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園》第一卷

第89章 要回賀府

第一卷

第89章 要回賀府

想到這兒又嘆了口氣。這樣話昨兒爹娘能說的都說了,卻沒有打消他一丁點要回去的念頭。
何氏頓時息了心思,與自家都不說的話,與旁人,他定然也不肯透露。
已經全亮了,佟永年催她,「梨花回去吧,我走了。你勸勸爹娘哦,別讓他們氣壞了身子。還有,我保證在賀府不讓他們欺負了去。」
大杏樹旁邊兒,是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菜園子,前兩日剛澆過水,青翠碧綠,長勢喜人。裏面有一大畦是二姐專門給佟永年種的,他最愛吃的蓮花白崧,現在已長成巴掌大的小苗,裏面的草撥得乾乾淨淨的,二姐昨天上午才特意鋤了一遍兒。誰知道他晚飯時就提了要回賀府的事兒。
二姐三姐臉陰沉得嚇人。可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他雖然看著溫和,內里卻堅持固執得很。先前兒佟維安沒帶他走,也並不是爹娘和她的功勞,純粹是他自己不想走罷了。
梨花忙應了一聲,把小虎子交給春杏,轉身就要往外跑。
佟永年也揮揮手。
而有離得這樣近!拍腿嘆息著,勸何氏,「海歆嫂子,他走了也好。有句話我說了你也別難過,他終究是旁人家的孩子。家裡又是那樣的富貴,還有親爹在呢。」
李海歆把眼兒一瞪,「誰擔心了?!」
想到這兒又有些傷感,眼睛潮潮的。
幾人點頭。何氏看看李海歆,勸道,「趕了牛車去送送吧。路上萬一沒去鎮上的過路車,你讓他走著去?!」
小道兩旁的竹林子被風吹得颯颯作響,拂動青色淡薄的晨霧,兩人並肩慢慢走著,「梨花,你生我氣嗎?」
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兒,向佟永年住的西屋走去。西屋正當門兒的桌上還留著他日常喝茶的杯子。那隻爹娘專為他置買的,燒水泡茶的紅泥小爐與小銅壺,安靜的立在桌子一角。
想到這兒,便追問他,「年哥兒,是不是賀府那邊兒有什麼事兒,你才突然要回去的?」
李薇默默的跟著,他仍是不肯多說一個字。不過,他雖然不說,他的目的用意卻也不難猜,回賀府,除了是為佟氏,她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也正是這樣爹娘和姐姐們都心知肚明的理由,才格外的憂心。他突然出現在賀府眾人面前,那些人會是什麼樣的心思,自不難猜。雖說他有親爹在,可他都病好這麼久了,也沒找過他,是不是已經忘了他?那些害得佟氏猝然而亡的人,面對他的突然回去,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思。他這樣小的年齡,現在回去又能做些什麼?這些都是她想不通的。
李海歆身子往一旁扭了扭,又哼哼,「要不是蘭丫頭搶先給了他幾巴掌,我,我,我也得揍他!愈大主意愈正了,這樣大的事兒,他說走就走,當了他這麼些年爹娘,連個原由都不給說!」
佟永年回頭淺笑著,「我惹爹娘生氣了呢。」
春蘭半低頭,把自己的一雙手翻來翻去看著,秀眉緊蹙,「梨花,年哥兒都說了啥?」
何氏看著丈夫遠去的背影,又嘆了一回,回身抱小虎子。李薇看她爹象是消了氣兒,便過來逗小虎子,連帶逗她娘。
也許是因為佟氏沒去之前,他就與姐姐們熟識的緣故,佟氏去了之後,他到了自己家裡幾乎沒有那種領養的孩子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而必須的那個熟識的過程。在爹娘姐姐們的努力下,他融入得很自然。自然到若不是佟維安的突然出現,一家人幾乎都要忘記了,他是旁人家的孩子。
春蘭去廚房燒火做飯,春柳過去幫忙,李薇便從何氏懷裡接過小虎子,抱著和春杏到大杏樹底下的塌子上玩著。
立時急了,顧不得細看,死拉李海歆,「你快給我套牛車去!」
春柳登時跳將起來,拿起小匣子,往堂屋跑,「爹,娘……」
佟永年也搖頭,突然低頭眨著眼睛,帶著一絲調侃的語氣說,「沒那年我去玩水時,抽的那幾年棍子疼!」
大武媳婦兒見何氏雖面有憂色,精氣神兒也還好,便逗著小虎子,安慰她,「年哥兒就是回了本家,也不會忘了你們的。即便是親生的兒子,也只能疼到那份兒上了。」
李薇又笑了笑,「進不去可以叫他出來見咱們呀!」
藉著窗子口透進的微微晨光,李薇掃了掃對面的炕頭,幾個姐姐都安靜的躺著,象是睡熟的樣子。可她知道,她們應該和她一樣,幾乎整夜未眠。
默默走了幾步,她突然站住,扯佟永年的手,「要不天亮再走吧,讓爹去送送你!」
五月末的天,亮得極早,四更末時,東邊兒天空已泛了白,鳥雀啾啾在竹枝上跳躍著叫個不停,屋后的雞舍里公雞扎堆兒似的打著鳴,吵得人心頭煩躁。
也難怪二姐要揍他!
自從他提出要走,爹娘問了這話無數遍,他是一個字不提,弄得一家人霎時沒了脾氣,連個猜測的方向都沒有。
何氏正勸著李海歆,見春柳抱著紅漆小匣子一頭闖進堂屋來,上前兩步把春柳手中的匣子拿在手中打開一瞧,昨兒給他錢象是一文也沒動!
李薇抬頭,小四姐猜的這個,三姐也猜過,她爹娘也猜過,可她覺得不象,他不是那種討嬌奪寵的孩子。
佟永年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立時回頭,看到她,平靜到有些木然的臉兒上,強扯出一抹笑意,「梨花來送我嗎?」
她氣悶的坐在炕上,手不輕意間伸到被子底下,卻摸到一個硬硬的異物,她一把把被子推開,佟氏當年留下的那個裝銀子的小匣子,赫然在眼前!
春杏無精打彩的摘了一片杏樹葉子塞在小虎子手中,讓他自己玩兒。自己抱著雙腿盯著竹林子出神。好一會兒,她轉頭問,「梨花,你說哥哥是不是因為咱娘生了虎子,才走的?!」
而且是說走就走,個中原由,任爹娘怎麼問,他都不肯說。三個姐姐仍是靜靜的躺在炕上,她知道她們不是沒有聽見,而是心中有氣,不願起身。
李薇不由瞪了他一眼,知道爹娘生氣了,你還要我行我素!即使是要走,也該等兩天他們氣消了再走,哪有昨兒夜裡毫無徵兆的提出來,今兒早就這麼走了?當然,若是不走最好!
走出竹林小道兒,上了大路,天色比方才亮了許多,佟永年看得清她紅紅的眼圈和眼角下的淚珠。伸手抹去,笑著,「我只是去宜陽,又不是日後見不著。梨花想我了,可以和爹娘去看我。我有了空,會常常會回來看你們的!」
早飯過後,大武媳婦兒到雞捨去幹活兒,佟永年即是已走了,這事兒也無須再瞞著,何氏便與大武媳婦兒簡略說了他的家世。大武媳婦兒大吃一驚,想過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卻沒想到這般有錢。
李薇搖搖頭,心裏是不舒服,不過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不是生氣。便反問道,「二姐打了兩下子還疼嗎?」
春杏氣呼呼的從長塌子上跳下來,眼睛圓睜著,「這能一樣嗎?」
佟永年笑著拍拍她的頭,扯過她一隻小手,「走吧。」
可即使如此,佟維安走後,他對家人一如往惜,爹娘在經歷過稍許的不自在之後,對他也如往昔。
春柳幫春蘭洗了菜切好,只覺廚房裡熱躁得很,看著灶膛里紅紅的火苗舔著鍋底,只覺心頭那簇火苗也一拱一拱的燒,煩躁得很!再看春蘭坐在灶下愣愣怔怔的模樣,心頭更堵,摘了圍裙,一轉身出了廚房。
李薇登時氣餒,幫他提著手中的小包袱,「走吧,我送你到大路上。」
便搖搖頭,笑著說,「娘說不是呢。四姐,別想了,他回去說不定真的有重要的事兒。咱們又不是見不著了。想他了還能去看他!」
李薇默然點頭。氣呢,怎麼不氣!不但二姐氣,三姐四姐也氣!春杏昨兒夜裡在東屋抹了好大一會兒眼淚呢。
李海歆站起身子,「好,好,我去,我去!」說著挑簾出去,利索的套了牛車,急匆匆的走了。
佟永年低頭看她,在青蒙色晨光里,他那雙如墨的眸子清亮堅定無比。只是仍輕笑著搖頭。
清晨微涼潮濕的風,吹打在兩人身上,李薇抬頭望天,不太明亮的天空中,一塊塊鉛雲密布,象是要下雨了呢。正想拿著這個借口勸他再等等。
李薇抬頭看他,藉著不太亮的晨光也能輕易的看出他眼睛似是腫的,有掩飾不住的困澀,突然滿心責怪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抬頭扯出一抹笑意,「你不也是?!」
佟永年拍拍她的頭,笑著,「是呢。旭哥的魚塘也快出魚了,梨花到時記得跟爹和旭哥去宜陽啊。」
李海歆臉兒有了鬆動之意,只是他氣兒仍不消,不待他開口說話,何氏一推他,「你不去有人去!梨花,去叫旭哥兒來!」
大武媳婦兒想了想,說道,「大山只說過,年哥兒應了回頭幫他尋個差事做做,旁的沒提。」
當時,他就那麼沉默著,抿著嘴兒不聲不響的,把所有人反對的話開解的話都化于無形。
賀府雖稱不上龍潭虎穴,可也算是非之地。即便是有佟維安在背後撐腰,可總有鞭長莫及的時候。
這麼些年過去了,那些點點滴滴的關愛親情早已融到骨血里去,怎麼可能因為小虎的降生,他就輕易起了離開的念頭呢。
李薇心中撇嘴,她也知道不一樣。可是不自我開解能怎麼辦?
見她們回來,強笑了笑,「年哥兒走了?」
姐妹四人回到家裡,李海歆正黑著臉兒掃院子,何氏抱著小虎子坐在當院出神兒。
李薇再次點頭。
但是現在他自己走了要的心思,誰還能攔得住他?!
何氏苦笑著點頭,這會兒哪顧得上他將來忘不忘,記不記的。滿心滿腦子都是他為啥要走。
她咬了咬下唇,抬腿跟了過去。
便聽佟永年又問,「二姐還氣嗎?」
李薇看得出他不想多留,自己也不能適應太過傷感的作彆氣氛,便向他揮揮手,「待會兒便會有過路的牛車,你搭車到鎮上,再雇車去宜陽吧。」
大道兒上,他的身影漸走漸遠,直到他的身影遠成一個小黑頭,李薇才回過神來,苦笑,本來喜慶的日子,突然卻冒出這麼一檔子事來兒,真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李薇卻知道他的錢是夠的。昨兒夜裡爹娘再三勸說無用后,便把佟氏當時留上的錢財,都拿出來給他,讓他帶著,預防急用。
春杏仍是那副氣極的模樣。李薇一邊逗著小虎子,一邊再說,「反正往前他要進縣學,一年裡面有九個多月見不著呢。這回他走了,只當他去縣學就好了!」
佟永年象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又輕聲說,「我在跟前兒愈久,爹娘愈傷心呢!」
好吧,他說的對!李薇心底又是一嘆,氣餒得低頭,慢慢走著,便不再說話!
何氏給大武媳婦兒說這個,是怕她往旁處猜測,至於自己深處的擔憂也沒說。只是跟著點頭道,「這麼些年憂心著,這下終於不用憂心了。早些回去了也好!」
春杏仍然很擔心的望著大路,「哥哥也不知道帶夠了錢沒有?萬一沒錢坐車,他咋回去?」
李薇和春杏聽見三姐叫嚷都圍了過來,一聽這個,也急了,一齊幫她娘說話。
西屋門「吱呀」一聲開了,佟永年背上背著個略大的包裹,手裡拎著一個稍小的點兒的,輕輕的出了西屋,回身將門掩好,立在門口看看緊閉的堂屋門,又看看緊閉的東屋門兒。轉身向院門外走去。
李海歆掃完了院子,進堂屋悶頭坐著,何氏跟著進了屋,勸道,「還是趕著牛車去送送吧。送到宜陽也問問年哥兒舅舅到底出了啥事兒。光在家裡頭擔心也不是個事兒!」
春柳轉身又進了佟永年住的南間兒里,炕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書案之上,筆墨紙硯都在,轉身去開他的炕頭的五斗櫃,春蘭與春柳給他新做的幾身衣裳都不見了。只有幾件穿小的舊衫留在裏面。
開了東屋門兒,藉著微微晨光,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院外的竹林小道兒上,慢慢行走著。
想了想便問大武媳婦兒,「大山回去有沒有跟你們說過啥?我總覺得這孩子突然要回去不正常!昨兒拿佟妹子臨終前的話壓他,他都不吐口。」
何氏笑了笑,過去推他,「好,是我擔心,行了吧?兒行千里母擔憂,他一個十三歲多的娃兒,步行那麼遠的路到鎮上,我可不憂心得很!」
李薇看二姐的樣子,便猜她後悔昨兒動氣,狠勁兒打他那幾下子,便笑嘻嘻的道,「年哥兒說,二姐這回打得一點也不痛。沒他小時玩水時,二姐拿樹枝抽的疼!」
聽著那細微的腳步聲,漸去漸遠。李薇立時坐起身子,昨兒夜裡,她和幾個姐姐一樣,都是和衣而眠。輕手輕腳的翻身下塌子,一邊穿鞋,一邊嘆息,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葯,就這麼毫無徵兆的提出要回賀府。
李薇點頭,抹了抹眼睛,把小包袱遞給他,抬頭笑著,「嗯,好,反正咱爹還要去宜陽送筍子送雞蛋,做生意呢。將來旭哥的魚塘里出了魚,說不定也要拉去賣呢。」
李海歆把院子掃得塵土飛揚,不接話兒。梨花知道她爹氣著了,只是這氣裡頭,怕是擔心更多一些吧。以爹娘這樣的性子,怎麼可會真的生他的氣?!
「二姐三姐四姐。」李薇故做輕鬆的走過去,笑著,「走吧,咱回家。」
春柳氣兒仍然不消,氣哼哼扯著一根竹枝,折了又折,「別管他,他能耐得很,把爹娘氣個倒仰,沒錢讓他自己走著回去!」
李薇看他笑了,也跟著笑了。即然一定要走,就笑著走吧。只是心頭失落的厲害。一想到日後的生活中,突然就少了這麼一個人,自己的家裡會少多少歡樂,少多少期盼,雖然他一直沒改姓,卻早已他們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知道無論過去多久,這缺了角的幸福,在自家人的心裏都是不圓滿的。
何氏嘆了口氣,就著桌子坐下,「孩子大了,總有些自己的想法。又加上年哥兒舅舅一心想讓他回去,就這麼著便想著要回去,也是可能的。快別置氣了!你往四十歲上去的人了,和一個孩子置氣,你也不嫌丟人!」
李薇默不作聲,伸手去接過他手中提著的小包袱,佟永年放了手,任她提著,又問,「昨兒一夜沒睡嗎?」
微搖著頭往回走,剛轉入竹林小道兒,卻見春蘭春柳春杏三個立在小道兒邊的竹林之中,往佟永年離去的方向翹首。
春杏氣哼哼的道,「誰要去看他。他家高門大院的,咱們能進去門不能,還說不定呢。」
春蘭把手垂下,又往那邊兒張望一陣子,才回頭,嘆了口氣,「愈大愈不聽話了。走吧,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