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茶與酒的漣漪（八）
阿端？
大門一開，門外清涼的風吹過來，夾著細雨。竟然又下雨了。她揚了揚下巴，雨滴撲面。頭頂的八角宮燈，光彩照人。她看了兩眼那宮燈。嫁妝啊……這也是她的嫁妝。
「別這樣叫我。」她聲音沙啞，「別這樣叫我了。你不配。」
「阿端！」惟仁跟過來。
她叫不出聲。
緩緩的，他轉回了身。
只是千分之一秒的愣神，她幾乎是立刻的，抬手握住了嘴巴。
她沒動。
佟鐵河走進了自己的套間。他推開卧室門。室內，只開了一盞壁燈。他瞥了一眼他的大床，空蕩蕩的，平整依然。他走進衣帽間，將已經淋濕的浴衣換掉。手掌上的傷，在慢慢的滲著血，他看著。暗紅的液體，順著掌心的紋路，向下走。他往衛生間里去，那裡有藥箱。裏面開著燈，有濃濃的酒味，還有酸腐的氣息。他打開上面的柜子，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帶紅色小十字的藥箱，他抬手去拿，忘了這是受傷的那隻手，碰到藥箱，他的手顫了一下
寬大的按摩浴缸里，自颯從一堆毛毯里抬起了她那顆棕色的頭，短短的頭髮，鳥巢一樣搓的亂七八糟的在頭頂，她迷茫的看著鐵河，只一會兒，便又倒下去，後腦勺刻在浴缸邊上，她「啊」的一聲叫，好久，她猛的坐了起來，瞪著眼，還是有些迷糊。她慢慢的轉過頭來，抬起手，揉著頭髮，「我怎麼……睡這兒了？」
她朝他走過來。
他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的遠了，消失了。手一松。那隻雪茄剪，掉在了地上。
她還是剛剛進去時候的那副打扮，可是，走近了，他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惟仁驚痛。
出了大門，她站住了。
他仍是背對著她。她的問題，令他有些窒息。
都是她最親近的人。
他說：「景自端，泰和國際，是你的嫁妝。」
陳阿姨，站在門口，看著獨自回來的鐵河，「小鐵。」她心疼的看著鐵河，白色的浴袍上，沾
她換好了鞋子，將那雙拖鞋整整齊齊的擺在了鞋櫃里，關好了門。
她不跑，不跳。每一步，都很穩妥。
「離婚。」他背對著她，吐出了這兩個字。
他看著眼前的自端。
要問的。問清楚。不留了。
就在不久以前，她瞪著他，說他，沒有好處的事情，是不做的。
不差這一點。
「坐過去。」他說。
從今往後，他，不再是……或許，從不曾是，但，也絕不再是。
滕「我回來……」她終於是轉了身，往門口走去， 「我是要跟你說……」
自端咬了下唇，坐到了另一側。惟仁很快的上了車子。
她的指甲，都要摳進木頭裡去了。
自端走的很穩。
她走了出去。
她早就看輕了他的。
惟仁。
爵這是，最親最親的，最親最親的稱呼。
「開車。」自端聲音清冷。她的眼睛，盯著後視鏡。然後，她移開了目光。
自端越過了他身邊，
還是聽到有人在喊她，「阿端……阿端……」
「當初……你肯娶我，不止是因為我像她吧，還有我媽媽……當初，她提供了什麼條件？」她看著走廊牆壁上的油畫。那金色的畫框，在燈光下閃著刺目的光芒。
手裡握著傘。
她心目中的他，是這樣的。
她沒回頭。
「是。」
他只是把手裡的傘，丟在了門口的傘架上。
「阿端，坐過去。」他托著她的手臂。她在發顫。「你若是不聽，我就把你拉下來了！」
「嗯……」
「阿端！」
死死的沉默。
惟仁沒有發問。剛剛送她進去時隱隱的不安，現在，都化為了現實。他很快的將車子開出了這條私家車道……
他看著掉在地上的藥箱。蹲下身去。
他抬了抬頭，看了一眼正前方。
掌心的疼痛似乎已經消退。他感覺不到了。只是略低頭看看，深褐色的地板上，一點一點、一滴一滴，無聲無息的，有那麼一小攤濕潤。只是一丁點兒罷了。
遲
他握緊了手……
他只是搖了搖頭，上樓去了。
佟鐵河的掌內，濕黏黏的。他松一下手，再緊握一下。血肉模糊的。
佟鐵河看著在雨中風馳電掣而去的車子，站住了。
惟仁抬頭。手裡的煙，被他下意識的掐斷。
「問吧。」他額上細細密密的出了一層汗。
她扶著書房的門框。
穿過樹林的時候，她腳步更快。
雨水滲到手的傷口上，鑽心的疼。
他站在她身前，看著她渾身發抖。
街邊的路燈下，惟仁，正靠在車邊，吸著煙。
陳阿姨盯著他的手。
「阿端。」
她加快了腳步。
「佟鐵河，我，不欠你什麼了……」她平抑著自己的呼吸——疼，忽然的疼，讓她冷汗直冒；她心底里一股意識鑽了出來，不由自主的打著寒戰；不能這樣，她不能這樣。
似乎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她，她只當那是聽錯了。
不會了，這裏，不會有人再叫她。
「上車。」她盯著前面，已經啟動了車子。惟仁皺著眉，心跳的急
「佟鐵河，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她也不知道這樣子走出去，要走多久、要去哪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一定要走掉，走的遠遠的……
他手一松，她的手收不住勢子，他抬手，沒有再去抓她的手腕，而是捏住了那剪刀。狠狠的捏住。剪刃開著，角度變換，他的掌心，立時生出了一股疼。他眉都沒皺。從她手裡將剪刀拔下來。攥在手心裏。
車子啟動的一瞬，他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大門裡追了出來。
他的手攥的更緊。那利刃往皮肉里，更進一些。疼，更深一層。
「好大的籌碼。」他話音一落，停了片刻，她笑出來，眼裡乾澀，流不出淚來的時候，可以笑出來。「這些年……難為你了。從此，不必了。」她沒有再停留。這個地方，她不能再停留。留不得了……她如何還能再多呆一秒鐘？她景自端……在這裏……這裏……哪兒還有她的位置？她的家……她的？
他看一眼旁邊的自端。