然後對著房門方向喊了起來，「楊聶，進來一下。」
「怎麼了？」林熙敏扭過頭，奇怪地看著情緒微妙變化的聶陽，「你也很關心啊。」
「周凱問完了？那我是否有資格問你們一個問題。」聶陽抬起頭，坐直了身體，眼睛盯著對面的兩個青年，臉色異常嚴肅。
「楊聶，你一上午沒吃東西，一起去餐廳吃點！」這時候，周凱走了進來，笑著打斷了病房裡的對峙，「你們也一起去，大家都關心中敏，自己也不能虧待了。」
「車沒事。」聶陽心裏又一陣強烈的不安，但他到現在都不清楚為什麼林熙敏會在高燒前後突然那麼計較起自己的那輛汽車。
「呵呵，生病還要吃這些零食，該吃點營養的。」聶陽見林熙敏恢復如此之快，心情也好了很多，一邊笑著取過林熙敏想吃的種類，一邊摟住了對方的身體，「明天給你媽打個電話過去，今天上午她打來了，我怕她擔心，就沒告訴她你生病了。」
「錢給我！」林熙敏扭過頭，怒喝聲中眼淚流了下來。
……
「周哥！你怎麼不相信我們的話！？」見周凱如此漫不經心，連汪海都失去了鎮定，雙眼死死地看著周凱的臉，嘴在哆嗦，「他現在還和老大在一起……」
「石頭……行了，我現在不想聽這些……這些年，大家混得都很累，我也
……
「想吃點東西嗎？」聶陽捏著女朋友那弱得幾乎一捏就碎的手臂，心裏一陣難過。
吻著抵抗無效，已經軟若綿花的未婚妻，周凱內心其實並不安寧，熱血沸騰中腦海里總是迴旋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和焦慮……
「對不起，我激動了點……媽的，這兩個笨蛋！」周凱低聲罵了句粗話，煩燥地從床上坐直了身體，看看身邊的未婚妻被自己嚇得臉色發白，趕緊換了個稍微和緩的表情，然後摟住了對方，「沒什麼大事，那輛車有了點下落。」
「……」聶陽沒再說什麼，摸出了自己的錢包。
李小兵和汪海的臉上充滿了深深的失望和無盡的委屈，在周凱轉身的那瞬間，兩人的牙都咬緊了，因為周凱說的這三點，完全就是個語言邏輯陷阱，以他們的能力，是永遠無法解釋清楚的。
臨近黃昏的時候，林熙敏終於醒了，她的體溫再次降低到令醫生和聶陽都滿意的程度，除了還有點持續的起伏低燒外，基本上高燒的癥狀已經控制住了。
「別把我們看得不是人！」汪海的聲音低沉，死盯著聶陽的眼睛，臉色慢慢變白，幾秒后，汪海避過了聶陽的目光，「她是你的女朋友，我們算什麼，我們離開，你應該高興才是。」
「呵呵，總算說真話了，瞧不起我是女人吧？」林熙敏笑出了聲，眼淚在眼睛里悄悄醞釀，手指輕輕在眼角抹了下，當林熙敏再次看住李汪二人，那漂亮的大眼睛里已經是冷得讓人害怕的目光，「好吧，也該給我們幾年的關係來個了斷了，既然大家沒什麼好說的，那就這樣吧。」
「周哥，你不是一直要我們提供更詳細的線索嗎，現在我們全記起來了。」汪海拉下了同伴，小心地看著對方的警察。
「老大！」石頭終於忍不住了，跳起來抓住了林熙敏的手，「我們沒說假話！」
「行了，湊那麼多人在這裏妨礙醫生也不好，走，你們兩個跟我去吃飯，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周凱走到李小兵的面前，硬拉起了這個矮胖青年。
林熙敏獃獃地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但嘴角的那絲冷笑卻越來越怪異……
「呵呵……也許吧。」聶陽含糊地點頭，一側身，見林熙敏正對著自己笑，趕緊把眉頭舒展開，
撥開了李小兵的手，周凱用筆隨意在記錄本上畫了個圈，然後一幅失去耐心的樣子把記錄本翻過了新的一面，「嗯……好了，我暫時記下，不過，今天我不是來問你們這個的，我想再了解一下，你們以前經常銷贓的二手車商還有哪些，有沒有固定的聯繫人，包括姓名、外貌特片或是聯繫方式……警方好繼續調查。」
「要我怎麼相信……偷車，我也干過，我能把每部車都記得那麼清楚嗎？」林熙敏冷笑了一聲，丟開了報紙，說出來的話字字硬冷。
「你還是不是警察啊？」汪海在李小兵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臉色發白，眼睛里冒著怒火，「當時你是怎麼答應我們老大的……」
聶陽斜坐在床頭，林熙敏軟軟地背靠在他懷裡，一保手的輸液器才剛剛取舊，手背上還貼著雪白的止血綿紗。
「她還沒醒，你們休息下吧。」聶陽眼睛的餘光看到了李汪二人，沒有抬頭，依然握著林熙敏的手，嘴裏淡淡地說著：「要辭職的話，按照規矩，該寫辭職信，這是起碼的職業道德，走哪兒都一樣。」
林熙敏的頭低，臉色蒼白，聶陽見對方情緒有變，趕緊閉上了嘴。
「周哥！我們說的是真的！那個楊聶的車就是我們偷的那輛！」李小兵都急了，站起來伸手使勁搖著周凱的前臂。
「老大……」李小兵驚訝地張大了口，左右看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進病房，李汪二人在某些情緒作用下已經不懼怕坐在床邊的聶陽了，兩人慢慢走到離病床一米的距離，同時停住了腳，都面帶愧疚地望著床上的少女。
一直看著林熙敏的身體，直到對方已經發出了輕微的熟睡呼吸，聶陽才慢慢站了起來，朝陽台走去，一邊摸出了香煙和手機。
「你是說盛華集團……」歐陽葶慢慢說著，緊張地抓住了周凱的手。
林熙敏一把搶過聶陽的錢包，翻出了一疊鈔票，也沒數到底有多少張，就隨便扔到了床上，和之前散亂的鈔票混在了一起。「這些少說也有好幾千了，以後大家就當不認識，我林熙敏欠你們的情，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不多時，房間里又只剩下了聶陽和林熙敏。
「其實……你應該知道。」林熙敏眼裡閃過一絲怪異的目光，然後笑呵呵地抓起了聶陽的幾根手指，一邊掰玩，一邊嘴裏輕聲說著，「你應該聽見過，他們一直習慣叫我老大……以前我有很多兄弟，不光是他們兩個……」
林熙敏靜靜地躺靠在床頭，手裡翻著報紙，表情異常平靜。
「好吧，我來給你們解釋一下。」周凱收起了筆，身體朝後仰靠在椅子上，臉上的笑意更濃
「色鬼啊！」歐陽葶羞紅了臉，身體朝一邊縮去。
「那喝點果汁吧。」聶陽輕輕鬆開手，想把林熙敏重新放好，但剛一動身，就感覺林熙敏抓住自己的那隻手又在用力了。身體沒敢大動，小心地把林熙敏抓住自己的那隻手又在用務了。身體沒敢大動，小心地把林熙繁朝自己轉了點角度，好讓自己能夠看清對方現在的表情。
林熙敏轉過了身，靜靜地看著陽台上那個正在抽煙的青年的背影。
「車……」林熙敏張了幾下嘴，終於吐出了一個很輕的字，然後目光漸漸焦急。
「也許是的，也許更麻煩……」周凱搖搖頭，抱緊了歐陽葶，眼睛看著窗外的夜色，「葶葶，當我們還在猜測一切的時候，或許我們可以天馬行空盡情想象……但當事情越來越真實的時候，我們就可能會擔心……會逃避……」
「不用，我就在這裏。」聶陽站起來扭了下肩膀，顯得精神十足，「反正現在外面還在下雨。」
「我是警察，但我需要證據，不能被你們隨便一句話就糊弄了，你們什麼時候能解釋清楚我風剛才那三個疑點，我們再談。哦，小敏在隔壁，不知道醒了沒有，你們去看看，別亂說話，不然我可以以誹謗罪拘留你們。」周凱戴上了警帽，摸出了手機，裝著有私事的樣子朝陽台走去。
「算了，我知道你們對楊聶沒有什麼好感，但這隨便指認別人可是違法的。」周凱眉頭一皺，嘴角掛起一絲憎惡，拍拍衣服站了起來，一幅再也懶得聽他們啰嗦的樣子。
「我想見石頭……大海……」林熙敏閉上了眼睛，虛弱地說著，「現在就想見他們。」
又是一個凌晨零點時分到來了。
電話里傳來了斷線的信號音，趕緊回撥，卻的示用戶已關機，周凱心裏一陣無名火，惱怒地把手機丟在了床上。
「可那是十個兄弟的命啊！」石頭痛苦地區一體化搖著頭，不停地嘆氣，「我知道光憑我和大海怎麼說，你們都不相信的，但老大你就真不怕……」
「老大，警察不相信我們的話，連你也不相信嗎！？」石頭急得連眼淚都快出了，一邊的汪海更是臉色鐵青。
幾秒后，聶陽走了進來，看到床上的東西，聶陽也是微微一怔。
「亂說就不好了，」林
「都過去了，警察不是在查嗎，我操心幹什麼。」林熙敏勉強擠出個笑容，「都過十二點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們也不吃。」李汪二人也在搖頭。
「怎麼了，又是林熙敏？」歐陽葶第一次看見未婚夫發這麼大的火，猜想一定出了什麼大事，趕緊拉住了對方，「先別生氣啊！」
「我和石頭命賤，但也是命，不敢和你們玩下去了。」汪海艱難地抓著拐杖站起了身，露出了冷漠的表情，一邊的李小兵把頭放得更低了。
……
「到底怎麼了？」聶陽看了眼敞開的病房，輕輕掰開了林熙敏的手，放好林熙敏后，就起身把房門關上了，然後回到床邊繼續詢問。
在聽李汪二人提供線索的這一個多小時里，周凱始終都帶著淡淡的微笑，既不反對，也不表示贊同，只是對方說什麼，他就寫什麼，而且記錄的態度非常懶散。
臉上又泛起几絲痛苦，甚至還有眼淚從眼角流出，高燒中的少女所發出的迷糊呢喃讓房間里的四個男子都心裏一緊。
「……楊聶……不是的……」床上的少女呢喃了一句，突然那隻放在聶陽手心的小手一翻，就抓緊了聶陽的手指，而且用力很大。
蘇醒后的林熙敏平靜地出奇，除了靠在聶陽懷裡一動不動外，就是獃滯的目光和紅里泛白的冰涼表情。
「偷手……和我的車一樣……」聶陽壓住內心逐漸翻騰的不安，站起身在房間里慢慢走著，「難怪你昨天會和他們吵架，然後暈倒生病……」
「我們不會搞錯的！」李汪二人同時吼了起來。
「你的車……」林熙敏雙手都抓住了聶陽的一隻手臂，惶恐地目光在聶陽的臉上亂掃。
「警察和林熙敏都不相信我們的話，我們還能幹什麼？和殺人兇手在一起，我們還沒這個膽子？手機號碼我們也要改了，你也別找我們問什麼線索了。」
「就算這個解釋合理吧……」聶陽長呼了口氣，「那你們突然要走是什麼意思？是覺得小敏對你們不把你們當朋友了，還是覺得我虧待了你們？」
林熙敏身體顫了下，慢慢扭過頭，眼角餘光瞥見聶陽的臉，嘴角微微牽動了好幾下卻沒發出志，眼裡閃過几絲驚恐。
「楊聶，把你的錢給我。」林熙敏沒有看聶陽一眼，只是笑盈盈地望著對面的汪海那張已經快凝出水的臉。
李小兵和汪海又來了，這次他們帶來了一些水果，臉色也更加陰涼，聶陽在房門和他們二人相遇，彼此都沒有說話，只是退開一步，等著對方先走一步。
「要吃那個……」林熙敏情緒鎮定了不少，連帶著胃口也恢復了，坐靠在床頭，手指在一堆零食中指來指去。
「他們今天上午辭職了，
「嗯……」林熙敏漫不經心地點著頭，嘴裏咀嚼著軟軟的零食，抬頭看看聶陽那第關切的臉，林熙敏停住了進食，「楊聶，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和李小兵他們……」
林熙敏隔壁的空病房內，周凱和李小兵、汪海二人分別坐在一張病床兩側，周凱面前攤著記錄本，李汪二人神情緊張，交替說著什麼。
「你們走？走哪兒？」
「周哥，我們走了，林熙敏以後就拜託你照顧了。」
外面下起了雨，房間里的氣溫也隨之更加涼爽，但為了防止林熙敏再度出現病情反覆，聶陽不得不關閉了部分窗子，以防止涼風直接吹到林熙敏身上。
「小敏，你幹什麼？」聶陽坐了下來，緊張地握住了林熙敏的手。
「原來周凱一直在調查這件事……」聶陽一邊扶著果汁瓶喂林熙敏喝水，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床面，嘴裏輕聲嘀咕著，「偷車……」
「喂！喂！」
晚上九點。
「我怕什麼，根本就不是你們說的那回事！」林熙敏打斷了李小兵的話，眼睛看住了汪海，「大海，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楊聶，更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我想說的是……你們管得是不是太寬了！？」
被汪海強拉著，李小兵一步三回頭，直到走出房門那瞬間，李小兵終於流下了眼淚。
「算我們瞎操心！」汪海迅速回了句，避過了林熙敏的目光，「反正你現在跟他好得不得了，是有錢大小姐，要出國的……我和石頭算什麼，小混混而已，不敢和你們相提並論，我們說的都是假話，屁話，你不相信，警察也不相信，我們說了有什麼用，說不定你早知道了……」
「沒什麼好問的，昨天我和石頭喝多了，和小敏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她生氣。」汪海換湯不換藥上了平靜的表情，扶著李小兵坐到床邊，眼睛獃獃地看著林熙敏的臉。
「呵呵，我說什麼了？別亂猜，睡覺！」周凱哈哈大笑之後掩飾了情緒，一隻手開始不老實地在歐陽葶身上某些部位亂動起來。
「啊……找到了？」歐陽葶正陶醉未婚夫如此體貼自己的感受，一聽這話，趕緊坐了起來，瞪著雙眼一直看著對方的臉，「那就是說，2·3凶殺案已經快破案了？那夜明珠一案也可以找到真兇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林熙敏終於疲憊地暫時閉上了眼睛，臉上帶著几絲苦笑，但看起來像是獲得了解放一樣。
「你們先去吃吧，我不餓。」聶陽見林熙敏有了點蘇醒的跡象，趕緊坐到了床邊，將林熙敏額前的頭髮理了下，順便用手感應對方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