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夜與明的交錯
第七章 月夜下的探戈（一）
「聶少！先別急！」餘風在聶陽即將撞開自己的那瞬間拉住了對方的肩膀，然後使了個眼色，「董事長身體不好，有什麼問題，我跟你解釋吧。」
「都是你爸爸的人。」林熙敏輕聲說著，沒有把目光從車外挪開。
……
「嗯，跟我爸爸很多年了。」聶陽臉上抽動了幾下，泛起一絲苦笑，「和余叔一樣，從小就很照顧我。」
「余叔……就是和我媽經常打電話商量事的那個人？」林熙敏若有所思，「好像就是他一直勸我媽出國的。」
聶陽臉紅了不少，因為林熙敏這句話又勾起了他的一些回憶，包括曾經在國外的幾任同居女友。
「……」林熙敏站了起來，最後看了眼牆上的秦柳意的照片，然後對著聶盛華默默點頭。
「你的公司發展得不錯，行內的朋友都給我說了。」聶盛華看到兒子一大早就來看自己，心情非常好，雖然兒子對自己還是採用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但他依然感到欣慰，似乎逐漸加重的心臟病也迅速康復了。
……
……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聶盛會站了起來，可能是心髒的負荷過大，動作顯得很艱難，「那個林熙敏知道什麼了？」
「嘟~~~」計程車開來了，聶陽剛把林熙敏護進車裡，兜里的手機就響了。
「我們先去把車後視鏡給修了。」聶陽小心地看著遠方矗立在雨中的交警，把車的速度又放慢了些，「有胃口嗎？中午想吃什麼？」
「嗯。」餘風很果斷地點頭。
「沒什麼大事，現在公司都走上正規了，許多業務都不用我去操心……今天我父親身體不好，所以回了一趟家。」聶陽說到這兒，臉上的微笑硬了些。見林熙敏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眼睛，聶陽微微側過了頭，「好吧，我去問問醫生，如果他們說沒問題，我們馬上離開醫院。」
「沒問題，我去吳叔的修車場，馬上就可以搞定。」聶陽注視著前方，面帶微笑，「你見過他，德凱汽貿公司總經理吳德龍。以前和你還有點小誤會，不過他是無心的。」
「如何保信並漂白這份家產不是我關心的問題，我沒興趣！」聶陽冷笑一聲，走到窗前，「余叔，說老實話，年初我的車被偷了后，是不是牽扯了什麼大案？J區的那個死了十個小混混的事……」
「羊肉？」聶陽一楞，幾秒后恍然大悟，正要笑，就看見林熙敏已經把一根香煙摸了出來，伸手一抓，林熙敏就被繳械了，「別抽煙！病才好！」
搞什麼東西！又被耍了！林熙敏大窘，心裏把自己罵了無數遍，但看到其他人都笑呵呵地看著自己，又不好把之前的態度來個徹底翻局，只是自認倒霉。
「也許是的……秦姐沒有直接帶兄弟，就把名義上的旗老大位置讓白莫文坐，後來董事長回來了，重新接過家業，但這個規矩沒變，一直到今天。」餘風點點頭，眼裡出現一絲神秘，「
「哦，那是吳叔和齊叔一起出資開的，生意一直不錯，配合這的汽車修理翻新，有一定的市場口碑。」聶陽看了眼對面，笑著解釋，「等會兒他們會幫我們叫一輛計程車進來，就聽你的，去吃羊肉。」
「我爸爸說，韓阿姨現在在國外，你一個人住缺少照顧，如果可以的說，想讓你搬進我家住段時間，看你的意思如何……」聶陽頭沒動，只是嘴在里蠕動，但看起來情緒非常好，「他現在身體不好，又不願意去醫院，醫生讓我勸他接受住院治療，但他還是不答應。」
「董事長不願意去，嫌醫院環境太壓抑，私人醫生已經趕來了，說要和您說點事。」電話里的女子說話很小心。
「老大，那車我們當時當時沒敢賣老地方，就聽人介紹賣到了ＸＸx二手車場一家叫大風的賣場，那老闆出手也爽快，也不要什麼手續。還說有什麼好貨都可以找他。」
「等一下。」聶盛華趕緊挪開眼前的報紙，喊住了兒子，「你到底想打聽什麼。」
視線轉動中，林熙敏突然發現了這卧室的牆上居然也掛著一副聶陽的母親秦柳意的放大相片，而且照片里的美麗女子的表情和以前在聶家餐廳里看到的同出一轍，還是那種苦苦的、冷冷的淺淡笑容和不易覺察的凄婉。
「幹什麼……」林熙敏偷偷拉住了聶陽的手，聲音放得很低。
「那車的事，可能被警察找出什麼馬腳了。」聶盛華的臉色特別陰沉，眼睛里冒著精光，「我不希望出什麼意外。」
「是警察找到的？」聶陽迅速追問了句。
「聶少，你先別急，你忘了你媽媽的計劃嗎？現在已經順利開始了，韓總已經成功接手國外分公司，現在董事長正在分批出售白莫文他們控制的幾個子公司，這會讓白莫文他們把手慢慢從集團上拿開。然後等你接手集團的時候，集團里已經沒有一個以前的人了，而且大部分資金在國外分公司運轉。」餘風笑了，手指輕輕敲著桌面，「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希望不會粉飾太多。」聶陽忍住了火，輕哼了一句，就朝客廳一側的書房走去。
「小敏，好了，車丟這兒，改天來取！」聶陽從側走來，將林熙敏稍稍朝街邊一拉，避過了一輛汽車路過時飛濺的雨水。
「不，阿風，這事與你無關，你做好自己的事。」聶盛華冷笑一聲，轉身朝客廳走去，「讓白莫文等會兒來見我，他應該比你還著急這個消息。」
「楊聶，先回去看你爸爸，再說吃飯的事。」林熙敏在一邊聽出了些內容，並沒有任何不滿。
「吃羊肉。」林熙敏狡猾地一笑，就偷偷從聶陽的車架上摸下了香煙盒。
「我很希望她能知道一切……包括我也是！」聶陽捂著剛才打落
一個人影出出在陽台出口，一身嚴整的西裝。
「呵呵，老毛病，人老了，日子過得又太精細，自然身體比不上以前奔勞的時候。」聶盛華笑呵呵地招了下手，示意兒子坐到自己身邊，「今天下雨趕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有什麼困難，直接給你余叔打聲招呼就行了。」
「真是這樣嗎？」聶陽將信將疑。
接下來是私人醫生單獨和聶陽在外面說事，林熙敏只能乖乖地坐在卧室里，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唯一還能自由的，就是自己的目光，不過眼睛的注意力已經落在了白莫文和餘風身上。
陰雨的天氣讓別墅內的光線很暗，寬敞的卧室里不得不開著燈，剛走到門口，聶陽就發現自家的私人醫生帶著一名護士打扮的女子守在床邊，一邊還站著白莫文和餘風。
白莫文這個人是夠精明的，比聶陽還顯得「孝順」，那個餘風氣質也不錯，應該是書讀得比白莫文多……林熙敏偷偷看著床前的兩個中年男子和聶陽的父親在輕聲交談，對他們許多細微的言談區別特別留意。
幾個保鏢冒雨跑到那砸碎的花盆面前，都抬起頭朝陽台望去，結果一看是聶陽，個個又退開了。
「那好吧，我馬上回來，今天就在家吃午飯。」聶陽扣上了電話，握住了林熙敏的手，但笑得卻有點勉強。
似乎聽到了餘風在說什麼，床上閉眼的聶盛華睜開了眼睛，對著走進來的兒子和林熙敏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你媽媽是個女強人，自然需要更好的發展空間。」聶陽笑著回過頭，「這也好，你也可以出國學習，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那裡我很熟悉。」
「……」林熙敏茫然地側頭看看聶陽，發現對方的眼裡閃著一種類似激動的目光。
「小敏……我爸爸問你……」聶陽一回頭，發現林熙敏正獃獃地看著自己母親的相片，趕緊退回去拉住了對方的手。
林熙敏沒有特別的表情，又扭頭看住了窗外。
「呵呵，阿蘭，馬上把二樓的房間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布置好。」聶盛華對著自己的高級女管家笑著點點頭，彷彿很滿意林熙敏此時的表現和回答。
「爸爸，你應該進醫院療養。」聶陽轉過了身，臉上的表情略顯麻木。
「是的，所以媽媽當年就這樣習慣了你！在習慣中學會了妥協和自欺欺人！現在也要求我做到這一點！」聶陽猛一揮手，陽台上的一盆花卉被推了出去，打豐跟斗沉沉地砸在樓下。
「聶少，既然你都知道了一些端倪了，也不用再瞞你了。」餘風丟過一根香煙，表情嚴肅，「玉龍旗，其實是你媽媽建立的……當年董事長犯了事，被仇人追殺，不得不避了段時間，你媽媽怕大家散了，就重新把白莫文等人聚起來，為了振作人心，特地取了這樣的一個招牌。」
第
剛走進病房，就看見床上沒人，聶陽下意識地就把頭轉向了陽台，只見林熙敏一個人站在陽台邊，正用手接外面的雨水。
六月二十九日，星期四，雨。
她就這樣守候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嗎？她好象在期待什麼？又好像在提醒我……林熙敏的目光和相片里的女子的目光重合到了一起。突然心裏泛起一種強烈的共鳴，連帶著身上的毛孔一縮，一陣無法阻擋的寒意在皮膚上蔓延開。
「那家二手車賣場好闊氣，裏面的車都好新啊，跟全新的差不多。」林熙敏用手指了下對面。
「……」餘風看到了剛才聶盛華眼裡的光芒，不由得身體也微微顫了下。
「得了吧，出去裹了一身洋騷味兒……」林熙敏輕蔑地笑了一聲，「聽說國外很開放……」
「病剛好點，就在外面吹風！」聶陽大步而去，將少女拉到了懷裡，然後輕撫著對方的頭髮，臉上的微笑特別溫和，「如果醫生沒意見，中午我們去外面吃。」
「是的，這車當時集團就進口這一輛，也是本市唯一一輛這種型號的，丟了很容易找到。」聶盛華邊看報紙邊端起了茶杯，彷彿這事根本不值得再提，「當時這事是交給你白叔去處理的，我也就說了一下。」
「好了，你們去吃飯吧。」見兒子又走回了房間，聶盛華中斷了和部下的交談，把頭轉向了林熙敏，「小林啊，就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不用拘束，有什麼需要的，直接給阿蘭說，或者告訴我也可以，阿陽在這方面太粗心了。」
……
艷陽下多日曝晒的草坪終於獲得了久違的雨水滋潤，連續一夜的大雨讓別墅區內的綠色更加清翠。寬敞的半圓型帶頂陽台外依然是淋漓的雨線，朦朧的雨幕中，可見別墅區的小道邊常見的那些黑西服的保鏢不見了，整個別墅區內都靜悄悄的。
聶陽帶著林熙敏走進通往父親卧室的走廊，每路過一位的不知道該算星級賓館女服務員還是該算保姆的年輕女子，都會收到這一句恭恭敬敬的問候。林熙敏一身清新雅精的衣裙再次吸引了別墅里的保鏢和女服務生的注意，不少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幾個月前就來過聶家的少女，並且心知肚明般同樣給予了最禮貌的點頭問候。
臨近中午，C市這場大雨還沒有停歇的意思，聶陽離開聶家別墅處理完自己公司的一些雜事後又匆忙趕往了醫院。
「你太理想化了，只要你愛她，她也愛你，感情融入生活，生活形成習慣……你沒必要計較現在有多少因素可能會影響你和她的心情，你不用給她承諾額外的東西。」聶盛華放下茶杯，表情也越來越嚴肅。
又想起了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和矯健的身
「這件事……怎麼了，有問題嗎？」聶盛華想了下，露出了微笑，拿起了一邊的報紙，「都半年了，你還記得那麼清楚。」
林熙敏漸漸放慢腳步，並最終落後了聶陽半米，然後默默地打量著房間里的人。
這家大型修車場就在二手汽車交易市場的一角，站在修車場的雨棚下，遠遠望去，只見街地斜對面一家大型二手車賣場上掛著一塊很大的招牌——「大風二手汽車專賣」。
「守住我愛的人？」聶陽也怒了，回頭死瞪著自己的父親，「包括不斷欺騙她？還是裝著什麼都不知道！？」
「那我去問問白叔。」聶陽轉身就朝外走去。
「爸爸，你應該還記得，我的車在今年春節前……一月的時候在J區丟過一次。」聶陽走到聶盛華面前，並沒有落座，而是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臉，「後來隔了段時間，又找到了。」
「我已經好了，剛才我給醫生說了，中午就出院。」林熙敏一邊伸手摸著聶陽那條打濕的領帶，一邊笑著說到，「今天你好像很忙啊，一直在外面跑？」
餘風看著聶陽遠去的背影，眼裡出現了一種愧疚。長嘆一聲，又點上了香煙，很疲憊地把腿架到了書桌上。
聶陽鬆了口氣，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謝謝余叔，我爸爸現在身體不好，集團里的事需要你多照顧了。」說完，聶陽已經走出了書房。
……
「啊……董事長！」餘風趕緊站了起來，因為自己剛才十分不雅觀的坐相而臉色發紅。
「後來盛華集團成立了，除了集團股份分紅外和幾個子公司總經理頭銜外，白莫文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權利過問集團的事情，所以他們依然保持著玉龍旗，並私下還做著一些事，然後藉助集團為掩護。當然，不可否認，集團的壯大，他們依然有功勞，許多交錯在正常集團業務內的老買賣也給集團帶來了許多收益。」餘風看著窗外的大雨，字字鄭重。
手放在陽台邊緣接著一滴滴雨水，聶陽這樣的姿勢都保持了近半個小時，他的身後，父親聶盛華在保姆的攙扶下從房間里走出來，坐在了豪華的躺椅上。
「那我馬上去處理！」餘風想都不想就站了起來。
「阿風……」突然，書房門前出現了聶盛華的身影。
「你不用知道這些！」聶盛華微微動怒，報紙掉在了地上，手裡的茶杯也在發顫，「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守好你愛的人，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有區別嗎？」聶陽無奈地搖著頭，面帶苦笑，「他們都聽爸爸的，就算是有覆沒的那一天，也是一起埋葬。」
「都是他的錯，與我媽媽無關！」聶陽嘴角抽動了幾下，臉色蒼白。
……
「以前沒打過交道，你們當時就真不怕出事？」
失去一側後視鏡鏡片並且車體上帶著一些刮痕的豪華小車緩慢地在雨中行駛著，輕巧的
「沒辦法，老地方的人沒敢接。這些我和大海都告訴那個警察了。」
「余叔，你的意思我很清楚，其實你想說的是，我爸爸其實是個很本分的商人，他早就洗心革面了，一切都是白莫文他們在做錯，和他沒關係！」聶陽惱怒地站了起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這個解釋真是不錯，足以說服他一直利用下面的人為他牟利，一邊很坦然地認為一切都和他沒有瓜葛！是不是還有一天，當大家都心滿意足的時候，包括余叔在內都需要和他進行一次攤牌，然後感謝玉龍旗多年來受盛華集團的照顧？」
「也許是巧合……也許這本身就是個最骯髒的事情！」聶陽重新回過身，臉色陰冷，「年初，那個發生在J區的十條人命大案……爸爸，你可不可以明確告訴我，其實你完全就不知情！」聶陽走到陽台邊，迎著被風吹進的細雨。扯鬆了領帶，臉色冷得可怕，「余叔已經告訴了我一些事，我知道，白叔和很多人現在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而你一直在遷就他們！夜明珠、毒品、槍殺，還有什麼你無法控制的事還要發生！？你到底要給予這個家一個什麼樣的乾淨未來！？」
「少爺您回來了。」
「爸爸心臟病又複發了？為什麼不送醫院！」聶陽壓著聲音說著，一邊歉意地看了眼身邊的林熙敏。
可能是錯覺，他爸爸一點都不像那種人，倒是那個白莫文和餘風不正常……林熙敏在出房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一次，不過這一次，她的目光剛好和聶盛華的目光接觸了，聶盛華的目光里的某種犀利直接射進了自己身體，這一瞬間，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讓林熙敏的呼吸中斷了幾秒，好不自覺得心裏哆嗦了一下。
「那你先去把脖子洗乾淨點！」林熙敏笑罵了一句，就走回雨棚內的長椅坐下，眼睛一直看著對面的二手車賣場。
「那就不抽吧。」林熙敏也沒動氣，而是把頭扭向了一側的車窗，靜靜地欣賞著雨景，「楊聶，你這車比外面的車都好，應該很貴很稀少吧？今天就能修好？」
「可能是巧合，每天都有人的車被偷。」餘風面不改色，甚至有點漫不經心，「那個案子我也聽說過，好象是報復殺人，聶少，你怎麼把這個和你的車聯想起來了？」
「聶少，不好意思，又把你喊回來了……哦，林小姐也來了！」餘風趕緊迎了過了，而他身後的白莫文只是微微點頭。
「哦……好！」林熙敏在出神中根本就沒有聽到聶盛華說什麼，見聶陽和其他人都看著自己，也沒怎麼想就趕緊點頭，結果這一點頭不打緊，除了白莫文外，整個房間里的人都露出了驚訝和喜悅，甚至聶盛華都在白莫文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那……」聶陽回過頭，對著林熙敏聳了下肩膀，然後又把電話放到了耳邊，「要不讓醫生先來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