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左上角的心跳》正文

第七章 木與石的偎依(二十三)

正文

第七章 木與石的偎依(二十三)

「惟仁,我不是關心她。我只是關心你。」她聽得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的跳,可即便是這樣,她也要說出來,「阿姨,這些年,我從未見她遇到什麼事慌亂過。可是惟仁,今晚她給我打電話。」
「惟仁……」
他轉開了臉,看向窗外。
「笑不出來,就別勉強。」她喝了口清水。
惟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要找你,找到了我這裏。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很嚴重。告訴我,你怎麼了。」
「阿端,」他轉回臉來,「阿端,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這裏,已經坐了十四小時又二十四分鐘。我抽了一盒煙,喝了十一杯咖啡。這裏的侍應都換了兩班,看著我的眼神已經開始懷疑我是不是有毛病。你剛才,在那邊站了好久……一定是和侍應生談過了,所以你拿過來的是清水和蛋糕。你知道,我不喝咖啡的,一杯咖啡會讓我一整晚睡不著覺。你還擔心我沒吃東西。阿端,十一杯咖啡,足夠我保持頭腦清醒。所以,我知道我現在突然的心跳紊亂,大概是因為什麼。」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好一會兒,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放在桌子上。
那些痛苦糾纏的過往,她不願憶及一絲一毫。那是傷痕,陰天下雨的日子,會疼;不小心觸到,會硌。可那也是不能迴避的東西。他清清楚楚的告訴她的,他不恨他們,他不能、也不願恨,也不讓她恨。她明白他是想讓她痛的輕一些。她在努力,那麼,他呢?
「阿端,那個,不是我的家。」他的聲音輕飄飄的。
當媽媽告訴他,他的親生父母回來找他的時候,那一刻,他以為媽媽在跟他開玩笑。可是不,這不是能開玩笑的事。媽媽也不愛開玩笑。媽媽說,惟仁,要不要見他們,由你自己決定。他們,對你是犯了罪的,要不要寬恕,惟仁,這是你的權利。你要去,媽媽支持你;你不去,媽媽也理解你。只是無論如何,媽媽要你知道,你永遠都是媽媽的兒子。
惟仁,你不要再這樣。
就「阿姨很擔心你。」她低聲說。
「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
永遠都是嗎?
自端站在惟仁身邊。他的頭,齊著她的胸口。她很想這樣抱抱他。可是她不能。拉住他的手,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吧。他抬起頭來,她看著他的眼睛。
「告訴我,你怎麼了。」她又重複了一遍。
「惟仁,」她打斷了他的語無倫次。是什麼樣的心慌,能令他如此混亂?「到底出了什麼事?」
也許,在很久以前,他已經有了這個想法。但是他不願承認。因為如果那樣,他在這個世上,就真的是個孤兒了。要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走,他有些怕。
自端捏住那兩張卡片,真的呆住了,她低低的「啊」了一聲。
可是他不說。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的阿端,真善良。眼眶在發酸。他克制著,不讓自己顯出脆弱來。他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阿端,」他搖著頭,「拜託你,別安慰我。」
她擰了眉,「惟仁。」
他就這麼著,已經坐了一天,就在這裏,這個地方,看著人來人往,浮雲一般。他也像那浮雲。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你想去見他們的,對不對?」
自端摒住了呼吸。
他眼前有些發黑,他閉上眼睛。
他眼裡布滿了血絲。如果像顧阿姨說的,已經幾天沒有見到他,那麼他,這幾天,可睡好了、吃好了?她看在眼裡,心裏鈍鈍的疼。
「阿端……」
那是在漆黑的夜裡,摸不到腳下的路,覺得自己隨時都要跌倒,隨時都會墜崖,隨時都會粉身碎骨。只因為找不到你,只好逼著自己往前走。在心裏,相信往前走,再走一步,說不定就有一盞燈,說不定你就在那盞燈下。
看著他的樣子,心裏漸漸的生出一股子難過——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自己扛著,讓人擔心,是吧?
「惟仁……」
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握的很用力,想要拉他起來。她手勁兒其實挺大的。彈鋼琴的手。以前,偶爾給他來個爆栗,他的額頭會疼半晌。她這麼牢牢的握住他的手,他覺得安定。他抬起眼來,看到她的眼睛,沒有,沒有憐憫,沒有悲傷,有的,只是關心。
「惟仁,你說話。如果不想說,你至少也得回家去。你知道,找不到你的人,是種什麼感覺?」
他靜靜的看著她。
她靜靜的等著他開口。
你別對我這樣,也別對其他人這樣。不管是誰,不管是阿姨、承敏……她胸口一滯。細細密密的痛卷了過來。
他此刻真的想笑。給她一個很好的笑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每次見到她那樣。
「這兩張卡片,代表了我生理學上的父母。」
「你說,惟仁,你等我。你讓我等你……」
自端疑惑的拿起來那兩張卡片,英文的,看得出來是一男一女,頭銜和職業都很普通,醫生,和工程師。她看不出什麼。
堙他看她。
他受不了。此時,他甚至不能看她的眼睛。如果她眼睛里是憐憫,他真的受不了。
「你和阿姨,那麼難過的關口,你都過來了。」心裏那鈍鈍的疼在慢慢變的尖利,她盡量語氣和緩平整。
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被再一次的拋棄了?
「是,我從來沒期待過的事情。」似乎是想了一想,他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來,端詳了一下,和先前那一張擺在一處,「還有一張呢。」
幻想里,他每去一個地方,她好像都會在,都會跟他說:惟仁,我來了,惟仁,你也在呢……清醒過來,他知道那只是、只會是幻覺。只除了那一天,她真真切切的坐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他能細心的照顧她,能跟她分享一段短暫而快樂的時光,偷來的一樣;就像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