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4章 街頭偶遇
春杏悄悄的指著春蘭說，「現在二姐代咱娘掌著家咧，她那兒肯定有錢！」
吳旭眼圈紅紅的點頭，「李大娘李大伯，那錢我一定會還給你們的！」
這才敢正眼兒給何氏李海歆行禮問好。
正說著，大山匆匆從學堂里出來。看見這情形愣了下，緩步走到眾人跟前兒，與李海歆打招呼。
李薇愣了下，這一年多來，他們與武府幾乎沒往來，來鎮上也是盡量避著，除了最初武睿跑過她們家兩趟，被得知真象的小四姐拿著大掃把掃出院子，便再也沒去過。這些事兒還真的一無所知！
至於那些陳年舊事，方府根本就不用查，畢竟與賀府做了這麼些年的對頭，整個宜陽縣怕是沒有比方府更了解賀府的！
李薇趕快說，「娘，看吧，大姐都說惹人疼。那小子我覺也怪惹人心疼的！」
每當春杏跳腳的時候，他便做出那副頭臉望天的得意洋洋。一頓飯下來，不但他們沒吃多少，姐妹幾人也各吃了一小半兒。倒是佟永年與大山把那碗肉絲麵吃了個底朝天兒！
李薇應聲抬頭，一個身影從大開著的窗子里一閃而過，消失了，不多時茶館門口出一個身著淺藍錦緞的男娃兒。正是在宜陽方家的大少爺方羽！
李海歆把牛拴好，進院中，說，「要不，咱讓那孩子到咱家做工咋樣？欠的葯錢他許是還不上了，咱在村頭聽人說，他已被東家辭了。反正咱家今年的活兒多，請個長工也好……」
李海歆看見大山，心頭定了些，囑咐他，「大山，中午吃過飯，若我來不及過來接，你與年哥兒兩個送梨花幾人回醫館啊！」
說話間，武睿已到牛車跟前兒。一年多沒見，他個子抽高了不少，看起來也比原先壯實些。吊梢大眼兒依然瞪著，把一家人打量了又打量，最後狠狠的盯著小春杏，冷哼一聲，扯著方羽便要走！
武睿可算是找著機會發泄當年他曾被春杏拿著大掃把趕出家門兒的怒氣，氣哼哼而且陰陽怪氣的刮刺春杏，把春杏氣得跳腳！
佟永年從懷中掏出帕子一邊兒擦著一邊微笑著說，「二姐，有時也在學館里吃呢。不過學堂里的飯食不如這家兒。這家館子的包子很好吃！面也很好吃！」
吳旭娘一聽是恩人，也忙向何氏李海歆行禮道謝，側了身子請兩人到家裡坐坐，眼圈紅紅的，「真是好人，多虧了你們相助……旭哥兒回到家裡，整整燒了兩天，我真怕他跟他爹一樣……」說著已抹起了眼淚兒。
又催佟永年趕快去學里。
李薇便將老李頭被壓斷腿的事兒說了，他立刻向身後招手，早已跟在身後的方府下人應聲前來，「少爺，有什麼吩咐？」
看她點頭，才又說，「我們是李家村的，原先在鎮上的安氏醫館認得旭哥兒，今兒路過這裏，聽說家裡出了事兒，就拐過來瞧瞧。」
方羽
何氏笑著，「這事兒別和我商量。你自己拿主意！」
李薇忙去抱著春桃的胳膊，「大姐，你說吳旭可憐不可憐，幫我跟咱娘說說嘛！」
「哈！」方羽上前兩步，勾起佟永年的脖子，大笑，「這樣才好嘛。四海之內皆朋友，相識就是緣份！」
何氏便讓李海歆陪著幾個丫頭去，自己在這邊兒照顧老李頭。
春柳在一旁聽見，擠過來，笑著，「好呀，年哥兒，三姐還沒去你學堂呢，我這裏也有二十個錢兒，中午咱們下館子！」
武府三爺不正是武睿的爹？！
佟永年偏過臉兒不接他的話，只是身形仍透著不與他們一塊兒去吃飯的意思來。
「那咱還去不去了？」李海歆把牛車趕遠一點兒，回頭問何氏。
佟永年輕點頭，表示確實沒想到！
方羽笑了一聲，點頭，「原來你們也認得武睿啊。」頓了頓又說，「武府三爺去年新娶的姨娘，生了個女兒，今兒整六天兒，我跟我爹來送湯米來了！」
何氏與李海歆回來，兩人臉兒都不好，幾人趕快上前詢問，一聽居然是這個，姐妹幾人都驚詫又唏噓不已。
吳旭從破舊的堂屋出來，一眼看見李海歆何氏正與他娘說著話，慌忙奔了過來，大叫，「李大娘，李大伯……」
「你們找誰？」正在這時，一個面容凄苦，神情憔悴，腳上穿著黃麻喪鞋的婦人，從身後行過來，警惕的問著。
盯著他的背影沉思。
姐妹幾個這時都立在一旁不言不語，等著佟永年表態。
第二日正是輪到李海歆與何氏去照料老李頭，何氏與李海歆商量著讓春蘭春柳春杏三個也去鎮上看望下老李頭，李海歆雖知道何氏為的是禮節，卻還是很高興。
他這才說，「那我們不打擾方公子了。」不待方羽回話，便轉向李海歆，「爹，咱們走吧。」
聽完這個，何氏更是滿心的感慨。
到了鎮上，一家人先去看望了老李頭，春桃要家去，李海歆趕車去送送。佟永年便自己步行去學堂，臨走時，他扯扯李薇的衣袖，眼睛清清潤潤的笑著，「娘給了錢，梨花中午和二姐三姐小杏去學堂找哥哥好不好？哥哥請你吃好吃的！」
「不好！」佟永年果斷打斷方羽的話，回頭與春蘭春柳春杏幾個商量，「梨花，二姐三姐，咱們就在學堂後面的小館子中吃吧，吃完飯好等爹來接！」
可這十來日來，一直不見吳家莊吳旭的身影，李王氏看見何氏一回便刮刺一回，話里話外的嫌她偏著外人，裝好心卻讓人家騙了等等。
「哎，哎！」方羽一連的掙脫，「你去哪兒？今兒中午你不是不想回家？我特意跑來陪你去下館子的。」
忙下了車，笑著，「那可
正說著，他猛然伸長胳膊，向學堂大門處揮手，李薇順著看過去，那邊正在回應他的人，赫然是武睿！
兩人到吳旭家時，小院里靜悄悄的，白紙黑字的輓聯，滿地的紙灰，襯著這間破舊的小院兒，讓這兩人又沒了下車的心思。
方羽兩步並作三步跑到眾人跟前兒，先與李海歆見了禮，才朗笑著說，「上次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有一個遠親就在這鎮上住。他家有喜，我便跟著我爹來了！」
李海歆也看見，忙問，「方少爺，你剛才說的親戚是武府？武府有喜？！」
「喂！」方羽不滿的大聲叫著，掙開武睿的手，擠到佟永年跟前兒，「你怎麼這樣？一塊吃飯多熱鬧？！」
何氏擺手，「幫？！怎麼幫？！你爹讓他趕回騾子車，你嬤嬤黑臉黑到現在呢！」
又邀請李薇幾個，「正好我訂的是松香樓的大桌兒，就我們兩個人也冷清，大家一塊兒去吃，多熱鬧！」
武睿一把扯住方羽，大眼兒斜著，「誰稀罕跟你們一塊兒吃飯？！」
老李頭這一摔，又是要看護病人又是要顧著家裡地活的生意活計，可把李海歆忙累得夠嗆，見天醫館送筍兩頭跑著，中間兒他還連夜趕車到宜陽去送了一回筍子，到河東村去拉筍子他是再也顧不上了，便讓銀生家的小六子代跑了一趟。
何氏忙上車，催他回去。在吳家莊村頭有幾個婦人說閑話，說的就是吳旭家的事兒，何氏與李海歆停了牛車，在邊上略聽了聽。這個吳旭是家中獨子，母親本就體弱多病，但老爹還算能幹，那會兒家裡的條件還算中上的，有十來畝的地，三間堂屋，三間東屋，誰知道幾年前染上個癆病，吳旭母親憂心也跟著病，那會兒才十歲多點的吳旭就開始幫著家裡幹活兒。
李薇這才放下心來。
等他到急急忙忙跑到跟前兒，聽見何氏說的卻是這番話，大大的鬆了口氣。跑過去攙那婦人說，「娘，這是李家村的李家大伯李家大娘。是，是我上次不小心摔著了，他們幫著帶上鎮上瞧病的……」一邊說一邊眼偷覷著何氏與李海歆，見二人神色不變，沒有要拆穿他的意思，心中更安。
待進了院子，行了不幾步，何氏站定，「我們也是掛著心，路過你們村兒，拐過來看看。你們家大事兒剛了，還有的忙！我們就不打擾了，這就家去了。」
方羽很有禮貌的一一見禮。然後又問，「你們來這裏接人嗎？」，不待李薇回答，他一拍腦門兒，恍然大悟，「啊，對了，你哥哥也在這學堂讀書！」
李薇想起他因撞傷人的懊惱悔恨的捶地，面色淡然往自己傷口撒那種哲死人的傷葯，又在求他爹娘要回騾子車下跪時的不屈不甘又無可奈何
方羽臉色好看了些，笑哈哈的說，「就是嘛。咱們也算是相識一場，一起吃個飯怎麼了？！」
李海歆忙從中調停，「年哥兒，即是與方少爺遇上了，就一起用午飯吧。」說著從懷裡掏出一串錢兒塞到他手中，「方少爺到咱們鎮上，也該儘儘地主之宜。」
大山點頭附合，「嗯，就是，他們家麵湯是免費的，想喝幾碗喝幾碗！」
佟永年搖頭，「午間課休只一個時辰，我們在這附近隨便吃些就好。你們去吧！」
吳旭娘謝了又謝，也知自己家現在這種境況不好留人，便讓吳旭送送他們。
大山笑應了聲。
佟永年阻攔，「梨花爺爺已是大好了，不必去了！」
李薇沒錯過方羽在吩咐方府下人時，與平日不一樣的神態，和不著痕迹掃過佟永年略帶探究的眼神兒，扯著四姐春杏跟在佟永年身後慢慢走著。
真有趣兒！他眼睛眨了又眨，等方府的下人走得不見了蹤影，才笑哈哈的說，「人都去了，我可叫不回來了！咱們去吃飯吧！」
何氏不由自主的「哎喲」一聲，李海歆也愣住了，雖然知道那孩子的爹病著，沒成想竟是這樣的快！
轉頭又問武睿，「咱們還去松香樓嗎？」
姐妹幾人乖乖的聽何氏的安排，在醫館陪坐到近午時，便與何氏李海歆說了要去她學堂的話。
正說著，學堂下課的銅鈴聲響起，李薇忙朝學堂大門口看去，不多會兒，佟永年匆匆出來，向這邊跑來，看見方羽，腳步不由的一滯，眼中的笑意登時斂去，放慢腳步緩緩走來，嘴唇輕抿著盯著方羽。
李海歆這時在琢磨武掌柜家有喜，到底要不要送個禮表表心意？若是不知道罷了，現在即然知道了，怕是不送也不好，日後總有碰面的時候不是？而且，武掌柜對他們家總是有恩情的。
「李大伯李大娘，謝謝你們！」吳旭送他們拐過一個路口，直至看不到自己的家，才雙眼含淚上前拜謝。
方羽似是沒聽一般，自顧自的擺擺手，等方府下人走了，他才笑哈哈的回頭，不接話。
李薇笑著點點頭。
李海歆點頭，「行，那去看看！」
「梨花？！」將年中午，李海歆趕著車帶著姐妹幾個，剛靠近學堂，突然對麵茶樓之中響起一個爽朗的聲音。
飯剛吃完，二柱匆匆進來，說老爺派人來找，讓武睿趕快回去。李薇看他臉色霎時一暗，把手中的筷子一摔，扯著方羽氣哼哼的走了！
何氏想了想，「即來了，就去看看吧。梨花嬤嬤這些天兒為這個事兒不高興得很呢！」
「梨花，你們回醫館幹啥？」方羽奇怪的問道。
於是這兩人便趁著早飯過後，套了牛車去吳家莊。進了村找人打聽吳旭家，那人稀奇，「昨兒他爹就下葬了，你們奔喪是不是記錯日子了？！」
心裏盤算著是
「哈，年哥兒，沒想到吧！」方羽帶著洋洋自得，向他打招呼。
李薇霎時想到自己的高中住校生涯以及那些清貧而又快樂的歲月。那個時候自己並不覺得很苦，可是現在想想，整日醬菜和水煮菜的日子卻又實在是很苦！
吳旭也讓人進院中，「李大娘李大伯，我本說等病好些了，去你們家報個信兒，好讓你們放心的。可是我爹……」提及父親，吳旭也哽咽了。
佟永年輕笑了下，並未接話。李海歆在一旁把方羽來走親戚的事兒說了。
方羽卻去看佟永年，只見他神色淡然，並無一絲局促丟人之感，反而笑著點頭，「有時，也會有免費的稀粥喝，還有他們家腌的大醬味道兒也好。吃夠五文錢的飯，可以免費送一小碟子呢。」
春桃因趁著去鎮上看望老李頭的機會，回娘家小住，今兒佟永年今日正好常休，姊妹幾個在家裡說說笑笑的，十分樂呵。
方羽大聲嚷叫著，「喂，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呀！」
春桃笑了笑，與何氏說，「娘，梨花說的沒錯，那孩子是怪可憐，也怪惹人疼的。手心裏磨破那麼大塊的皮肉，往上面倒傷葯一聲也不吭。石頭啊，前幾天不小心被硯台砸了手，還哼喲哼喲的叫喚了半天兒呢。」
「好，好！」不待佟永年回答，方羽便眉開眼笑的叫起來。
跟何氏說，「娘，那個吳旭怪可憐的，咱們幫幫他吧！」
飯館兒裏面十分的窄恰，春蘭進去之後，摘了幃帽，秀眉緊蹙，直到那位中年婦人把桌子安置好，眾人入了座，她才說，「年哥兒，平日里午飯都這麼吃么？」
李海歆又囑咐了幾句，吃完飯莫亂跑等等之類的，趕著牛車走了。
武睿扯拉方羽的身形手勢鬆動了些，大眼一瞬不眨的掃著眾人，彷彿只要再有人表現出一丁點兒不願意的神態，他就立馬扯著方羽走人。
自他們離了宜陽之後，方家便弄清了這一家的真實身份。李家與佟家的關係並非柳氏所說的遠房表姐，而是收養的佟永年的緣故。而眼前這位，即不姓李，也不姓佟，真正的名字應該叫賀永年，賀府的二少爺！
方羽忙攔著他，又看看一車的人，笑著，「你們是不是要去吃飯？咱們一起吧，人多熱鬧！」
停了片刻之後，他輕點了下頭，接過李海歆遞的一串錢兒，「好，那爹去忙吧！」
「嗯，行了，日後再說吧。」李海歆甩動牛鞭，又叫何氏，「我們早些家去，也讓旭哥兒回家吧。」
李薇氣悶的偷偷瞪武睿，這小子一年多沒見，也長本事了，先前只會暴跳，現在把那陰陽怪氣刮刺人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李薇忙去纏她爹，請個長工也不錯，以工還錢嘛！李海歆想了想，便說好，等再見到他，跟他說說這事兒。
春柳忙跑過去把春蘭拉了過來，春蘭一聽幾人的盤算，便笑了，「好，到午時便讓咱爹趕著車去。」
何氏帶笑嗔怪著，「你個小丫頭還會心疼人？這事兒我不管，讓你爹說吧！」
何氏知道他這是跟自己解釋為何這些天沒去醫館的事兒。又看這母子二人不停的抹淚兒，心下嘆息，一手扶了吳旭娘往院中走，「這事兒不值什麼。鄉里鄉親的，誰碰見了都會幫襯一把的。」
想到這兒，便有些呆不住，眼瞧就是正午了，送禮總不好超過午時。
何氏心裏嘆著，忙去扶他，又看他雙手傷口已結痂，囑咐，「手上的傷仔細些吧。日後行事也別太著急了，讓你娘擔心。」
如此十來日過去，老李頭傷勢見好，大夫也說骨頭愈合的好，每日可略坐一坐。他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佟永年說的這家小館子，位於學堂後面的小巷子里，這裏明顯不如前街熱鬧，館子的門面也不大。不過等他們進去時，裏面也有三五個學子模樣的人在用飯。只是飯食比較簡單，或一碗面，或幾個包子一碗麵湯。
「咦？！」李薇稀奇的向他揮手打招呼，「方少爺，你怎麼在這裏？！」
方羽從佟永年脖子上收回胳膊，簽了笑意，神態間有了幾分正重，「你代我先走一趟，去安氏醫館看望李家的老爺子。」
春蘭頂著幃帽微點下頭。春柳這才一把扯了佟永年，催他，「年哥兒，快走，三姐快餓死了！」
這次佟永年回的又快又堅決，「不去！去學堂後面的那家小館子！」
何氏雖氣李王氏的作派，私下裡也跟李海歆嘀咕，「咱別是真讓人騙了吧？」
聽見大山這話，武睿更是鼻眼兒一嗤，一副「看看你那窮酸樣兒」的神情。
何氏下了牛車，心裏找著借口。同時扯出一抹笑意，問那婦人，「這裡是旭哥兒的家吧？」
說著也不再理會方羽和武睿，徑直走到四姐妹面前兒，「二姐，咱們去吃飯吧。」
這些天忙死，他們也沒顧上去吳家莊尋一尋，今兒略閑了下來，李海歆便說，「看著那孩子不象是說謊話，咱們今兒就去吳家莊訪一訪。這事兒總得了一了。」
想了想便說，「年哥兒，爹這會有急事兒。要不你們隨方少爺和睿哥兒一起去用午飯？！」
李薇經他這麼一提醒，也想起來她摔著在床上的那幾天，方羽與方府大小姐兩人去看過一回，說了些閑話，似是提到過。
吃過早飯，一大家人一個不拉的坐上牛車，把車子擠得滿滿當當的。李薇因又要有好些日子看不到大姐，便依偎在她身邊兒，聽著她和何氏說閑話兒。一面兒心中感嘆，做了媳婦兒的大姐象是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從趙石頭的鞋襪到小姑子小玉的衣裳，還有趙石頭的嬤嬤爺爺，這個姑家添了娃兒，那個姨家要起屋……家長里短，人情往來她說起來居然頭頭是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