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夜與明的交錯
第九章 月夜下的探戈（三）
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慢慢拿起了手機，但林熙敏遲遲沒敢打開電源開關，總怕在開機的一瞬間屏幕上會蹦出無數讓她感到窒息的消息。回頭看了眼放在病房內的背包，心裏越來越矛盾。
「小敏！」門口傳來了聶陽的焦急的聲音，只見聶陽快步走了進來，「停電了，我們出去吃飯。」
「嗯……這裏太暗了，我們出去，晚上我送你回家算了。」聶陽笑笑，摟著林熙敏就出了門。
兩位老人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疑惑，對視一眼后，林老爺子用報紙擋住了臉，林奶奶則小心地拉住了林熙敏的手。「丫頭，你媽媽現在出國了，我也想把你接回去住，但你爺爺還要在醫院里觀察一個月，你回奶奶家我怕沒人照顧。」
「他會對我說什麼？」林熙敏突然露出了笑容，若無其事地坐到了沙發上，悠然地點上了香煙，「你爸爸很關心你，你倒不是很在意他。」
「現在不是說我和小敏像誰的問題。」聶陽回過了身，目不轉睛地看著父親的臉，「我想知道爸爸你到底想做什麼？」
聶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當林熙敏把那個黑色的盒子遞到自己眼前的時候，他才醒悟過來，「我爸爸……帶你進那個房間了？」聶陽心裏一陣激動，摸著母親的遺物，聲音有點發顫。
「你媽媽很漂亮……」林熙敏不敢再看那相片了，把頭偏到一側，感覺心跳得特別快。
爸爸讓小敏住媽媽的房間，又把媽媽最珍貴的東西送給了小敏，他開始真正把她當家裡人了，而不是單純的禮貌！聶陽一下站了起來，順手將林熙敏撈到了懷裡，「那我們回去看看他！」
面前的照片已經看了不下幾十次了，旁邊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聶家集團的各個子公司負責人的名字，這些都是故意接近聶家的人打聽到的資料。
「有什麼不對嗎？」林熙敏故意露出不解的表情。
「是不是我爸爸昨天上午給你說了什麼？」聶陽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轉到了林熙敏面前，一臉認真，「心裏不舒服就告訴我！」
「我爸爸……他真這樣說的？」聶陽心裏已經樂得不行了，剛才內心那點點煩悶一掃而空。
楊聶也許是無辜的，可這車……還有他爸爸……林熙敏不再問什麼，閉上了眼睛，感覺心疼
「小敏，我，周凱。」電話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如果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所好，你就不感激一下？」林熙敏死死地盯著聶陽的背影，一字一字地說著。
「我知道，你不習慣我爸爸……以後我也不會帶你去見他。」聶陽走了回來，坐到了林熙敏身邊，面帶愧疚，「關鍵是你開心。」
七月五日，星期三，中午。
「我回家了！」林熙敏一咬牙，大步走進了病房，一把抓起背包，頭都不回地朝外走去。
「你怎麼了？」昏暗的光線下，聶陽發現林熙敏的臉色有異，而且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母親的相片上，於是小心地把林熙敏摟到了身邊。
「為了我？錢嗎？如果我並不在意這些，那他的關心有何用？」聶陽在快走到陽台的時候突然回過了身，臉上的笑容苦澀，「小敏，不管我爸爸對你說了什麼，那都是他的看法，不代表我。」
……
走廊盡頭的電梯間傳來了聲音，聶陽趕緊丟下了煙頭，視線里，林熙敏低頭提著一些東西慢慢走來。
迎上了林爺爺那溫和的目光，林熙敏默默地點頭，眼睛落在了奶奶那雙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上。「奶奶，什麼時候出院，我想跟你們住。」林熙敏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輕聲嘀咕著。
「阿陽，實話說吧，也許你永遠看不起我和你媽媽所建立的這個集團，但這個集團和更多的人還要生存下去……我身體不行了，對集團的調整也只能做到某個階段……」
「見面再說。」周凱笑了下，就掛了電話。
晚上八點。
「今天沒補課？」聶陽見林熙敏的樣子似乎很疲憊，於是非功過笑著拉起了對方的手，「還沒吃飯吧，要不先出去吃。」
「昨天晚上真沒事？」聶陽看了眼客廳，發現有點凌亂，再加上林熙敏從昨天有點不自然的表現，還是忍不住拉住了林熙敏的手。
「跟了我爸爸很多年了。」聶陽看了眼已經修復一新的車後視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不光是他們，集糰子公司很多總經理都是。」
已經站了近兩個鐘頭，看看手錶，時針分針都快指到了下午十四點，可林熙敏依然還沒有出現，聶陽再次摸出了手機，不過得到的回應還是用戶關機。
「你爸爸很信任他們。」林熙
……
走到書桌前，回頭看了眼房門，趕緊掏出Vcd放到了相框的後面，這才心裏石頭落了地。
……
「來我家吧。」林熙敏想了下，淡淡說著，「不過我現在和他們沒關係了。」
林熙敏坐在床邊，默默地削著水果，床上的林富成在看報紙，高級的治療和保養讓他的臉色比這前紅潤得多，林奶奶則坐在一邊笑眯眯地著很長時間沒見孫女「我們不吃，你自己吃。」林奶奶笑呵呵地擋回了孫女遞來的水果，一邊對著老伴點頭，一邊將凳子朝孫女挪了點，「你爺爺不同意在動手術時通知你，所以前天我也沒打電話，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以後注意調養和維持治療就好了。」
楊聶……你真得很開心嗎……秦柳意，你的兒子確實和你的丈夫有些不同，但你的苦心卻無法掩蓋你丈夫最罪惡的一面，你改變不了什麼。也不能指望我去改變……林熙敏笑看著面前已經明顯可以用欣喜若狂來形容的聶陽，心裏的涼意飛速地攪拌著那點感動和血液沸騰，讓心尖暗暗發疼。
周凱來說石頭他們的事？難道石頭和大海又出事了嗎？林熙敏把電話放到面前看了幾眼，宛然心裏一陣強烈的不安。
「那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了！？我早說過不要和這樣的人來往，你媽從來就沒有重視過！」林富成突然丟開報紙，臉上出現慍色，「老婆子，晚上就帶丫頭回家一起住。」
「小敏！」聶陽大步迎去，一臉的開心。
「誰說我不開心了？我只是看你爸爸身體不好，心裏難過……」林熙敏臉上冰霜漸漸消逝，當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甜甜的笑容，「楊聶，我看你爸爸很愛你，也許他確實不了解你，但你也要盡到做兒子的本分去照顧他。」
「才來，你沒在，給你打電話也是關機的。」聶陽接過了林熙敏的袋子，並沒說出實話，「以後要買什麼東西，可以給我說，我帶過來。」
「丫頭，到底怎麼了？聽你媽媽說，那個小聶……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林奶奶愣了一下，似乎覺察到了今天孫女的某些異樣。
「你爸爸很厲害……」林熙敏笑著坐進了車，臉色恢復了正常。
「呵呵，小林很了解我啊！」聶盛華臉色紅潤，看起來非常樂
「回集團，當執行總裁。然後我才能安心地退休去治病，集團才能穩定下去，這也是為了能繼續穩定韓凌在國外的發展，我退休后，集團你想怎麼調整，都可以。」聶盛華說完，就用報紙擋住了臉。
「我如果去手術治療必定要耽誤很長的時間，這點你沒想過？集團現在正是最關鍵的階段，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聶盛華沒有看兒子的表情，很平靜地抓起了報紙。「雖然你白叔他們跟了我這麼多年，但他們畢竟不太擅長集團管理……」
因O市的工程施工現場發生了幾位工人負傷事件併產生了相關的法律糾紛，聶陽不得在七月二日臨時趕往O市，幾日里，林熙敏除了每天象徵性去看望下聶盛華以及和聶陽保持聯繫外，就是一直待在家裡接愛外語補習，一邊做著她所在意的事。
「小敏，不用提這些事。」聶陽背過身，慢慢朝陽台走去，「我是他的兒子，但不代表我的思想必須和他一致……」
「楊聶，聶叔應該比我們更清楚他的身體，剛才醫生也說了，治療也要分幾個步驟，也許並不急。」林熙敏帶著淡淡的笑容，並沒有明確表示贊同聶陽的意見。
「婆婆媽媽地！」林熙敏心裏越發煩躁，用力打開了聶陽的手，「也沒見你對你爸爸那麼關心過！」
這群人渣，都不得好死！楊聶，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爸爸，你爸爸不是人！林熙敏手一揚，飛刀釘在了走廊牆壁上的靶標上，發出了驚顫的聲音。
「好……」林熙敏趕緊走到聶陽身邊，臉色有點蒼白。
「楊聶，我去看看。」林熙敏巴不得馬上離開這裏，趕緊笑著站了起來。
周凱……林熙敏沒來由地心裏一驚，眼睛落在了茶几上的那些散亂的照片上，「幹什麼？」林熙敏做了次深呼吸，盡量表現出平靜。
看到爺爺又出現了習慣性的火暴脾氣，心裏亂成一團麻的林熙敏根本不想解釋什麼，只是將吃了一半的水果丟進了垃圾筒。然後起身走進了陽台。
「嗯，說那個房間平時只有你和他可以進。」林熙敏偷偷看著聶陽的臉
回起昨天兩次通電話時林熙敏那有點變味的語氣，聶陽心裏突然出現了從沒有過的緊張，因為這一切都是發生在自己帶林熙敏回父親別墅帶來的變化。到底林熙敏現在又有了什麼想法，聶陽也不太摸得准。
林家兩位老人都目瞪口呆。
「楊聶，白……白叔和余叔又來看你爸爸了？」在別墅停車場，林熙敏一眼就看到了幾輛熟悉的小車。
「嗯……不管他們。」聶陽語氣平靜，似乎這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必須把東西放回去，不然被發現就慘了！林熙敏看了眼走廊盡頭的聶盛華卧室，發現聶陽還沒出來，想到自己偷拿了聶家那麼大的秘密，心裏越發緊張。
「……」聶陽微微詫異，面對林熙敏那突然冷漠許多的態度，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嗯……那這樣吧，我每天來照顧爺爺，晚上和奶奶一起回去。」林熙敏偏過頭看著陽台外的天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爸爸，醫生前天和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現在的病情很嚴重！」聶陽看了眼床頭的藥物，眉頭微皺，「現在的治療只能延緩你的病，要根治必須手術，你為什麼要拒絕？」
突然房間和走廊里的光線同時一暗，別墅好像停電了。
「林小姐？您在這兒幹什麼？」走廊上。聶家女管事好像發現林熙敏站在某房間門口發獃，於是笑著走了過去，「老爺說了，您可以隨時進去。」
聶陽靜靜地看著林熙敏的臉，心裏很不是滋味，在他眼裡，林熙敏根本就不知道一些事，所以才會比自己更體諒自己的父親，假如對方完全知道一切，也許才是最大的麻煩。
「想什麼？」林熙敏伸手在聶陽眼前晃動了幾下，「我們去看你爸爸吧，他一個人其實很孤獨的……對了，他昨天帶我參觀了你們家，還送了我東西！」林熙敏從茶几下拿出了那套飛刀，一臉的開心，「聽說這是你媽媽當年用過的！」
等房間里只剩下父子兩人的時候，聶盛華的表情才慢慢嚴肅起來。
「我吃過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林熙敏輕輕地松回了手，繞過聶陽朝家門走去。
「小林很像你媽媽……」聶盛華輕鬆地笑了，帶著一種少有的舒坦表情看著兒子的背影，「你也繼承了我和你媽媽的特點，可以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壓力。」
「……」
女管事並不說什麼，笑著打開了房門，然後識趣地走開了。
「哦……」林熙敏一隻手插在牛仔裙兜里，悄悄捏著那張Vcd，「那我現在可以去看看嗎？」
七月一日，星期六，上午九點，C市醫科大學附屬醫院腫瘤科病房。
「媽媽為集團制定的漂白計劃不是很好嗎？韓阿姨的出現讓你的願望實現了一半，現在又開始出售子公司，還有什麼你無法把握的？」聶陽背過了身，表情有點無奈，「其他的我不管，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我的事業。」
心裏一煩躁，桌上的相片又被打落了一地，林熙敏躺到了沙發上，手裡把玩著一把小刀，眼睛死死地看著客廳的精緻頂燈。
聶陽沒有說話，只是獃獃地看著父親那被報紙遮住了大半的身體……
「爸爸，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聶陽心裏明白了點，慢慢站了起來，「是不是想讓我回集團？」
「好吧，也許你比我更清楚這個答案，進來吧。」林熙敏走進了門，頭都沒回。
聶陽見父親似乎在有意讓林熙敏迴避，臉色微變。
「爸爸，醫生已經說了，你的心臟病必須進醫院進行全方位的手術治療才能康復，光吃藥不行的。」聶陽認真地說著，一邊對著身邊的林熙敏使眼色，似乎希望林熙敏也勸上兩句。
聶盛華的卧室又開始熱鬧了，聶陽和聶家私人醫生一左一右地坐在床前，對聶盛華進行著勸說，要求對方聽從治療意見，而聶盛華除了時不時扭頭看上一眼坐在床遠端的林熙敏外，只是一臉微笑並不說話。
「行了，我又不是廢物，又不是一個人活不下去。」林熙敏冷笑著推開了門，回頭看住聶陽，表情有點嚴肅，「楊聶，你到底把我當會什麼了？」
……
電話響了，林熙敏看都沒看就把電話放到了耳邊。
「啊……」林熙的目光偶然掃中了相片的正面，突然發現裏面的女人似乎在對自己笑，那笑容是那麼詭異而冰涼，彷彿早就看到了自己一舉一動，林熙敏打了個寒顫，後背發麻，身體不由自主地連退了幾步，幾乎撞到了用來裝秦柳意遺物的玻璃柜子。
「你現在有時間嗎。」周凱的語氣有點嚴肅，「合適的話，我想找你談談，說說李小兵和汪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